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溫通就是河南道中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校尉。
可不知怎麼的,就被當地一戶世族給瞧上了。
開始時候,人家是好吃好喝的伺候他,甚至將女兒都嫁給他了。
而那之後,人家也是接連動用自己的人脈,讓溫通扶搖直上,一路坐到了折衝都尉的位置上。
那時,溫通還以爲自己是終於熬出頭了。
可誰能想到,對方之所以這樣做,僅是爲了讓他日後替自己造反呢?
他直到現在都沒有忘記,當初那些個傢伙突然變換嘴臉,拿着自己的把柄逼着自己帶着兄弟們造反的場景。
而且叛軍當中絕大多數的人,都是這麼來的。
要麼是誰家的家僕,要麼就是誰家女婿的親兵。
雖說溫通被幕後的世族推上了首領的位置。
但一直以來操縱這支叛軍的都是哪位魯先生。
而他這個名義上的首領,打仗的時候還得衝在最前面,說是首領其實更像是傀儡。
也是直到那個時候,溫通才知道這世家中人到底有多麼薄涼。
什麼兒女親家,什麼仁義道德,全都不在了。
在他們眼中,沒有什麼比家族的利益更重要。
也是因此,溫通非常希望李承乾能主動投降。
因爲李承乾死了,那他們這些人可就真的連一丁點的回頭路都沒有了。
畢竟李承乾是李世民最寵愛的兒子。
若他死了,李世民勢必要將叛軍連根拔起。
而他們這些人以及他們的家人,都將必死無疑。
但李承乾如果活着,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一樣了。
不說能在私下裡獲得李承乾的諒解。
最起碼能在和朝廷的博弈當中,爲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爭取活命的機會。
溫通望着李承乾,道:“殿下,您在好好考慮考慮吧。”
“不爲您自己,您也爲您手下的兄弟們考慮考慮啊。”
“他們都有家人,若是他們就這麼死在這裡,他們的家人怎麼辦?”
還不等李承乾說話。
一旁的羅定安率先開口。
他直朝着溫通喝道:“溫通,你也太看不起我們了。”
“你看我們這滿場衆人,可有一個像是能拋下心中公義,願意向叛軍投降的苟且偷生之徒?”
“你就別廢話了。”
羅定安昂首道:“要戰便戰!”
聽聞羅定安的這番話,李承乾也是笑了。
他緩緩地舉起手中槍,道:“乾字營!”
“九死無悔!”
只要是還能說話的乾字營士卒,都在這一刻發出了一聲咆哮。
而後,李承乾又道:“江南卒!”
江南軍已經很久都沒有喊過口號了。
直至李承乾帶着乾字營到來,他們纔算是找到了當初在戰場上奮戰的感覺。
故而在此刻聽聞李承乾的召喚,他們幾乎是下意識的喊出那四個字:“九死無悔!”
聽聞這些話音,李承乾臉上的笑容更勝。
但片刻,他便將笑容收起。
他提槍直指下方的溫通,淡淡的吐出了兩個字:“來戰!”
此刻的他,半眯着眼睛,那模樣就宛如一頭剛剛睡醒的猛虎。
而那股子生於皇家,長於戰場的氣勢,也在這一刻迸發出來。
一瞬間,饒是溫通也不由覺得膽寒,竟生出了幾分想要下跪的感覺。
不過很快溫通就反應過來了。
這一刻,他也不由在心中感慨。
外界都說,太子是個不學無術之徒,更是個濫殺無辜,不尊天理道德的無義之輩。
可今日面對面的站着,溫通才知道人言可畏四個字究竟隱藏了多少。
一個不學無術之人豈能帶着不足一萬兵馬就將己方大軍四萬餘衆擋在潤州城外半月有餘?
一個濫殺無辜不尊天理道德的人又怎會獲得這麼多人的死忠……
雖然現在站在李承乾的對立面。
但溫通還是得承認,眼前這個絕對是個曠古爍今的英雄。
若是有可能的話,他真的很希望,見面的場景不是這般。
而是在軍營中,在對敵的戰場上。
那樣一來,他也好讓這位太子殿下好好見識見識自己的本領。
而自己也無需再做世家的傀儡了。
但這世界上沒有如果。
他們現在是敵人,非死一個不可。
溫通沉了口氣,什麼話都沒說,引馬下了山坡。
而這時候,叛軍方面開始有了動作,傳令兵也開始騎乘着馬匹在人羣中來回穿梭。
不多時,約莫三千叛軍士卒便從人羣中出列,隨後面朝山坡方向拉開了陣勢。
而後,其他幾個方向的叛軍也都開始列起戰陣。
李承乾拄着長槍,目光注視着正要發動衝鋒的叛軍,臉色一片平靜。
他回頭看向羅定安等人,道:“敵人馬上就要衝上來了,你們怕不怕?”
聽聞這話,羅定安滿臉無所謂。
他輕笑一聲,道:“這輩子能聽見殿下叫咱一聲兄弟,咱就已經夠本了,一會敵人上來,殺一個咱就是賺的。”
“沒錯。”
“而且多殺一個敵軍,也會讓我們的百姓少死傷一些。”
李承乾緩緩舉起長槍,望着已經升起的月亮,心中不禁升起恍然不真實的感覺。
曾幾何時,他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
可後來,他卻來到了這個世界,並且擁有一個曠古爍今的英雄父親,還娶了兩個漂亮老婆。
同樣的,他還在這途中收穫了兄弟感情。
不論是高至行也好,不論是羅定安,程懷亮,長孫衝等人也罷。
這些人,都是他的兄弟,跟他一路走來患難與共。
在這期間,他們打過勝仗,他們也吃過敗仗。
甚至有幾次,他們還被人追的跟狗一樣的滿山跑。
比起前世來說,這一生已經足夠精彩了。
李承乾目光一凝,道:“不管之前是誰,但現在開始,大家都是並肩作戰的兄弟,就算是要死,咱們也死個痛快。”
只看他微微擡起手中槍,道:“這一戰,且盡興……”
顯然,他是已經準備好跟着所有人一同戰死了。
而他有這樣的心思,士卒們又怎會有貪生怕死的?
此時此刻,也都握緊了手中刀,準備跟對方大幹一場,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然而就在叛軍即將要向前推進之時。
忽然間一聲驚天動地的‘殺’字,從北方傳了過來。
並且隨着這一聲殺之後,地面也開始顫抖,北方的天空更是掀起了滾滾煙塵。
正準備發動進攻的叛軍不禁停頓了下來,一羣人不明覺厲的四下張望。
可是他們所在的位置卻什麼都看不見。
只有後方的人能看見那連月亮都給罩住了的煙塵……
這時山坡上。
站在李承乾身後的朱谷滿臉興奮地指着北方吼道:“殿下,快看!”
李承乾尋聲望去,只見月光下,黑衣黑甲的騎兵連成了一片,燈球火把亮子油松更是連成了一條長龍。
“我靠!”
李承乾不由睜大眼睛:“這……這是幷州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