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過謙了。”
芙蕖娘子聲音淡淡地應了一聲,旋即就讓身邊的小丫鬟去拿李愔的詩。
李愔雖然還想掙扎一下,再想想愛蓮說的開頭。
依依不捨地跟丸子頭小丫鬟拉扯了幾下,最終還是鬆手了。
剛纔只顧着寫詩,竟是忘記了自己的毛筆字簡直不堪入目。
就這一手字出去,芙蕖花魁對自己的第一印象算是毀了。
看來,得儘快找人打造一支鋼筆才行。
這毛筆自己實在駕馭不了。
屏風內,端坐的女子膚色瑩潤,着一襲青色紗衣,姿容絕色的一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白淨的小手接過丫鬟遞過來的紙張,遠黛眉下那一雙自帶微醺醉意的桃花眼微微垂下。
瞥了一眼上面的字,眉頭就忽地蹙起。
好難看的字!
看來樑王殿下真如坊間所傳言的那樣不學無術啊。
可是最近那些流傳出來的名句是怎麼回事?
難道不是這位樑王寫的麼?
芙蕖眼中的熱切熄滅,下巴微微上揚,高挺的瓊鼻和薄薄的紅脣徒添幾分高冷。
微微嘆了一口氣,她才耐着性子看起了紙上的那些字。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僅僅看到第一句,芙蕖的雙眼便陡然睜大。
清涼的眸子中,有欣喜若狂的光芒閃爍。
她從未見過這般驚豔的句子。
何況描寫的還是她最愛的花,甚至可以說寫的就是她自己。
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花之君子!
這每一句,每一個字,都撞擊在了芙蕖娘子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撞得她喘不過氣來。
然而,讓她最爲感動的,還是最後幾句。
樑王拿大詩人陶淵明作比,突出他的品味高潔。
就像陶淵明最愛菊花一般,樑王最愛的便是蓮花。
這,是在表達他對自己情有獨鍾麼?
芙蕖娘子小臉一紅,鼻子竟是一酸,頓時熱淚盈眶。
先前的牡丹詩雖然驚豔,但與此篇相呼應,便顯得牡丹太過普通。
愛牡丹的人也只是凡夫俗子罷了。
這芙蕖詩文一旦傳出去,恐怕放眼天下,再沒有出其右者。
就算是虞世南那樣的大學士,也難以超越。
而平康坊那些議論自己的悠悠衆口,將被堵得死死的。
芙蕖越想越激動,淚水竟是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天下怎會有如此驚才絕豔之人!
芙蕖沉浸在覓得知音的激動中,心口熱得發燙,竟一時沒了言語。
李愔朝屏風內探着頭,耳邊似乎聽見女子刻意壓制的啜泣聲,不由得好奇問道。
“芙蕖娘子,本王的誠意,可入得你的眼?”
李愔清朗的詢問聲,令芙蕖身子一震,頓時回神。
手忙腳亂地擦拭了眼淚,又對着一旁的銅鏡整理了妝容,這才幽幽回答道:“樑王殿下,得此文章,芙蕖感激涕零。”
聲音裡多少還帶着些哭腔。
李愔有些懵。
這小娘子怕是把自己完全帶入到愛蓮說的文章裡了吧。
本以爲“可遠觀而不可褻玩”這樣的句子會不小心戳到這花魁的痛處,引起對方的不適。
現在看來,倒是自己想多了。
“那麼,本王就先告辭了。”
李愔本來就只是路過此地,突發奇想近來道個歉而已。
如今事情解決了,自然是要離開了。
畢竟教坊司的花魁人脈廣泛,石榴裙下皆是達官顯貴。
他可不想因爲牡丹詩的事情得罪了這位大才女,將來被她報復。
要知道,女人都是記仇的,也都是有仇必報的。
比如站在門外那位上官儀,就是因爲得罪了女皇帝,以致滿門抄斬。
若不是他有個成器的孫女上官婉兒,恐怕後世根本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還有初唐四傑之一的駱賓王,也是被女皇帝記恨,潦倒終身。
好在那位女皇帝如今正在自家府上當着小管家。
只要自己好好待她,不給她成爲女皇帝的機會,那自己就不會成爲悲劇的主角。
李愔告辭之後便自顧自起身離開了。
“殿下。”
李愔已經走到了門口,身後才傳來這一聲急切的呼喚。
“娘子還有何事?”
李愔疑惑地轉身,便看見先前的屏風已經收走。
一位猶如從畫中走出來的青衣女子正亭亭玉立地站在房中。
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平靜地朝着自己看過來,李愔整個人都愣住了,腳步再也挪不開。
這美貌,這身材,可以說把他前世見過的那些女明星都遠遠甩在了身後。
唯有巔峰時期的某爺某巴可以與之相提並論。
而眼前這位,渾身散發的東方古典美與清冷的才女氣質,使其平添了幾分仙氣。
此女的氣質,正如方纔自己寫下的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相得益彰,無比貼切。
李愔呆呆地嚥了咽口水,許久之後纔開口道;“你就是芙蕖娘子?”
芙蕖羞澀一笑,清冷的面容乍現溫柔嬌媚之色,垂眸施禮道:“正是小女子。”
李愔一時語塞,竟是不知道說點什麼好了。
只覺得所有讚美女子的句子裡,都挑不出一句適合用來誇讚這位芙蕖娘子的。
蘭兒站在門外,見李愔被自家娘子驚豔成這模樣,心中頗爲得意。
“殿下不是要走了麼,怎的雙腳竟不聽使喚了?”
蘭兒斜眼看着李愔,口中揶揄說到。
李愔這纔回神,朝着芙蕖拱拱手道:“本王今日還有要事,改日再來拜訪。”
說完一腳跨出門去,從蘭兒身邊走過。
芙蕖緊隨其後,來到院中,對着李愔的背影道:“殿下,改日是何日?”
李愔腳步一頓,在心中快速盤算了一下,答曰:“明日。”
芙蕖對這個回答很是滿意,看着李愔的背影,笑得雙眼迷離。
“殿下,小女子在此恭候。”
李愔應了一聲好,便繼續穿過長廊,走入滿園花草,離開了小院。
“娘子,這樑王三番兩次欺負你,爲何你還要親自出來相送?”
蘭兒有些不服氣。
自家娘子才貌雙絕,親自相見已經是賞臉了,怎還紆尊降貴出門相送了。
就算對方是皇子又如何?
況且還是一個玩世不恭的廢物皇子。
芙蕖不說話,只是將手中的紙張遞給蘭兒。
“這是殿下剛纔寫的。”
蘭兒接過一看,鄙夷地吐了吐舌頭。
“這字真難看,蚯蚓爬的都比他寫得好。”
可是讀完第一句之後,她整個人都呆了。
繼續往下讀,她的表情漸漸失控。
芙蕖並不覺得意外,只是對身邊的另外一個小丫鬟交代道:“小梅,這篇文章我會親自抄寫一遍,你去找最好的雕版師父,用最好的紙張,今日之內就裝裱出來,我要讓它傳遍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