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秀女，”趙寒道，“她當時穿的是一身的白衣，對麼？”
令狐德正又是一愕。
可這一次，他沒有再問爲什麼。
令狐德正好像已經慢慢明白了，以他的腦子，是不可能弄得明白，這位趙法師究竟在想些什麼的了。
令狐德正又說，法師您說的沒錯。
其他的秀女，都穿得五顏六色的。
只有那個站出來的，穿着一身的白衣裳，乾乾淨淨的。
可不知道爲什麼，這麼簡單的打扮、往那裡一站，她竟然就是那些秀女裡，最亮眼的一個。
當時，那白衣秀女對宇文化及一欠身，就道：
“小女子吳絳仙，乃是一名迷樓秀女。
久聞宇文將軍威名，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
小女子不才，願爲將軍即席獻上歌舞一曲，以表心中仰慕之情。”
說完，她也不管宇文化及答不答應，那些驍果軍的人要衝過來抓她，她也沒理會。
那白衣秀女，就在大殿的中央，跳起舞、唱起了曲來。
實話說，我一個大老粗，哪懂得這些曲舞的東西？
可是那一晚，我看到的那個情景，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當時我正憋屈着，喝了不少酒了。
那個秀女吳絳仙，也沒人給她奏樂，就她自己一個人這麼唱着，跳着舞。
我也不知道，她唱些什麼。
我只記得，她的那個聲音，清清亮亮的、非常好聽。
那歌聲裡頭，好像有些什麼軟軟的東西，一直鑽進我的心裡來，舒服極了。
她穿的也就是身白衣裳，什麼花哨的配飾都沒有，可她跳舞的那個身段和姿態，把我都看醉了。
尤其是，趙法師你知道嗎？
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我記得太清楚了。
當時，她只是唱着跳着，沒有笑，也沒有專門看着誰。
可不知怎麼的，我就覺得那雙眼一直在笑、一直看着我，看得我的心砰砰直跳。
聽着這些話，趙寒頓時想起了，之前收集到的那些線索。
智空大師說過，那晚宮變的時候，他因爲擔心隋煬帝的安危，曾經到過江都宮。
當時，他經過成象殿附近，聽到裡面傳出來歌舞的聲音。
看來，這就是令狐德正說的，吳絳仙的歌舞了。
而朱貴兒和慧覺師太都說過，那吳絳仙擅長歌舞，還有一雙迷倒衆生的桃花眼。
這些線索，全都連接上了。
令狐德正又說，也不知過了多久，吳絳仙突然唱了一句什麼，歌舞緩緩收住了，站定在了大殿的中央。
我的酒杯都放了下來，就這麼看着那個美人，發着呆。
其他的官員和兵將，包括宇文化及在內，也和我一樣愣愣地看着，一動不動。
又過了好一陣子，宇文化及突然一拍長案道：
“沒想到啊沒想到，那死鬼楊廣的迷樓裡，竟然還有這麼一件寶貝。
好，很好！
你，叫什麼來着？”
吳絳仙稍一叩首，那個修長凹凸的女身一欠，就道：
“回將軍的話，吳絳仙。”
這時候的她，又恢復了那種平淡的姿態，和剛纔跳舞時的媚態，就像兩個人似的。
這樣又純又媚的美人，還有那雙眼睛，哪個男子頂得住？
宇文化及大笑了起來：
“吳絳仙，你的話，本將軍準了。
你過來，坐在本將軍的身邊，陪我喝酒！”
“謹遵將軍之命。”
吳絳仙欠身答應了，又道：“將軍，皇后她身子不適，恐怕不太適宜待在此間。
小女子斗膽向將軍懇請，讓姐妹們先將皇后扶到側殿，休憩一二。
待安頓好皇后以後，姐妹們可以再回來，陪諸位大人作興。”
宇文化及得了這麼個大美人，正高興呢，就道：
“好，也準了！”
“謝將軍。”
吳絳仙謝過了，就走過去，對其他的秀女還有蕭皇后，低聲說了幾句話。
那些秀女本來都嚇傻了。
這時候，竟然有機會帶着皇后離開，她們那個感激啊，就對着吳絳仙千恩萬謝的。
蕭皇后是個明白人。
她一定是看出來了，這吳絳仙幫她擋了大難，還讓其他的姐妹，可以暫時離開這裡。
蕭皇后也不方便說些什麼。
她就對吳絳仙深深叩了叩頭，含着淚，跟着其他的秀女，往側殿去了。
這些都做完了，吳絳仙就大大方方地走過去，輕輕坐在了宇文化及的懷裡。
她那身段一扭，就斜斜靠在宇文化及的身上。
哎喲，看那樣子，我這心癢得啊。
其他的人也都這麼望着，那心裡想的，一準跟我差不多。
宇文化及高興壞了，就想讓人斟酒。
這時候，吳絳仙又柔柔地說了：
“宇文將軍，今晚小女子奉旨入宮，除準備了歌舞之外，還帶了一樣寶貝來，本來是要呈給皇上的。
現如今，將軍您坐鎮成象殿、俯覽四海，便是這江都十宮、和整個天下之主了。
小女子竊以爲，這件寶貝呈給將軍您，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這女子說話，文縐縐的，就像讀過很多書的一樣。
“好啊，”宇文化及笑道，“本將軍倒要看看，你們給那死鬼楊廣送的，是什麼寶貝。
拿出來。”
大家也是好奇，都看了過去。
吳絳仙就從懷裡，掏出了個東西來。
那是一個玉瓶，形狀像個佛門的寶瓶似的，瓶身上有個弧形的提手，漂亮極了。
吳絳仙把瓶蓋輕輕打開，雙手捧着，對着宇文化及道：
“此酒，乃杜康後人、南朝御用酒匠杜歡伯親手所釀，江南傳承百年之佳釀。
其色清新、其味醇香，入口縈繞三日不絕。
我迷樓中人花費多年之力，終才尋得，爲其取名‘迷樓春’。
普天之下，唯此一樽而已。
現如今，奉上與宇文將軍，以爲將軍大事得成，賀。”
那瓶蓋一打開，一股酒香就飄了出來，幾乎整個成象殿裡的人，都聞到了。
我好酒，幾十年來，不知喝過多少種酒了。
可那個酒的味兒，我還是頭一回聞到。
那真是香啊。
當時宴席上擺的，都是宮裡藏着的皇家美酒，可和那酒的味道一比，就全都給比下去了。
宇文化及也是個酒鬼，就說：“美人，你說這東西，是全天下只有一瓶的，前朝美酒？”
“難道，小女子還敢矇騙將軍不成？”
吳絳仙淺淺一笑，輕輕拿起了個酒杯，道：
“將軍您功高卓著、曠古爍今，小女子在此敬您一杯，不知您可會賞臉？”
哎喲，這女子要不笑，還就罷了。
這一笑起來，她那雙眼就像會發光一樣，再加上，她那把軟軟的聲音。
別說是宇文化及了，就是我們這些坐得老遠的男人們，也一個個好像被勾了魂似的。
宇文化及簡直高興瘋了，一把摟住了吳絳仙，從她的手裡奪過玉瓶，大笑一聲道：
“美人敬酒，本將軍怎麼會不賞臉？
也別用什麼杯了，我就用這瓶子、一口乾了，哈哈哈哈！！！”
他一擡頭，就要把瓶子裡的酒，都倒進嘴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