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叛軍首領在柔玄
“知道渴下次自己帶。”尉窈小聲懟回去。
尉茂不惱反喜:“阿窈。”
又來了!尉窈趕緊把信和詩經筆記給對方:“這些都是我給高女郎和景同門的,有勞茂同門了。”求人辦事得有好態度,她的臉也是說變就變,笑著揖禮。
哪知這廝不接,裝模作樣打量四周,視線裡每次將要掃到她,就從她頭頂、腳下繞過。
不幫算了,尉窈轉身就走。
“阿窈、阿窈、阿窈、阿——”
尉窈掉頭回來,太生氣了,使勁往尉茂腿肚子上踢:“喊什麼、你喊什麼!”
尉茂不躲不避任她踢,踢幾下後氣氛變得怪異又難言。尉窈不願和對方鬧了,冷著臉說:“我得溫習功課去了,你也快回去吧。”
尉茂把筆記從她手裡拽走,眼睛始終看著她的臉。
尉窈往後退一步。
尉茂緊跟著她邁上一步,從她另隻手裡拽信的時候,他借著力道把信戳到他心口位置,低聲說:“你就是往我心口踹,我也甘願。”而後,他從布囊裡拿出個石榴,硬塞她手裡。“好了,小氣窈,我走了。”
尉窈目送對方出館,然後匆忙返回亭形院,她沒空擔心尉茂在感情裡是不是越陷越深,也不亂尋思館婢朝夕的瘋言瘋語,回來屋舍,尉窈立即坐到書案前專心背書。
詩經的十五《國風》只剩最後的《鄶風》、《曹風》和《豳風》,學得越多,越得時時溫習,不然前邊的內容會接連生疏。
“實勞我心……前句爲瞻望弗及,後句爲仲氏任只,出自《邶風》篇,詩名《燕燕》……詩序爲《燕燕》,衛莊姜送歸妾也……序注爲莊姜無子……”
尉窈背誦的方法還是抽竹籤,按照簽上的截句先背出前句、後句,再背截句所在的章句,再背整首詩,然後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講解歷史背景、以及有相同語句出處的典籍。
次日,州府地牢。
假扮菜農的洛陽匪終於熬不住酷刑,招出他們一共來恆州二十三人,每晚尋找有船的地方躲,他們所有人都擅游水和憋氣,這便是巡邏兵晚上搜不到他們的原因。
獄吏扈跋走出刑室,熬罪犯的同時也是熬自身,他累得幾乎走不了路,便由獄令史管賢把口供拿去廨舍給主簿。
主簿正把島夷無根的志怪傳,與各學館館長、夫子的筆跡進行覈對,得知洛陽匪招了,邊看口供邊問:“不是一直不開口麼?沒把人打死吧?”
管賢:“主簿還是別問了,我驗屍這麼多年,都受不了扈郎君的審訊手段。唉,我還是說吧,主簿你知道麼……”
“我不想知道!我只問犯人死沒死?”
“沒死。”
苟主簿揚揚下巴。
快滾!
跟多嘴的獄令史說幾句話,苟主簿就相當於休息了,現在洛陽匪的案子有了進展,島夷無根的志怪傳出自誰手,卻重新陷入迷局。
志怪傳裡不少字,確實與尉真遠的字一模一樣,但尉真遠又不是傻子,怎會把自己的寫字特點全展現在志怪傳裡,這不等著被捉麼?
罷了,先緝捕洛陽匪要緊。
從這夜開始,刺史府聯合郡署、縣署的兵力,並組織漁民一起沿城中河搜查商船、漁船,在漁網、魚叉、弓箭、石塊的輔助下,官府活捉了三名洛陽匪,射殺兩人。
八月十五晚,斛律參軍帶領府兵突擊搜查池楊巷,主簿真是神機妙算,還真有洛陽匪藏匿在尉窈家,且有四個!可惜此四人全頑固抵抗,最終被射成了刺蝟。
這一夜,柔玄鎮的東北方向,一頂頂穹廬在草原中支起。這片草原廣闊無邊,一條條蜿蜒河流在某處聚成泊,然後沖刷出新的河道,再淌向星辰與大地的交接。
露宿在此的高車部落是六氏中的袁紇氏,正是這次反叛朝廷的最大部落,首領名樹者,此刻他與幾個族人圍坐在主帳前,樹者仰望天空不停飛過的夜鷹,說道:“我們敕勒人,本該如鷹,想飛去哪裡就飛哪裡。”
“首領說得對!我們是鷹,不是鮮卑人的犬!”
“一年有四季,元魏全在打仗,他們缺吃的,讓我們奉獻馬和羊,他們缺送命的,讓我們去衝鋒,在那些權貴的眼裡,我們連六鎮的罪戶都不如!”
“他們從來不在乎我們的命!樹者,答應那些部落吧,我們都會輔助你,聯合更多的部落一起反魏,只要不離開草原,我們就不怕鮮卑人!”
樹者站起,他身材異常高壯,但見他跨步、向天撐弓,瞄著盤旋的夜鷹道:“若我能一箭射鷹翅,就證明天助我袁紇氏!”
曠野裡,一陣一陣的風帶著河流的溼意,此刻一朵雲又掩蓋著月色,這種情況下即使鷹飛得低,想射中翅膀也不容易。
就在箭離弦的一霎那,大動微動。
樹者心驚,斜上天空的箭歪了,沒有射中夜鷹。
但這時候誰都顧不上此箭失利的不吉,族人紛紛找尋自己的馬匹,相互呼嘯,傳遞危險訊號。
視線盡頭的草野先是顏色濃重,然後“草頂”開始升高,隨著清晰的馬蹄聲,可怕的數百鐵騎顯現在袁紇族人恐懼的眼睛裡。
“殺——”
“誅叛賊——”
“殺”聲如雷,向著一頂頂氈帳滾滾而來!
趙芷一馬當先。
抽箭、拉弦、射!
只要被她定爲目標,不管人還是馬,必中要害。
蘭射師緊隨其後,正因如此,每次她要引弓待發的,全提前一步喪命於長史的箭下,她情不自禁感慨:“我的神!”
騎上馬的高車叛賊不畏死地迎戰而來。他們擅甩繩索套頸,無論人首還是馬首!
趙芷當先加速,吶喊:“衝擊——”
驚濤駭浪的應和聲響徹地平線:“衝擊!衝擊!衝擊——”
在夜鷹的眼裡,兩條粗粗的黑線迅速靠近!
迎面而撞!
交叉!
回馬!
一時間箭如密芒!繩索如毒蛇吐信!
趙芷的箭囊空了,以弓爲武器,掄得四方八面全是烏影,“砰”一聲,又“砰”一聲,最多五息裡,有兩名高車人的腦袋被弓打得稀巴爛,白的、紅的、黑的亂飛。
“殺了她、快、快擋住她!”
“當心、她的弓是鐵……”
砰!
一語未完,又一高車人的腦袋直接被打沒了。
十幾族人護在袁紇樹者的周圍,正計算著戰局有無勝的可能,這時他們還沒看見趙芷。
趙芷也還看不到層層氈帳的最後方,有個稍大的主帳,今晚是她來柔玄鎮的第一場戰鬥,很快,她會撈到最大的肥羊!
風起雲涌,似在捏算天機。
豳( bīn)風:豳是古國名。
敕勒:高車族在漢代被稱爲“丁零(或丁靈)”,南北朝時期有高車、敕勒之稱,北方的鮮卑、柔然人稱高車族爲“敕勒”,北方的漢人稱其爲“高車”,南朝的漢人仍稱其爲“丁零”。【解釋摘自《魏晉南北朝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