第三百九十九章 無盡殺戮

顏奇已經慌亂了,向來只有他用這種表情去殺戮別人,他喜歡用小刀慢慢剖開人皮,喜歡當着媽媽的面殺掉她們的兒女,那些人的表情越是絕望和憤怒,他就越是開心。

但此時他象是被脫光衣袍丟在人羣中的小女孩,那種害怕和無助簡直令顏奇感覺羞愧欲死。

兩人相隔還有半丈遠時,顏奇終於撐不住了,他想轉身逃走,但此時已經來不及了,盧文洛猛衝上來,他一靠近,就掄起拳頭,掄圓了揮打身高體形都遠遠不及自己的顏奇,拳頭如暴雨般的落下來,擊打在顏奇的臉上和頭上,幾乎是很短時間內就把這個有赫赫兇名的盜首給打蒙了。

顏奇想躲,他的身形也很靈活,但他穿着重甲,在戰時能保護他的好東西此時成了累贅,他閃躲不及,只能儘量拿胳膊來擋,可是他根本擋住這長毛巨人勢大力沉的拳頭,在連續多輪的打擊之後,顏奇的頭部和臉部被多次擊中,象是被巨槌敲擊過了一樣,顏奇的眼珠子都被打凸起了,牙齒掉了一半,整張臉都歪了,然後滿臉鮮血的倒在地上,陷入了半昏厥的狀態之中。

在盧文洛毆打顏奇的過程中,不是沒有海盜想來救援,但騎兵此時又轟隆隆的再度衝擊,那些散亂的海盜已經跨了,就算有人認出是顏奇在被攻擊,也根本沒有人敢於過來救援了。府軍主陣再度集結,已經向着海盜左翼衝擊了,大局已定,更多的人想着的就是趕緊奔逃,已經無心他顧。

野獸般的盧文洛喘着粗氣,半蹲在昏倒的顏奇身邊,看着這個匪首發呆。

這一次從休假,到救王心源,再於陣中任銳士突擊,盧文洛回想了一下,不僅沒有緊張之情,相反他覺得異常興奮。

他感覺自己天生就是幹這個的,不管是從軍還是殺人,這天生就是自己該乾的事情。幹這些事,他不僅沒有負擔,沒有猶豫,甚至他感覺到強烈的快樂。

當然盧文洛從未想到要殺人取樂,有的人天生是壯士,有的人則就是人形的野獸,殺戮中有快感,有人是殺掉強壯的敵手,有人則是以殺戮弱者,包括婦孺爲樂。前者是天生的戰士,後者不過是掩飾自己是無能之輩的懦夫行徑罷了。

盧文洛狠狠喘了一回氣,他想找水喝,但四周都一片混亂,有海盜就在他面前幾步遠跑了過去,並且非一人如此。

根本看不到水囊,倒是丟了一地的鎧甲兵器,放眼看去都是這些亮閃閃的玩意。

有一些海盜爲了躲避或吸引府軍將士的注意,將隨身的金銀丟了下去,這些金銀器在南洋各國很受歡迎,丟滿一地後當地的官兵就不會追敵,而是隻顧瓜分這些金銀去了。

可是在府軍列陣之後,將士們踩着金幣或銀錠行軍,根本無人低頭,更不要說轉身回顧。

所有的繳獲的戰利品,都要上繳,然後侯府會頒下賞賜,任何私藏戰利品的人,不管官職高低,或是立功於否,即時開革,若有傷害同袍,戰前動搖逃走等惡劣行爲的,則定斬不饒。

南安府軍的軍規雖然嚴密,但相當合理,進入府軍內一個月後,所有人都會適應,並且自覺遵守了。

眼看四周都是亂哄哄奔逃的海盜,盧文洛還是有些擔心,若有一羣海盜過來架着這個被打暈的盜首逃走,那自己就白費心思和力氣了。

他在地上找着一柄彎刀,受不釋手的撫摸了好一陣子。這刀相當冷硬,看的出來是精鋼所鑄,並且經過多重的鍛打,比起閩鐵所制的橫刀還要精芒四射,並且刀身上有精密細緻的花紋,一柄閩鐵鑄成的橫刀最少值八貫錢,而眼前這柄長彎刀,怕是最少要值好幾十貫,甚至是百貫錢了。

天方彎刀相當名貴,這是人所皆知的事,盧文洛有些遺憾沒有找到刀鞘,雖然府軍一切繳獲要上交,但鎧甲兵器,原則上是發還給繳獲人員使用,這也算是一種鼓勵將士的潛規則了。

此時他沒有時間多想,走到昏到的顏奇身前,將刀鋒放在其脖間,用力一按,鮮血溢出,接着在切斷骨頭時費了一些力氣,但並不大,盧文洛提起首級站起身來,四周奔散逃走的海盜看到後嚇的駭然,都往更遠處跑散了。

他提着血淋淋的首級,在腰帶處插上沒有刀鞘的彎刀,興高采烈的跑回隊列之中去了。

……

這時候,劉旦不見蹤影,他拋下的束甲將士和大股的海盜彙集在一起了,只剩下幾千人,他們猥集在一處,把長矛向外,人互相擠在一處,陣列變得異常厚實。

跑馬三輪過後,戰馬已經汗出如漿,而左翼羣盜集成幾個大型的圓陣,騎兵硬衝會有死傷,張虎臣下令所有將士慢慢重新排陣,等候時機。

大勢已去,右翼諸盜也亂成了一團,很多人開始直接往海里跑去了。

此時府軍主力亦衝至左翼,速度很快,前排將士提着明晃晃的橫刀和長矟,鎧甲亦在熾熱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大量的無甲將士亦持矟提刀,還有不少將士將投矛取在手中,準備隨時投擲。

弓手和弩手們跟隨大陣行動,他們也很疲憊了,胳膊痠疼,但還是默默持弩挾弓,跨步相隨。

這時府軍將領的激勵聲也陸續起來了,海盜的鼓手都跑了,只剩下府軍鼓手仍然在敲打着激昂的鼓點,有武官大叫道:“此戰已勝,現在讓我們殺光這些混帳東西。”

叫喊聲引來很多將士此起彼伏的叫罵聲,由於府軍全部是閩人,衆人也不用官話,叫罵聲不是福州方言便是漳,泉一帶的方言,也有建州人,叫罵聲中,鐵器甲冑相擊之聲相隨,接着雙方逼近到百步內,弓手和弩手們又在射箭,海盜們也發出吶喊,步陣相接,他們的膽怯好象減少了,在喊聲中不再戰慄,他們恨不得殺跨眼前的步陣,好回到海邊,要麼擊陣等天黑,要麼就可以乘機躍入大海中逃命。

這時雙方的長矟長矛相交了,長兵器在半空中掄打着,拍擊着,雙方的決心和意志都很高,叫喊聲也很高亢,盜賊們想求生,府軍們要得全勝,雙方都用盡力氣揮舞手中的兵器,兩邊形成了巨大的金屬森林,雙方穿着鎧甲的人都聚集在前方,府軍陣列整齊,海盜彼此推擁,陣列都相當密集,他們喊叫,狂叫,瞪眼,跺腳,跳躍,甚至哭泣,人類所有的情感都用在這樣的場面中了,因爲事關自己的性命,可能一瞬之間軍陣崩潰,自己一方會成爲被人殺的伏屍遍野,沒有人能夠逃脫。

這使得很多人在吶喊之餘,也在淚流滿面,但這一刻任何雜念越多的越方,其實就對自己一方沒有信心,而相當明顯,海盜們厚集陣列不過是想自保,勝敗其實已經很確定了。

剛開始的戰鬥還算是有序,雙方都是前排的將士在進行白刃戰,後排的將士還不能上前廝殺。由於人數太多,長矛和長矟幾乎形成了密集的從林,沒有鳥兒能從這樣的密集矛尖形成的從林中飛出去。

一接觸時,海盜的鋒線還算完整,但很快海盜的接觸線開始彎曲,變形,有人怯懦,有人膽大,多半的人希望是別人頂在前頭,沒有軍伍訓練,沒有有經驗的武官指揮,海盜的陣列很快就變得七零八落。這是任何個人武勇都沒有辦法解決的事情。

很快缺口就出現了,有一些海盜被擊倒後沒有人補位,這時秦東陽親率部曲臨時從大陣中突出,他們先投擲投矛,將缺口擴大,很多海盜倒下,四周傳來賊衆們的驚叫聲,然後秦東陽手持兩柄橫刀,迎着海盜飛舞的兵器向前突入,他身披重鎧,不懼劃砍,根本沒有理會那些削砍過來的兵器,幾步之內,他已經衝到賊衆陣中,並且連續砍翻多人,爲了主將不被敵人所圍,秦東陽身後的近衛和整哨官兵如潮水般的灌入,用手中的兵器往左右揮砍,這樣就生生打出了一個豁口。

在更多的府軍將士涌入後,原本還在三側打擊秦東陽的海盜們開始潰敗,他們在陣中背轉過身,不停的被府軍將士用長矟捅死,鋒銳的矟尖有尺許長,兩面開刃,刺穿人體後形成了巨大的創口,這樣的長矟近距離用力戳刺,就算披着鐵甲也得小心被刺死,況且在陣中的海盜不比在外圍的兇悍,也沒有厚實的鐵甲,長矟戳刺對他們是災難,幾乎中者必死。

金抱一也是打出缺口的悍將,他手中持兩支短矟,遇人便刺,他的鎧甲並沒有影響到他靈活的身手,這個老牙將是老南安侯親自挑中的,脾氣暴烈,身手矯健,是個典型的武人。在海盜陣中,他很快就殺的全身浴血,並且在他的率領下,先是整隊,然後是整哨的府軍也殺了進去,這個大型的,兩三千人海盜聚集起來的圓陣,幾乎在接觸之初就很快被打崩,並且很快就潰散了。

府軍打穿一陣後,在諸多武官的帶領下繼續向前,林存信,不急不燥,始終穩着大隊,這是個在東胡人鐵騎下仍然率部堅守,部下如同長壘,以防守厚實,酷似嶽峙而聞名的義軍首領,其也是將門世家出身,在此役中,他沒有太多亮點,但也沒有一星半點的缺失遺憾。

更多的缺口打開,海盜崩潰,一羣老廂軍軍官帶着部隊展開了,此時已經沒有必要保持銳陣陣形,在軍旗調動下,一個個都和營彙集成橫陣,在戰場上驅趕殺戮着那些混亂的海盜。

有人器械投降,也是迅速被殺死了,此時根本無暇看管俘虜,也分不出人手。

府軍步營如同推土一樣,將散亂的海盜如碎土一般推動,碾壓,最終剩下的海盜聚集在一處,哭聲大作,此時已經分不清有甲或無甲,有長兵或短兵了,他們彼此推擠,卻不敢投降,涕淚交加,悔不當初,卻也找不到該抱怨的人了,顏奇和劉旦二人早就不知去向,只有一些還算有威望的大盜首和衆人一起被圍着,做着最後的困獸猶鬥。

騎兵已經緩緩離開,去衝擊右翼那些成羣的盜賊了,那邊傳來如雷般的馬蹄聲,一樣的殺戮情形再次上演,右翼的盜賊最爲薄弱,意志最差,他們已經成片的跪下投降了。

不得不說,這是南安府軍建立以來遇到的最強對手,不光是人數衆多,還有相當多的披甲海盜,更不得不說這些海盜身手都很不錯,而且膽色過人,打到現在,纔有一次超過百人的海盜下跪求饒,以乞活命,若是換了江灘之戰時的對手,早就有千人以上的無賴子們在看到騎兵如牆而至的時候已經崩潰求饒了。

海盜沒有經過太強的訓練,甚至談不上有效的指揮,更多的時候他們是主動邀擊,找到機會就殺傷敵人,甚至打成這樣,諸多海盜還不肯求饒,在左翼的海盜還勉力抱圍,希望能殺到海灘去求活。

海面上的艦船似乎是逼近了一些,有不少海盜游到了船上,他們駕船來接逃難的兄弟,對這些艦船,南安府軍確實是毫無辦法。

對一個海貿發達,又是東南沿海有造船出海傳統的國家來說,自己的海岸線任別人馳騁簡直就是一種恥辱,府軍們憤怒的瞅着海上,一邊在四周兜剿那些散亂奔逃的敵人。

有不少海盜往左右側更遠的地方跑了,在求生的時候,他們一時逃不到海邊,就只能先從陸上繞道而逃。

這時徐子先派人傳令,長壘後的民壯悉數出動了,他們挾着弓箭,百人一團的從長壘處蜂擁而出,呼嘯着奔向南北兩側,開始兜剿那些亂跑的散亂海盜去了。

最終有兩三千人的羣盜被兜在右翼,府軍分散重圍,羣盜密集防守,很多人駭的大喊大叫,一張張原本窮兇極惡的臉龐,現在已經都扭曲了。

府軍並沒有撲擊,而是將弓手和弩手,還有投矛手都聚集在一起,先用投矛直擲敵外圍有鎧甲者,再用神臂弓和步弓不斷的射殺海盜們,有往外突圍的便是以府軍迎擊,迅速將他們斬殺。

到黃昏時,戰場上到處是伏屍,血腥氣大的嚇人,在海邊被殺的人也很多,潮水撲到岸邊時已經是赤紅色了,看到這樣的場景,簡直不類似人間,很多民壯矗立在高坡處,看到這樣的場面都不敢近前,對他們來說,這樣的場景就算自己是獲勝者一方,這也是相當殘酷和令人恐懼的場面了。

在戰場右側,令人心酸的殺戮快結束了,海盜們數次撲擊都被打退了,弓手都換了好多輪,後來很多弓手是一邊甩着膀子一邊繼續射殺,距離太近了,就是單方面的屠殺而已。

有好多神臂弓拉開太多次而損壞了,後來乾脆調集一些膽大的民壯,在包圍圈的幾十步外用輕箭平射。

屍體越堆越高,但沒有人下令停止,於是射殺一陣之後,有府軍上前把外圍的屍堆拉開,接着再用弓箭射殺那些剩下的海盜。

南安侯徐子先沒有留在騎兵陣中,騎兵們連續衝殺多次,將士多有折損,同時戰馬損失也不小,剩下的人又飢又渴,他們成建制的停留在戰場上,有一些人去找水喝,戰場上塵飛土揚,氣味難聞,叫人感覺異常焦渴,後來一些民壯和火兵趕過來,他們帶來了大量的清水,騎兵先餵馬,自己隨後飲水,清水順着喉嚨流下嚥喉,似乎要着火般的喉嚨終於清涼下來,這時候他們才感覺全身痠痛,身上多少負了傷,簡直叫人痛苦難忍,而在受傷之初,他們並未感覺到痛,那是腎上腺素在瘋狂的分泌,現在戰事基本上結束了,疼痛被加倍和放大了。

醫兵們和醫官們已經直接趕到戰場上了,有的重傷員血流不止,根本不能有一分鐘的耽擱。

清創,止血,消毒,一般來說外傷就是這樣處理,是不是能活下來,主要就看第一步做的怎麼樣,如果傷員在止血和消毒之後能挺下來,多半就能活下來,成爲一個有經驗的,身上有致命傷痕的老兵,這是軍中最寶貴的財富。

有一些骨傷的,比如摔下馬來跌斷臂膀的,跌斷足,腿等部位的,就用夾板固定,這個時代,如果是粉碎性骨折,將來必定會成爲一個瘸子,骨科也沒有辦法,但如果只是跌斷了,中醫在這個時代的正骨接骨術,可謂是世界第一,在骨科大夫的處理之後,痊癒之後會與常人無異。

輕傷員們在等候着,在等候的同時,他們也在觀看着另一側數裡外的殺戮。

求饒,哀嚎聲不停,海盜們已經徹底失去抵抗了。

府軍將士翻過屍堆,腳踏在血泊之中,死的人太多,地面已經成了徹底的紫黑色,都看不出原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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