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淵蓋蘇文想起自家滿門橫禍,想起自己經營半生的高麗如今已經搖搖欲墜時,他的心頭總會涌起陣陣恨意,恨不得將所有唐軍一一殺死,尤其是那個帶兵突襲平壤城,殺死自己一家的張允文,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挫骨揚灰。
但是,這淵蓋蘇文乃是一代梟雄,雖然心頭如此做想,但是卻是強行剋制了自己心頭的衝動,而是謀劃着如何能消滅那支孤軍深入的唐軍。
對於這五千唐軍,說實在的,淵蓋蘇文還是挺佩服的。從海上奔襲而來,取了平壤城,而後在自己領大軍殺回來之時,又果斷撤出,並且將糧食下毒。最後,分兵襲擾,將整個平壤城北部攪得個天翻地覆。幾乎每日都可以收到戰報,說明各處遇襲之事。小到巡邏隊有去無回,大到村鎮被唐軍圍攻,林林總總,皆是針對高麗軍的。收到這些戰報的時候,淵蓋蘇文的心頭非常的鬱郁。
這一系列的的行動說明這些唐軍除了作戰勇猛,行軍迅速之外,其將領的謀略也是很厲害的。所以,淵蓋蘇文隱隱佩服這支騎兵。這佩服歸佩服,若是淵蓋蘇文將他們包圍,卻是會在第一時間下令,徹底剿滅這支軍隊。
比如說現在,淵蓋蘇文正帶着一萬多騎兵包圍住了這支軍隊。
過了薩水,張允文和衆騎兵便陷入了包圍之中。在他們的北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一支六千人的騎兵。而在張允文等人離開薩水之後,薩水南岸的七千騎兵拋下糧車,也迅速的渡過薩水。接着,跟在一萬步卒迅速到達薩水南岸,也開始渡過薩水。
攔在張允文等人的騎兵便是由淵蓋蘇文親自統帥的騎兵。
淵蓋蘇文利用糧隊和跟在糧隊之後的一萬步卒作爲誘餌,吸引了張允文等人的注意力。而淵蓋蘇文則是領着五千騎兵日夜兼程的趕到薩水下游,徵召了數百艘舟楫,花了一日時間,渡過了薩水,然後餘暉穿插,包抄到那兩座浮橋之北。
當唐軍在浮橋邊大敗高麗軍時,淵蓋蘇文便開始了部署,準備一舉拿下張允文部。
偵察兵發現北面出現高麗騎兵之時,淵蓋蘇文已經將騎兵展開,由數名將領帶領往張允文部推進。而早就得到命令的運糧隊的八千騎兵,除卻那在薩水北岸唐軍消滅的近兩千人除外,其餘六千多騎兵飛快、通過浮橋,與淵蓋蘇文一道,合圍張允文。
張允文等人起先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那淵蓋蘇文算計了,不過當偵察兵偵察到了北面高麗騎兵的情況之時,張允文猛的醒悟過來,我說爲何此次行動可以如此順利,那些運糧的車隊竟然如此不堪,連行軍時派遣的斥候也是要少得多,原來這淵蓋蘇文竟然在算計自己。
當下張允文停住行軍,喚來段雲鬆、裴行儉等人,對其將前面發現高麗兵的情況一說,正要將猜測說出來,便見那裴行儉猛的一拍大腿:“不好,我等中計了!那淵蓋蘇文定想要合擊我等!此刻想必那薩水南邊的高麗兵已經過了薩水,正向我軍殺來!”
此言一出,衆將紛紛點頭稱是。看來不只是裴行儉一人看出了這淵蓋蘇文之局。
張允文的手指輕輕的敲擊着馬鞭,沉聲問道:“諸位,我等今被高麗兵所圍,如何突圍而出,還請諸位獻出應對之策來!”
諸將對望一眼,那程務挺當先說道:“大人,這淵蓋蘇文合圍我等,其兵力必定分散下來,且我軍皆爲騎兵,若是淵蓋蘇文欲圖快速包圍我等,也當用騎兵,形成包圍之勢後,在以步兵加厚包圍圈。而如今,我軍方擊潰南面高麗騎兵,那合圍之勢定然尚未形成,其步兵也未到列。只要我等集中兵力於一個方向衝鋒,定能一舉突破高麗人的防禦。
聽得程務挺這般說,張允文不由點點頭,而其餘諸人也附和道:“不錯,末將也是這般考量的!如今我等爲淵蓋蘇文所困,只有突圍而出,方爲上策!若是爲其重兵所困,則突圍難矣!”
“對對,以高麗騎兵的戰鬥力,若是我等要突圍,他們可是攔不住的!”
“好!”張允文一揮手中馬鞭,“既是如此,那我等便選一個方向突圍吧!”說着手指一指北方,再一指南方:“這邊,或者是這邊!”
“南方重兵集結,當然是走北邊了!”裴行儉淡淡的說了一句。
張允文抽出腰間長刀:“兄弟們,跟我上啊!”
說着,一夾馬腹,當先衝出。其餘騎兵緊隨其後。
此時的淵蓋蘇文正在策馬慢行,對於自己計策中的問題他也是非常瞭解的,所以,他並沒有下令快速的縮小包圍圈以圍殲張允文等人,而是一面加強一面緩緩的向南推進。同時還命令,一旦發現唐軍,以糾纏爲主,切勿因唐軍勢大而退卻。
這樣的佈置卻是爲了拖住張允文,等待步兵的到來。在淵蓋蘇文從下游渡薩水之後,步兵也正在夜以繼日的往這邊趕過來,最多在過大半日,步兵便可至。
淵蓋蘇文雖然想得不錯,然而,張允文和帳下諸位將領已經發現了他的意圖,開始突圍了。而且突圍的方向,剛好是這淵蓋蘇文所在的位置。
張允文領着騎兵沒有飛快的在驛道之上奔馳着。雖然他們並不是非常想走驛道,但是,除了驛道,這薩水北岸還真沒有多少適合騎兵縱橫奔馳的地方。這薩水兩岸,除了一些漁村之外,城鎮村莊並不多,開發業比較少,參天大樹和深可沒膝的雜草隨處可見,不便於騎兵的行動。
狂奔了近半個時辰,張允文終於遇到了等待中的高麗騎兵。
只見近百名高麗騎兵正在一棵大松樹之下歇涼,駿馬則是在一旁悠閒的啃着青草。
聽見馬蹄聲陣陣從南傳來,這些高麗兵倏然一驚,猛的看見了正一臉凶神惡煞,殺氣凜然,直奔過來的唐騎。
高麗騎兵想也不想,連滾帶爬的衝到自家的駿馬邊,匍匐着身子,蹬上馬匹之後,急忙雙腳夾着馬腹,馬鞭敲擊馬臀,往北逃竄。
然而他們不過剛剛起跑,哪裡及得上那些縱馬狂奔的唐軍士卒?所以走在後面的高麗騎兵很快就被追上。唐騎揮動着手中橫刀,藉着衝刺產生的力量往高麗騎士頸部劈去。
猝不及防的高麗騎兵根本就來不及躲閃,被唐軍一刀砍下了首級來。就算有些武藝高強,經驗豐富的高麗士卒躲過第一刀,但第二刀又接着砍了過來,這一次便沒有躲過去,被一刀砍在身上,墜下馬來。隨即被後面奔馳上來的唐騎踩死。
奔馳在前面的高麗騎兵聽聞身後傳來的馬蹄聲和陣陣慘烈的呼喊聲,不由神色一變,狠下心來摸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在馬臀之上猛的一刺。胯下駿馬吃疼,立刻狂奔起來,那速度比起唐騎還要不少。
這時候,唐軍騎兵也不能再用橫刀去砍,只得拿出弩箭或是弓箭,對前方高麗騎兵進行射擊。
雖說馬身顛簸,不易瞄準,但是,這發出箭支的唐軍騎兵極多,一陣亂箭下來,總有幾個高麗騎兵中箭倒地。
終於,在狂奔了將近兩刻鐘之後,那些高麗騎兵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正當唐軍暗自興奮之時,卻聽見四面傳來一聲震天的呼聲。無數的高麗騎兵從北面涌出,往唐騎衝殺過來。
粗粗一估計這人數,恐怕有兩千多人。
而張允文這邊,已經集齊了差不多四千騎兵,自是不會畏懼。衆騎士紛紛大吼一聲,毫不退讓的往高麗軍中衝去。
兩股騎兵猛的衝撞在一起,捉對廝殺起來。
可唐軍人人裝備有明光甲或是鑲鐵皮甲不同,這些高麗騎兵的防禦要落後得多,許多騎兵身上連僅僅用皮甲遮住胸腹部,還有些甚至連皮甲也沒有,就這樣穿着麻衣來與唐軍廝殺。
往往是高麗士卒一刀劈在唐軍的甲冑之上,或是留下一道白印子,或是看破了甲冑,當想取刀時卻發現自己的長刀竟然被卡在對方的甲冑中。
在裝備相差如此懸殊 條件下,經過近半個時辰的廝殺,這下高麗軍剩餘騎兵不足八百。
正當張允文準備撇開這八百騎兵,往北突圍的時候,又聽見一陣馬蹄之聲和喊殺之聲傳來。將近四千高麗騎兵從東面壓了過來。
領頭的騎士是一名身穿黑色甲冑,揹負雙刀的高麗大漢,正是那淵蓋蘇文。
一見到己方損失如此嚴重,那淵蓋蘇文猛的用漢話大聲吼道:“我大莫離支到來,唐將張允文還不出來受死!”
那些高麗騎兵一聽見這淵蓋蘇文的喊話,不由士氣大振,跟隨着淵蓋蘇文的喊話發出一陣大吼聲,手中長刀揮動得更加賣力了。
“鐺——”張允文和麪前的一名高麗騎兵拼了一刀之後,刀勢一轉,在高麗士卒身上劃出一道傷痕來,接着趁其分神之際,一刀結果了這名高麗騎兵。
“諸君死戰!”張允文大吼一聲之後,便調轉馬頭,向那淵蓋蘇文衝去。
在衝鋒的路上,張允文一邊躲避着砍向自己的武器,一邊從懷中摸出兩枚手雷來。
在當初領軍奔襲平壤的時候,其麾下五千唐軍每人都配了三枚手雷。但是,段雲鬆等人帶領的騎兵以前只聽說過,沒有實際玩過這東西,所以,他們在攻打平壤的時候,也好好的玩了一把。第一顆手雷讓他們看到了這各位黑不溜秋的鐵球的威力,一鼓作氣之下,便將身上的手雷全都扔了出去。
扔完之後,這才一拍大腿,後悔起來:“哎呀,我怎麼一下子都給扔了!”
就算沒有扔完的,在後來的游擊戰中,也陸陸續續的將手雷用完。
至於張允文,本着節約一顆是一顆的原則,平素也很少動用,所以才堪堪用去一顆而已。剛纔聽見那淵蓋蘇文報上自己的名號,在第一時間便想起了這些手雷。
一手握着馬繮,一手拿着兩枚手雷,張允文大吼道:“淵蓋蘇文,你老子我來了!”
那淵蓋蘇文也瞧見了張允文,見其策馬衝了過來,冷冷一笑,口中大喝道:“張允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說着這話的時候,一夾馬腹,在身邊幾名護衛的掩護下,往張允文衝了過來。
二人的距離漸漸拉進了,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
終於兩人的距離只有二十丈的時候,張允文用嘴將兩個手雷的拉環拉開,猛的拋了出去。
手雷有五秒鐘的引火時間,所以,張允文扔在了離淵蓋蘇文還有十一二丈的地方。
此時場面極爲混亂,那淵蓋蘇文等着張允文一振手,兩個東西落在地上。但是在混戰的士卒的來回走動下,卻不知兩個東西是什麼。正疑惑間,淵蓋蘇文忽然想起了一件唐軍的裝備來,不由色大變,急急拉緊馬繮。
然而,此時的淵蓋蘇文,離那手雷不到一丈遠了,幾乎可以清晰的看見那兩顆手雷噴出的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