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陳留郡十七城,城城都有張牧之的產業,從生藥鋪、當鋪、錢莊,鹽鋪、青樓、酒肆、客棧,至少是賺錢的行當,都離不開張牧之的身影。
由於家大業大,張牧之在陳留郡的影響力極大。
後趙末年到冉魏初年,中原戰亂,陳留郡可以說戰火肆虐,可是人家傾半城任意,雖然也損失一些家財,可是根本沒有傷筋動骨。
無論是趁冉閔戰線收縮,無暇他顧強佔陳留郡時被鮮卑段部首領段龕強佔,還是後來被冉魏收復,張牧之依然如故。
在戰亂時期,屹立不倒,本身就能夠說明問題。張氏雖然是陳留大族,族中有數百口人,可是從來沒有出現過顯赫一時的人物。哪怕是陳留郡土生土長的人,對於張牧之的這些家財是怎麼來的,沒有人能夠說清楚。
張牧之頗有武力,曾加入過後趙國的軍隊,當過末流軍官,二十年前開始發跡,慢慢的積累了如此龐大的家業。
陳留城張牧之名下最大的生藥鋪福壽堂,這也是張牧之早間開了第一間藥鋪,二十年來,鋪面從來沒有變遷過。
這天上午來了一名普通丫鬟打扮的人。
可是藥方非常奇怪,字體曲曲折折、怎麼看都不像漢字,倒像是西域文字,坐堂郎中看了半晌,不解其意,問道:“姑娘,這藥方老朽實在是看不懂,藥自然無法抓了,還請姑娘另請高明吧!”
丫鬟道:“貴東主莫是納了一名康國小妾,這方子是專門治她的病的。”
來生藥鋪不買藥,而是來獻藥方這件事本身就透着詭異之處。
坐堂郎中是張牧之十多年的供奉坐堂,他當然記得張牧之的專門教待,如果有人問起康國小妾。就直接回道:“姑娘說笑了,我們東主一妻三妾,可沒有一個是康國人!”
丫鬟笑道:“貴東主難道不是出生在康國?”
“東主出生在康國?”坐堂郎中正想諷刺這個丫鬟,在陳留郡誰不知道張牧之是陳留郡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陳留城西南的阮家堡。
不過這個時候,坐堂郎中眼睛裡露出一絲駭然之色。他終於回過神了。“你怎麼知道東主出生在康國?”
康國是西域諸國之一,自從組建西域都護府,康國名義上就屬於漢朝的領域。康國位於錫爾河至阿姆河之間(即河中地區),位置就在今烏茲別克斯坦的撒馬爾罕一帶。
在這個時候,康國則屬於涼國西域長史府管轄之下。涼國滅亡之後,中國對康國的影響消失了兩百多年,直到唐朝貞觀年間,昭武九姓歸附,這才屬於唐朝。
丫鬟道:“貴東主在康國佉沙,門前還有一顆大槐樹。”
“原來您是東主故人!”坐堂郎中起身伸手道:“姑娘,裡面請,在下馬上派人去請東主!”
丫鬟被領在位於二樓的書房內,然後有侍從端茶,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
丫鬟就是死士中的青兒,她打量着這個書房,書房的面積不算太大,約莫百十平方,滿滿一架子都是線裝本的醫書,許多書的頁邊都翻起毛了,看得出來主人應該非常喜歡醫學。裡面的陳設也非常簡單,和一般落魄的士族的書房差不多。
時間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終於書房的門再次打開。
“讓姑娘久等了!”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人進入書房內,微笑着道:“聽說您是老家的來人?”
青兒沒有說話,而是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
這是一枚河田青玉,青玉的玉質非常堅硬,玉質細膩溫潤、玉色深重且純正一致,青玉也是河田玉里產量最大的玉。
這枚玉佩上面只有一個孔洞,這個孔洞正橢圓形,彷彿像人的眼睛。
張牧之也掏出一個珠,這也是和田玉,不過卻是和田墨玉。
張牧之用他的墨玉放進青兒手中的玉佩孔洞內,嚴絲合縫。
“青眼正式甦醒,不知芳駕有何貴幹!”這些年來,張牧之一直沒敢忘記自己的身份,他一直盼望着涼國不會讓人來尋自己,自己可以安心當一個富家翁。
可惜應該來的,終究會來。張牧之沒敢忘記自己的職責,這個姑娘雖然是一副丫鬟打扮,可是她卻代表着涼國的那個主上!
鄴城,皇宮冉閔次日早上就得到了消息,謝艾派人去了陳留與張牧之見面。
冉閔露出了會心的笑容衝張平道:“暫時不要打草驚蛇,把近年來關於陳留張氏的情報彙總一下,晚上朕可看!”
“是,陛下!”張平打着手語回答道。
冉閔又問道:“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其他消息!”
張平指了指書案上的信箋,打着手語道:“陛下,膠東王的奏摺到了!”
冉閔挑了挑,找出冉明的奏摺,這封奏摺厚度可觀,看樣子寫東西非常多。
冉閔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是不喜歡用文言文,每次奏摺,都是大白話,不是揚揚灑灑萬字長篇,就是數千字。
“政治協商會議。”冉閔看着這封密信,驚奇之色在臉上顯露了出來“門下省擬建政事議堂,下設政正堂納言一人,正三品。左、右侍郎各一人,正四品。外郎四人、員外郎八人……”
冉閔看得很細,魏國建立以來,他和冉明一樣,都在尋找一種讓國家長治久安的辦法。
自從漢亡以來,先是三國鼎立,然後就是晉朝統一天下,然而西晉真正和平的日子僅僅二十四年,從公元三零四年,八王之亂暴發,長達十六年的動亂,民不聊生,再接下來就是諸胡反晉。從最初的氐族首領李雄叛晉自立成都王開始,接下劉淵、石勒、慕容皝等等你唱罷來我登場。
熱鬧是熱鬧了,可是最苦的仍是百姓。
曹魏四十年,司馬氏西晉五十四年,劉淵的匈奴漢國二十四年,石勒的石趙二十六年,一家一姓王朝短短几十年,冉閔實在不想看到國家陷入長期動亂。
冉閔無數次在反問自己:“大魏又能存在多少年?”
冉閔不知道要不是他的便宜兒子冉明的存在,他的冉魏只存在了三年,屬於衆多漢人割據勢力之一。
經過冉明的開解,他也知道了動亂的根源,其實不是皇帝失德,也不是胡人勢強,真正的根源就士族。
晉朝的司馬氏出身於河內士族,士族崇尚奢侈,從皇室到權貴,生活都異常奢侈。他們的奢侈不是自己創造的財物,而是依靠祖輩的餘蔭,從貧苦百姓手中強奪豪奪而來的。
他的越是貪婪無度,百姓越是遭殃。
若想讓百姓穩定,天下太平,必須儘量消除士族的權柄。
可是在科舉制度沒有盛行之前,士族控着文化傳承,控制着輿論,掌握着春秋史筆,死的能被他們說成活的,黑的可以說成白的。天下九成的人才出自士族,無論採取什麼方法,都不可能短時間內消滅士族。
唯一的辦法就是以寒門對抗士族,可惜的是,寒門對抗士族並不是一時之功,需要長時間的積累。魏國現在的寒門子弟,出仕的最官員就是膠東相王猛。膠東相等於上郡太守,屬於兩千石大員。可是其他寒門則寒酸了不少。
個別寒士可以做到縣令,或者是郡長史或佐官,可是進入中央的,連一個也沒有。寒士官員,別說勤於政事了,那些士族子弟光出的陰招,下絆子,就夠他們忙活的了。
冉明弄出的科舉取士,取了一百名官員,大部分都幹不下去了。
說來也是,你一個寒門出身,沒有接觸過權謀的寒士,玩心機和手段哪裡玩得過士族子弟?就算是以寒士稱名的諸葛亮,其實也是官宦世家,只是祖上落魄而已。
要想消除士族的影響,光依靠辦學,和科舉制度,至少數十年內不行。仍無法撼動士族的根基。目前唯一能與士族抗衡的,也只有商賈之流了。
商賈出身卑賤,他們卻有文化傳承,大多都識字,特別精通算學。更重要的是,他們有無數財力,甚至比士族更有財力。麋竺給麋夫人的陪嫁嫁妝就是僮客萬人,兩億多錢。要知道那個時期的錢,遠比晉朝時期的購買力要強。像蘇雙,陳珪、陳登、曹豹,荊州的蒯良、蒯越、蔡瑁,揚州的陸氏、全氏等等都是鉅商,手中資源非常龐大。
這些商賈其實都有野心,他們在戰亂時期支持割據勢力,就是想在政治上獲得一席之地。而現在冉明用政協的方式,吸引他們效力朝廷,就是引他們與士族鬥。
一個劉原,可以讓冉明財力上扶起青州,整個魏國大部分的商賈齊力,一舉動搖晉朝的根基,可見他們的勢力是何等的驚人。
冉明把這次的金融戰爭詳細情況,從挖晉朝的牆角,買空晉朝的資源,用舊錢製造東晉市場的通貨膨脹等等這些事情都告訴了冉閔。
冉閔眼睛裡閃出了驚人的亮光。
若若思索,毫無頭緒的難題,終於找到了解決的辦法,這如何能不讓冉閔欣喜?
冉閔眉飛色舞的衝宦官曹純道:“速傳尚書令劉羣、司空條攸、太傅崔悅以及六部尚書、侍郎去立政殿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