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韞激動的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謝玄道:“他已經來我們別院做客了!”
謝道韞聽罷,拿着一頂玄色束冠,戴在頭上,然後像一陣風一樣跑開來!
謝玄笑道:“三娘,慢點……”
謝道韞聞言頓住身子,返回儀容鏡道:“小茹,給我梳妝……”
小茹的丫鬟,趕緊給謝道韞梳妝。
謝玄驚訝的望着一副女兒裝扮的謝道韞道:“三娘,你……”
謝道韞兇巴巴的瞪着着謝玄道:“要你多嘴……”
……
謝安在東山除了教授子侄,就是遊山玩水。當然,更多的是主持一些仕林間的清談。冉明來的時間,正巧碰上一個月一度的清談。
不光支道林,還有很多歷史有名的名士在此清談。
走了莫約兩柱香的時間,冉明被帶到一個面積超過一千多平方的竹廳舍內。讓冉明驚奇的是,此間超過上千平方的大廳,居然沒有一根頂樑柱,通體都是用松木和竹子搭架而成的。四周都是通透的落地窗。
此時大廳內居然跪坐着數十名年齡不等,衣着各異的人。
此時,謝安身爲主人,朗聲笑道:“諸位、諸位,今天某帶來一位少年才俊,與諸位認識!”
身披鶴氅、手執鐵如意的謝萬道:“這位兄臺,有點面生啊?”
冉明不以爲然的拱手向衆人施以圈禮,笑道:“在下魏郡冉子明!見過各位!”
冉明的名聲或許很大,但是子陽小字,卻知之甚少。眼見場面上無人應合,謝安唯恐冉明面子上掛不住,太過尷尬,就接過話茬道:“子陽,初來乍到,不認識諸位,倒也不足爲奇!”
謝安指着一個面色微紅,脣紅齒白的少年道:“此乃東陽太守玄平公之公子,範寧!”
冉明拱手笑道:“興會,興會!”
冉明的歷史並不太好,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東晉最著名的經濟學家。歷史上官任豫章太守,同時亦是《後漢書》作者范曄的祖父。當然,範寧之父範汪,歷史上曾官拜徐、兗二州刺史,在北伐中失利,被桓溫彈劾,貶爲庶人!
雖然範寧不是範氏不算天下十大豪門之一,不過卻也是官宦世家,他的曾祖父是西晉武帝時期的雍州刺史範晷。
範寧突然眉眼一挑,看了冉明一眼,他感覺冉明身上散發出一種讓人畏懼的氣勢,甚至比自己做東陽太守的父親,更具有威嚴。
範寧疑惑的道:“莫非足下乃魏國廉臺一戰扭轉乾坤的冉明?”
冉明淡淡的笑道:“正是在下!”
此言一出,在場的衆人無不動容了。
要說冉明,近段時間以來在江南的傳聞倒也不少,隨着晉魏兩國關係緩和,互派質子,冉明作爲魏國留在建康的質子,身上的事蹟慢慢的被人發掘出來了,他是如何在廉臺之戰中力挽狂瀾,如何借天改命,南攻青州,逼降兗州,西拒氐秦、南敗桓溫,特別是看到權臣桓溫在冉明手底下吃虧,那些看桓溫不爽的人,不甭提心裡有多痛快了!
接着謝安又解介了一人,指着一個風度翩翩的白衣少年道:“這位是諸葛曾,諸葛永民。祖上是鼎鼎大名的東吳重臣諸葛謹!”
關於諸葛一族,冉明倒有有所耳聞。
諸葛亮作爲蜀漢丞相,在曹魏消滅蜀漢時,諸葛氏遭到到滅頂打擊。但是諸葛謹一脈則蓬勃發展。哪怕是晉統一三國,平定天下。在江東,琅琊諸葛氏的門第雖然稍次顧陸張賀,卻猶勝王、謝,南渡後略顯衰微,只是到了謝玄建北府軍時,諸葛侃才成爲北府七將之一。
“興會,興會!”
“久仰,久仰”
接着謝安又介紹了太原王氏的王爽、高平郗氏的郗恢(郗恢乃郗曇之子、郗超從弟、郗道茂的胞兄)、穎川庾氏的庾璟、陳郡袁氏的袁通,穎川荀氏的荀念,還有太原溫氏、陳留蔡氏、汝南周氏子弟。
半晌,冉明這才醒悟過來。
此時的謝安東山別院,差不多就是後世的星光大道。這麼多名門子弟前來,並不是和謝安有多麼深的交情,爲的就是各逞口舌之利,只要在東山別院的清談辯論會上,大出風頭,自己的名聲也就上去了!
有了名聲,官位、權勢以及財富,都會蜂擁而來。
衆人好一陣寒暄,冉明來到一個矮小的桌子面前,冉明不喜歡跪坐,而是像和尚參禪一樣,雙腿盤坐在席子上!
此時,年紀輕輕的範寧,看到謝郎曾變得支道林啞口無語,又產生了借支道林的名聲上位的意思。
衆人落坐,婢女上茶水。
好一會兒,範寧衝支道林深深施了一禮,然後道:“小子敢問大師,靈魂不滅、輪迴轉世、因果報應可是真事?”
支道林臉上一變,這是赤裸裸的打臉啊,佛家的理念就是因果輪迴,現在看架勢就是衝着這個主旨而來的、支道林必竟經過大場面,隨即道:“正是,正所謂,凡事有因皆有果,若沒有因果,何以世人有富貴、有貧窮。”
範寧則道:“人之生譬如一樹花,同發一枝,俱開一蒂,隨風而墮,自有拂簾幌墜入茵席之上,自有關籬牆落於糞溷之側。墜茵席者,權貴是也;落糞溷者,在下是也。貴賤雖復殊途,因果竟在何處?”
冉明聽得驚奇,這個範寧倒也才思敏捷,至少這個人會使用白馬非馬這種偷換概念的方法,故意混攪視聽,如果按照他的言論,進入逐一反駁,肯定會被帶到溝裡!
必竟信仰這個東西,你信他就有,不信他就沒有。
作爲無神論的冉明,就相信他的觀點。事實上,什麼因果報應,天理循環,全部都是騙人的鬼話。
這個際遇問題,別說支道林解釋不了,就連自己也會同樣一籌莫展。
支道林道:“際遇如風,善惡有報,種善因,而得善果。種惡因,而得惡果。欲滅六道輪迴之苦,則必先斷其苦因(貪、嗔、癡三毒),謂三毒猶如種子之能生芽,故衆生流轉三有,芸芸衆生,皆平等……”
範寧道:“衆生既是平等,何故士庶難相容?”
支道林現在終於發覺自己上當了,在這個時代,是門閥政治的巔峰時代,如果他敢說士族平等,就會如同天下士人的對立,弄不好反而會引起反佛高潮,這個結果是支道林不願意看到的。他啞口無言。
現在冉明也弄明白了弄清了所謂的清談。
所謂的清談,不過是說大話,偷換概念,讓人無法回答那些莫正兩可的問題。
經過詢問,冉明也弄清了南陽範氏的因果關係,南陽範氏是從第一代始祖範晷開始發跡象。然後慢慢成中官宦世家,士族名門。
雖然沒有成爲一流豪門,但是在南北朝時期,一直維繫了下去!
冉明感覺這是自己的一個大機會,自來名士,就相當於有了一個護身符,哪怕是奸惡如曹操,殺了一個邊讓,險些讓他的基業毀於一旦,說到底在這個時代,是名士的時代。
只有有名氣,有名門出身,才能成就一番大業。
看着衆人清談,冉明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的微笑,那他如畫美麗的容貌上,一直沒有什麼情緒。
他渾身上下透着股方正嚴肅味道,即便是那如畫容顏,都不能衝至稍淡幾分,直至此時,場間諸人才漸漸回想起來,冉明除了博學多才,能文能武以外,還有一個更了不起的身份,他大魏的膠東國王,權盛威重超品王候!
屏風之後,謝道韞看着那雙寧靜如湖,毫無情緒的目光,謝道韞心頭微凜,無由一窒。她和別人看冉明不同,她看出了冉明眼中流露的驕傲,一往既往的自信。
謝道韞想了想,然後,退了出來。她第一次感覺,清談是這樣索然寡味。
謝玄看着神情落寞的謝道韞道:“三娘,誰惹你了!我去找他算帳!”
謝道韞聞言,溫文爾雅的笑道:“幼度,姊姊對你怎麼樣?”
謝玄笑道:“好,很好,非常好,不是一般的好!”
謝道韞道:“你幫我一次如何?”
謝玄疑惑的問道道:“什麼?”
謝道韞笑道:“你去挑戰冉明,讓他顯露一下他的才學,我倒要看看,他是否浪得虛名!”
聽聞此言,謝玄不由得一陣苦笑,他有點害怕,至少冉明已經表現出來的才學,是他自己不能及的,更何況謝道韞還不知道,謝玄現在最佩服的人,就是冉明。他如何能去挑戰自己的偶像?
謝道韞道:“行,還是不行,給句痛快話!”
謝玄雖然才學不錯,可惜的是,他始終成長在謝道韞的陰影之下,長久以來,謝道韞的積威下,他不敢,從來沒有反駁過謝道韞的意思。
謝玄道:“可是,……”
謝道韞道:“沒有什麼可是,只要告訴我,去,還是不去!”
說罷,謝道韞拂袖轉身離去。
謝玄道:“三姐,我去,我去還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