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沉默下去了,嘴脣抿的死死的,他有一肚子話想要說,可到了嘴邊卻都說不出口了。
他將天眼關閉,用肉眼去看林依依現在的模樣,輕聲問道:“雲瑤是你殺的?”
林依依坦然的點了點頭,“是我!”
“只有骨頭怎麼見人呢,就像你說的畫皮妖怪需要衣服一樣,我也需要一件屬於我的衣服。”
“雲瑤和你距離不遠,而且也生的好看,我自然要選擇用她的肉身來替換掉自己了。”
林依依走到陸離身前,擡起頭看向他:“你或許會覺得我變了,覺得我殘忍,但你真的瞭解雲瑤嗎,你以爲雲瑤就沒有取笑過我嗎?”
“恰恰相反,從小我就五感敏銳,每次來聞樂樓聽先生您說書,雲瑤都會在背後取笑我,覺得我不該去搭您的話,與您親近都是罪該萬死,甚至上次她勸你把我的故事當做說書說出來這件事我也聽到了。”
“她雖外表光鮮亮麗,但心卻是灰色的!”
她沒有絲毫被拆穿的悔恨,反而目光炯炯的看着陸離。
“我現在還是人,只不過形態迥異一些,您要是可以接受,我可以每天都換一個模樣陪在您身邊,讓您一直都會有新鮮感的!”
說着她將裙襬往邊上一側,露出修長白皙的大腿,輕紗外衣也漸漸滑落掉在地上,將兩人圍了起來。
這些動作林依依也是第一次做,哪怕再不適應,在面對陸離時候她都將這般情緒壓下去了。
身子越靠越近,胸脯近乎都要貼上了,林依依臉上變得也越發火熱,身體彷彿都變燙了起來。
以前她這麼做只會讓人害怕厭煩,但現在頂着雲瑤的臉,她做這些便不會違和。
至少她是這麼覺得的,也就在林依依動的時候,陸離卻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與林依依的距離,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帶有了厭惡。
看到這個表情,林依依有點慌了。
連忙上前拉住陸離的胳膊,急忙說道:“陸先生您是嫌棄我這幅皮囊腐爛難看也沒有關係,您說您喜歡什麼樣的,我都可以想辦法滿足您的。”
陸離一把甩開林依依的手,冷聲說道:“所以你之後還是要殺人對嘛?”
“每一副新鮮的模樣都代表着有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去,先不說你殺雲瑤是否事出有因,但你看你現在說的又是什麼話?”
“你現在與那些妖魔又有何異?”
林依依連忙解釋道:“我可以只殺惡人,或者誰家的姑娘夭折了,我也是可以進行替換的!”
陸離冷聲質問道:“如果剛纔我沒有進來,你是否要殺了月姑娘來替換你自己身上的皮肉?”
“我問你月姑娘又和你有什麼仇怨?”
“我不是,我……。”林依依想解釋,但在陸離目光的注視下,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否認嗎?只是自己確實有那種想法,又如何能夠狡辯騙過對方呢。
林依依本來一腔的希望瞬間就化成了烏有,陸離並不喜歡自己現在的行爲和樣子。
可自己做錯了麼?陸離爲什麼就不能接受我呢?
她爲此做出了多少的努力又有誰知道,割肉的時候疼麼?很疼!鑽心的疼,比一萬隻螞蟻啃食自己的肉體都要疼都要癢。
可她每當一想到能換個身份重新融入這個世界,能夠不顧他人的目光落落大方的站在陸離身邊,她就開心的不行,受再多的苦他都能夠接受,能夠忍下來。
爲此她還特意學了許久的女紅,學如何以一個正常姑娘和其他人接觸,言辭行爲都做了極大地努力,纔沒有被人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
可爲什麼沒人能夠理解她呢?要是換成別人恐怕會很驚喜吧!
一個死去了的朋友換了一個身份重新出現在你面前,而且這個身份和樣貌要遠勝之前,怎麼能不開心呢?
“或許這就是陸先生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吧。”林依依心中想道,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她纔會喜歡陸離。
“我也不想的。”林依依嘆氣道:“月姑娘太敏銳了,她其實已經有點懷疑我了,爲此我也只能故意和她吵架,減少與她的聯繫。”
“可最近她竟然讓我回趟司裡與你結緣,身體上的問題以及身份上的問題才導致我想要對月姑娘下手的原因。”
“畢竟她和你的關係也極爲親密,換個身份又能繼續留在你身邊,又有什麼不好呢。”
林依依也不再圍繞到陸離的身邊,重新坐到椅子上爲自己斟上了一杯酒,姿勢從容的問道:
“你要殺了我嗎?或者去找巡檢司的人將我抓捕歸案?”
“不管你怎麼做我都不會抵抗的,人們都說一步錯步步錯,或許我是已經踏上了另一條歪路,但我從來都不後悔當初的決定,所以哪怕我現在是這個樣子,我也沒什麼好悔恨的。”
陸離眼中再也沒有那種熟悉感了,眼前的人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
“我認識的林依依已經死了,所以我不會殺你,也不會找人逮捕你。”
“那你還願意和我重新做朋友?”林依依眼睛一亮,希冀的問道。
陸離表情變得憐憫起來,他搖着頭說道:“你說雲瑤的心是灰色的,可我現在感覺你的心也已經是灰色的了。”
“而且你被雲昭山君騙了,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什麼意思?”林依依臉色一變,聲音都高了幾度。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冊子扔給林依依,說道:“大儒給我的冊子上所說,你這種皮在山君的護持下只能換一次,下一次再換的時候你會發現身體和骨頭已經長在了一起,想要換皮便還需要割肉一次,但這次割肉你會死的。”
“所以你還能找到山君麼?或者你還有什麼是可以用來和山君做交易的?”
陸離緊盯着她說道:“或許你可以用我的情報,用我的家人來做籌碼試試,因爲山君對我還是很感興趣的。”
林依依不信邪的翻看那本小冊子,仔細看着上面的每一個字。
每看一遍他的心就往下沉了沉,直至跌入谷底。
“人與妖魔果然還是不同的,妖魔的話又怎麼可信呢!”
林依依將冊子還給陸離,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似乎想通了什麼將地上的輕紗和擋在面上的面巾都拾了起來,穿戴在身上。
陸離見狀問道:“你這是要去找山君?”
林依依搖了搖頭,“不去了,去了我也沒東西交易的,我要是能將我的心上人都出賣,下一次出賣的可能就是我的父母了。”
“那我也就不是我了,我真就像陸先生所說的灰心妖魔了。”
林依依幽幽長嘆道:“我要是真的死了就好了,你會緬懷我,會爲我的死而感到傷心,雖然不會持續太久,但在你心裡說不定也能佔據一小塊地方。”
“你爲什麼要認出我啊!我希望我在你心裡只有那個喜歡聽說書的大個姑娘,而不是現在這樣……。”
“一步踏錯終身錯啊!”陸離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明白林依依已經心有死志了,再多的憤怒與埋怨也隨之飄走了。
現在再看向林依依,他或許覺得很可憐,但卻不會心生同情並感同身受了。
青春易逝,好景不長,花不能常開不敗,世事變化無常,昨日的昨日還是朋友,明日的明日亦然分開。
“陸公子,您能再我給說一則書嗎?”林依依問道。
“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聽您說書了。”
陸離沉默了一陣,點了點頭,“去樓下聽吧,我給你講《醜娘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