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愔神色一頓,忽然想起來眼前這紅衣女子的身份。
正是教坊司的花魁之一,名叫芍藥。
“芍藥姑娘莫怪,本王無意冒犯。”
李愔心中又將樊梨花狠狠罵了一遍。
要是他親自出馬,絕對會省去前面兩句,用最後那兩句不得罪人的話哄姑娘便好。
紅衣女子依舊面色陰沉,摟着盧世源的腰撒嬌道:“盧大哥,跟他賭,他輸了就讓他寫一首超越牡丹詩的芍藥詩出來,否則別輕饒了他!”
盧世源心情大好地爽朗一笑,卻是對芍藥的要求不置可否。
“盧老闆可要想好了,本王今日要賭跳馬。”
李愔聲音淡淡地說完,四周頓時陷入詭異的安靜之中。
蘇定方從未來過這種地方,不知道何爲跳馬,便是向身邊的吳九請教道:“吳管事,請問何爲跳馬?”
吳九回神,湊過去低聲解釋道:“兩文錢開局,押大小。”
“那就算賭上幾天,輸贏也不過幾貫錢吧。”
蘇定方不解,爲何這些人的表情如此誇張,彷彿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吳九連連搖頭,繼續解釋道:“第一局兩文,第二局四文,第三局十六文,第四局兩百五十六文,第五局六十五貫、第六局四百二十九萬貫,第七局便是四百二十九個四百二十九……”
“那若是平局怎麼算?”
吳九擺手道:“平局不作數。”
說到這裡,蘇定方頓時明白了這跳馬的可怕,一雙眼睛倏地睜大。
這樑王,莫不是瘋了。
即便不來賭館,蘇定方對於盧世源的大名也是有所耳聞的。
李愔要跟盧世源玩這麼危險的遊戲,他怕不是腦子壞了!
他想要上前提醒李愔,卻被趙德微笑着攔住。
“趙公公,殿下他……”
趙德不說話,朝蘇定方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臉上依舊是輕鬆自在的微笑。
難道說,李愔有什麼必勝的手段?
蘇定方有些摸不着頭腦。
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少管閒事。
此時所有人看向李愔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個白癡。
這種危險的遊戲,一般也就坑一下外地來的肥羊,長安城的玩家誰會玩這個?
盧世源怔楞片刻之後,對李愔嚴肅問道:“樑王殿下想玩幾局?”
熟知遊戲規則的玩家,會選擇點到即止。
盧世源覺得李愔不至於蠢到不明白這個道理。
“六局,中間誰也不得喊停。”
李愔爽快道。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六局,誰贏了就是四百多萬貫啊。
那可快比整個大唐半年的稅收還要多。
雖然對於盧家這樣的豪門望族來說,輸掉這點錢不至於傷筋動骨。
可對於盧世源自己來說,這也算得上一筆鉅款了。
若是這麼多錢輸出去,他這個家主也該換人了。
“六局,樑王殿下輸得起嗎?”
盧世源冷哼一聲,沒好氣地問道。
他不擔心自己會輸,只擔心李愔沒有這麼多錢輸。
他那點家底,恐怕已經被他揮霍得差不多了。
“盧老闆放心,若是不夠,我便將樑王府和我那一萬畝永業田全都抵給你。”
李愔保證道。
盧世源目光微垂,輕飄飄地審視了一眼眼前這個十四五歲的無知少年。
五姓七望的人,向來是眼高於頂,即便是皇親國戚,他們也不會放在眼裡。
何況是盧世源這樣年輕有爲的盧家家主,自是不會對李愔有過多的恭敬。
俄頃,盧世源擡起手中扇子,指向身旁一張空桌道::“殿下,請。”
“聽說盧老闆技藝了得,能聽聲辨骰,今日本王定要好好領教一番。”
李愔朝盧世源拱拱手,笑着道。
盧世源目光一擡,敷衍道:“哪有這麼厲害,盧某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李愔說着忽然朝前幾步,拉了一下盧世源握着扇子的手。
“殿下這是?”
盧世源被李愔這突如其來的一摸嚇了一跳,感覺有一瞬間渾身都不自在。
李愔動作很快,只是摸了一下便放開了。
“哦,沾沾盧老闆的運氣。”
李愔隨口說着,雙手拉着衣袍一屁股坐在了蒲團上。
盧世源一臉懵逼,有一種自己被佔了便宜的感覺。
但是這麼多人看着,他也不好說什麼。
兩人入座之後,便指派芍藥搖骰子。
因爲她雖然是盧世源請來的,卻並不完全是盧世源的人,相比之下手腳比較乾淨。
一局還沒開始,兩人身邊就圍滿了吃瓜羣衆。
當他們以爲李愔會被盧世源吊打的時候,李愔已經連贏了三局。
第四局,衆人的情緒都變得緊張起來。
第四局,李愔勝。
盧世源一向高傲的下巴終於低了下來,臉上漸漸露出緊張神色。
第五局開沒開牌,盧世源已經雙目微紅,臉色煞白。
在他出道以來的十多年時光裡,他從未遇到過如今日這般詭異的情況。
竟然一次都沒有贏過。
不管他多麼篤定,結果卻總是輸。
他的經驗不會騙他,他不會出錯的。
至少不會一直出錯。
第五局,李愔又贏了。
一時之間,原本那些唱衰李愔的聲音漸漸平息。
可是不到最後一局,誰贏誰輸都不一定。
盧世源表面雖然維持着平靜,心中卻是七上八下的。
這第六局若是輸了,他不但要賠上自己全部身家,恐怕家主之位也保不住了。
可自己若是贏了,從此大唐第一富豪的位置將再也無人撼動!
蘇定方站在李愔身後,感覺自己的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雙手手心都汗溼了。
瑪德,上任第一天就跟着樑王來賭錢,還把皇上御賜的樑王府和一萬畝永業田都輸沒了。
這這這就算不被砍頭也要發配邊疆吧?
完了完了,這樑王果然如傳說中那般不靠譜。
傳聞都是真的啊!
蘇定方現在很想給自己來兩個耳光。
還扮豬吃虎!還能成大事!還未來大將軍!
我呸!都特麼是白日做夢癡心妄想!
此時只有李愔和趙德兩人,臉上依舊保持着自信的微笑。
彷彿一切盡在掌控。
盧世源越是打量李愔,越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他身邊爲什麼跟着一個老太監?
這老太監爲什麼要看着我笑?
難道連他都覺得我會輸?
盧世源的心,慌了。
在芍藥搖骰子的這段時間裡,他的腦中涌現出無數想法。
聽說樑王李愔近來忽然會作詩了。
聽說他還在朝堂上大罵了文武百官?
坊間傳言袁天師給他開了智……
開智……
盧世源心中咯噔一下,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
“盧老闆,你已連輸五局,這最後一局若是不敢押注,也可以直接認輸。”
認輸的話,也要付一半的錢。
就是兩百多萬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