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決戰又至

經過近一個月的風餐露宿,奔波跋涉,今夜祖菁在風洛陽的臥室中睡得異常香甜。在夢中她夢到了天池,夢到了望樓,夢到了解劍池和在池邊戲水的師弟師妹們。她甚至夢到了天山雪峰融雪之時發出的隆隆濤聲。她的整個身心被一種春回大地的溫暖所包裹着,彷彿乘着一葉扁舟在無邊無際的碧波之中飄蕩。一種無憂無慮的幸福感充塞在她的心田。漸漸的,隆隆濤聲化爲了喧囂的人聲,聲嘶力竭的呼吼猶如聲聲戰鼓,將她從昏沉的夢境中喚醒。

“越女宮柳青原向風洛陽下戰書啦!”

“大生意來啦!”

“開張,開張!”

“擺賭局,擺臺!”

“把上房都給我空出來!”

一聲比一聲高亢的叫喊,讓祖菁無法再在牀上賴着不起。她無奈地睜開眼睛,軟綿綿地支起胳膊,慵懶地撐起身子,朝周圍看了看。房間中空無一人,昨夜在座椅上沉睡的風洛陽此刻已經不知去向。

“小師叔!?”祖菁推開身上的薄被,從牀上竄起身,踩上鞋,衝出門,放眼望去。只見鳳凰客棧走廊之上唐門子弟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有人搬桌擡凳,打掃衛生,有人捧着大筐青菜瓜果出入廚房,有人沿着走廊張貼鳳凰賭坊開出的賭盤。庭院之外一片雞鳴狗吠之聲,鳳凰客棧大小廚房十幾個廚子正揮舞着屠刀大肆殺牛宰羊。

“小師叔,阿斗!?”祖菁推開門,茫然步入走廊,大聲喊着。

“祖姑娘!”正在指揮唐門中人打理鳳凰客棧的唐冰聽到她的叫喊,連忙走到近前,“大少和風公子去潤州乘風會分舵買消息去了。”

“啊,買消息?”祖菁睜大了眼睛。

潤州西津渡自六朝以來都是江南的交通要道,隋朝興建京杭運河之後,西津渡頓時成爲連通南北的重要漕運港口。有唐以來,江南東道的漕糧,絲綢和貢品都要經此運往北方的洛陽和長安。在此刻的西津渡擁有一塊地皮,等於就地開掘了一方金礦。每一次唐鬥來到這裡,放眼望着滿河道絡繹不絕的漕運渡船,他的雙眼就會因爲渴望和貪婪而佈滿血絲。

“大少,你收斂點兒,這裡是龍門和乘風會的地盤,讓他們看到你這個樣子,唐門絕對好受不了。”風洛陽低聲道。

“我沒怎麼樣啊!”唐鬥摸了摸自己的臉,喃喃地說。

“你口水滴到地上的聲音,我聽得清清楚楚。”風洛陽悶聲道。

“嘿,龍門霸住了三江水道,整條長江都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再加上京杭運河的漕運,這麼肥的油水都喂不飽他們,聽說他們還要進軍兩湖,佔領湘水。接下來恐怕連都泥江和灕水都要有錦帆的影子。唐門早晚要和他們對上,又怕什麼?”唐鬥狠狠地說。

“那麼乘風會呢?我們現在有求於人,在他們的地頭上你可不要發少爺脾氣。”風洛陽謹慎地朝四周看了看,小聲說道。

“我看在你的份兒上,讓讓他們。”唐鬥看了看近在眼前的乘風會潤州分舵大門,也忍不住泄了氣,低聲道。

風洛陽瞪了他一眼,擡手推開面前的青木大門,深深吸了一口氣,走進了廳堂。唐鬥一擡手將摺扇插在後脖領,雙手攏於袖中,跟在他後面走了進去。這兩人剛一走入乘風會分舵的庭院,就發現整個分舵瀰漫着一股莫名的敵意。彷彿他們成了整個江湖共有的敵人。每一個擦肩而過的風媒都會朝他們投來警惕和戒備的光芒。哪怕是在打掃庭院的婢女看他們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彷彿浸着一層寒霜。

“你又招惹誰了?”看到這個情況,風洛陽再次狠狠瞪了唐鬥一眼。

唐鬥委屈地雙手一攤,用力搖了搖頭。

二人心情沉重地走入分舵正堂,朝分舵負責迎賓的風媒行了個禮。風洛陽一把將唐鬥拉到身後,開口道:“這位兄臺,在下風洛陽,這次登門拜訪,乃是來找貴會在潤州分舵的主事有事相商。”

“來買消息就來買消息唄,說什麼有事相商,虛僞!”迎賓的風媒冷言冷語地說,“我們分舵主事的是趙姑娘,你跟她說吧。”說完這句話,他一轉頭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後堂。

“嘿,你怎麼跟我兄弟說話呢?信不信我割了你舌頭!”唐鬥勃然大怒,忍不住戟指厲喝。

“大少,大少!”風洛陽連忙一把攔住他,連連擺手,“別惹事,咱們買了消息就走。”

他的話音剛落,後廳簾櫳一卷,一位青衣素袍的少婦披裹着月白色的批帛,迤邐來到正堂的主席之前,漫不經心地一揮長袖:“二位,坐吧。”

唐鬥和風洛陽對望一眼,同時一怔。風洛陽身爲天下第一劍,雖然遭到多方質疑,但是一直屹立不倒,江湖中人敬其名頭,好歹要稱他一聲風公子。而唐鬥身爲唐門門主,麾下上千精銳唐門子弟,勢力雄大,不可一世,人們畏懼他的勢力,總要尊稱他一聲大少。如今,此女開口只簡單稱他們“二位”,顯然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裡。這令他們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的江湖地位已經一落千丈。

唐鬥和風洛陽木然坐在正廳的客椅之中,只感到如坐鍼氈,忐忑不安。風洛陽嚥了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朝那位青衣少婦拱手道:“這位一定是趙姑娘,在下風洛陽有禮了。”

那青衣少婦一擺手,冷冷地說:“閒話少說,你想要買關於柳青原的消息和劍譜對不對?”

風洛陽愣了愣,道:“正是如此。”

“哼。”青衣少婦冷冷看了他一眼,“如果魚當家在,她說賣你什麼消息,我們都無異議。如今她遠赴南疆,這裡由我話事,我已決定,答應柳青原的要求,拒售關於他的一切消息和劍譜。”

“什麼?”風洛陽和唐鬥同時站起身,目瞪口呆。

“拒售消息?這不符合乘風會的章程吧?”風洛陽忍不住開口道。

“章程都是人定的,今天我就爲柳公子破一次例。”青衣少婦微微一笑,似乎對於自己的決定頗爲得意。

“趙姑娘,你是個聰明人,難道不知道我們和魚當家的關係,要是讓魚韶知道這檔子事兒,我怕你主事的位子保不住。”唐鬥怒火勃發,嘿嘿冷笑一聲,陰惻惻地說。

“魚當家和你們的關係,我比你們自己知道得都清楚。我能做出這個決定,就不怕後果。”潤州分舵主事趙姑娘冷然道。

“那麼,如果柳公子來買消息,你們也不會賣給他吧?如果這樣的話,還算公平,我無話可說。”風洛陽嘆息一聲,無奈地說。

“當然不會。”趙姑娘沉聲道,“柳公子何等身份,怎麼苟且到想來買敵手的消息。”

“你……”聽到趙姑娘如此直言不諱地嘲諷風洛陽,唐鬥按耐不住,就要起身發彪,被風洛陽一把按住。

“所有關於風洛陽的消息,我乘風會這一次免費奉送給越女宮。兩位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就請回吧。”說完這句話,趙姑娘一彈衣袖,站起身施施然走入了後堂。

“什麼!”風洛陽和唐鬥都被趙姑娘最後一句話給鎮住了,木立當場,半晌做不得聲。

“出了什麼事?乘風會竟然向越女宮主動示好?”唐鬥一把抓起自己的摺扇,用力在耳邊扇動着,“如果越女宮和乘風會兩相聯手,江南東道,江南西道,淮南道三道武林必會唯其馬首是瞻。我唐門進入江南纔不過短短時間,沒想到身爲江湖化外之地的越女宮竟然想要阻我的勢頭。乘風會本來是個鬆散的利益聯盟,現在借了越女宮的勢,竟有想要稱霸的決心,難道是衝着我唐鬥來的?我的天……”唐鬥猛然轉過頭來,對風洛陽道,“我的計劃要全面改變,必須急調益州的精銳北上,準備打一場硬仗。”

“……”風洛陽對他的自言自語沒有任何迴應,只是若有所思地繞着正堂周圍的牆壁默默思考着。

“我應該派一支毒蒺藜隊乘夜殺上蓮花峰,先把越女宮的門戶神女殿夷爲平地,然後轉頭衝上光明頂,血洗葬劍池。同時我會帶領夜花隊親自擺平乘風會在江南三道的十八個分舵。唐冰會帶着透骨釘隊死守鳳凰客棧,隨時對年幫,四口堂,歐陽,慕容四股勢力作出牽制。最重要的是穩準快,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解決一切戰鬥。哦,哈哈,死的人會很多,但是沒人!沒人能夠阻止我唐門在江南立下腳跟,擋我者死!”唐鬥拼命揉搓着手中的摺扇,目光閃爍地在潤州分舵正堂上來回走動着,滿臉興奮得潮紅如火。

“大少,夠了。”風洛陽彷彿再也受不了唐斗的張狂,無奈地低聲道,“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是關於你的。”

“呼——!你有什麼想法?”聽到風洛陽的話,唐鬥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心緒,沉聲問道。

“你看牆上的畫像。”風洛陽擡手指了指牆上掛着的幾幅乘風會先賢的畫像,“這幅,這幅,還有這幅。”

“嗯?”唐鬥擡頭仔細地觀察着牆上林林總總的畫像。這些畫像描述的是隋末唐初幾位風媒前輩在江湖上的豐功偉績。在這些畫像中有一幅乃是蒲草飛張放夜闖君山島,揭破青鳳堂老巢的江湖夜行圖,畫像上的張放奔逸絕塵,說不出的風流倜儻。

緊挨着江湖夜行圖的是風媒張濤單人獨騎闖蕩恆州突厥聯營的恆州突圍圖。畫像上張濤嘯傲千軍,顧盼若神,一幅絕世佳公子的瀟灑模樣。

緊接着張濤的則是花信子張遊洛陽宴客圖,這位風媒前輩以風媒身份入江湖,以賭博起家,輾轉成爲洛陽首富,當魚家先祖意欲創立乘風會,他慷慨出資,成爲乘風會的奠基人,一生極富傳奇色彩。圖畫上張遊夜宴洛陽大豪,相邀共創乘風會,宴席之上他舉杯邀飲,慷慨激昂,風流不羈,自有一番豪士風采。

“畫得不錯,但是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啊?”唐鬥喃喃地說。

“你再看這一幅。”風洛陽用手一點掛在另一面牆上的一幅畫像。

唐鬥轉過頭去,只見對面牆上掛着一幅描繪乘風會首創人魚邀霞單槍匹馬獨闖關中與武林盟共抗太行刀陣的圖畫。畫面上魚邀霞肩背鄭家銀弓,身着橘紅華裳,英姿颯爽,光彩照人。

“魚家先祖果然英氣勃發,巾幗不讓鬚眉……”唐鬥看到美女不禁謂然讚歎,忽然間,他覺出一絲不妥,“等等,這魚邀霞畫像上的人臉怎麼……”

“是不是和這張長得很像?”風洛陽擡手一指剛纔看過的張放江湖夜行圖。

“對,而且,張濤恆州突圍圖,張遊洛陽夜宴圖,所有人長得怎麼都是一個模樣?”唐頭一時間感到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大少,你見過柳青原嗎?”風洛陽問道。

“沒有……”

“猜猜他長什麼樣?”

天下聞名的柳風之戰在江湖上傳揚開來僅僅不到一天,五湖四海的江湖兒女已經紛紛啓程,星夜兼程趕赴梧桐嶺。令人矚目的是,乘風會在江湖上最活躍的十六位彩翎風媒除了爲首的大當家魚韶遠赴南疆沒有前來,其他十五位風媒都拋下了身上的繁瑣事物,齊聚梧桐嶺。

這在江湖上乃是十年難得一見的盛舉,更吸引了無數武林中不甘寂寞的名家高手光臨鳳凰客棧。不知道這些人是來看風洛陽和柳青原,還是來看乘風會這十五位神出鬼沒,相貌非凡的風媒。祖菁一生中從來沒見過這麼多貌美如花的女人共聚一堂,不禁看的雙眼發花,不知自己是身在人間,還是飛入了仙山寶境。

乘風會和唐門關係緊密,唐門上下對她們是又敬又怕。爲了招呼這些在江湖中舉足輕重的乘風會首腦,鳳凰大掌櫃唐冰指揮夥計將最好的上房讓了出來,供彩翎風媒歇腳,併爲她們送來最好的飯菜熱水。其他門派幫會的高手前來,就只能屈尊住去住下房或者柴房,很多小門小派的好手只能分配到鳳凰客棧後山的千人洞中居住。

祖菁看着唐門中人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彷彿工蜂一樣忙得熱火朝天,自己心中也躍躍欲試,希望能夠加入忙碌的行列。她試圖和大掌櫃唐冰談話,但是唐冰周旋在一批又一批武林人物之間,左一個久仰,右一個幸會,一張嘴恨不得撕開兩片用,哪裡顧得上她。而唐門其他的弟子又有誰敢對這位風洛陽的女師侄,唐斗的世侄女發號施令?每個人都對他敬若神明,不敢有半分怠慢。就在她有些茫然失措的時候,一位渾身紫衣的彩翎風媒忽然朝她招了招手。

“叫我嗎?”祖菁驚喜地一指自己的鼻尖,興奮地問道。

“嗯!”那彩翎風媒微笑着點了點頭,又朝她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祖菁從擁擠的人潮中用力擠到這位頭戴七彩花翎的女風媒面前,爲自己拉過來一張椅子,匆匆坐下,興沖沖地朝她點頭一禮:“這位姐姐,幸會,我叫祖菁。”

“我姓秦,雙名水瑤。”那彩翎風媒媚然一笑,用手輕扶鬢邊的秀髮,“祖姑娘太客氣了。你的大名已經在我乘風會中傳遍,魚當家告訴我們江湖中即將有一位新星升起,囑咐我們對你加意關照。能夠在一照面間得到魚當家的青睞,整個江湖除了……你是第二個。”

“真的嗎?阿韶姐真的這麼說過?她難道能夠未卜先知?”聽到秦水瑤的話,祖菁心中咯噔一聲,一時間以爲她下山尋找江湖救星的消息已經被魚韶知道,但是當她看到這位彩翎風媒臉上升起的不以爲然之色,頓時恍然大悟,連連擺手,“噢,那位新星是指我嗎?不,不,阿韶姐太過獎了。”

聽到她的話,秦水瑤臉上的不悅緩緩褪去,換上了一幅光華燦爛的笑臉:“祖姑娘過謙了,江湖上得魚當家一言點評之人,無不身價百倍,今後祖姑娘若想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乃是舉手之勞。”

聽到秦水瑤的讚美,祖菁的臉上樂開了花,忍不住用手捂住嘴,輕輕笑了起來:“不瞞秦姐姐,我當初下山之前,也曾偷偷想過要在江湖上揚名露臉,在師叔伯面前大大威風一番。但是因爲身負重要使命,不敢分了心思。如今下了山,才知道江湖中藏龍臥虎,厲害的高手很多很多,揚名什麼的是不敢想了,但是痛痛快快玩一番,卻是一定要的。”

“原來祖妹妹竟然有一顆化外天人的仙心,和我們這些在凡塵俗世中打滾的庸人自然不同。如果你想要到處遊玩,儘管和我說,大唐十三道,天北冰原,海南仙山,東海龍宮,西極崑崙,只要妹妹想去,姐姐我隨時都可以帶你去玩。”秦水瑤信手一甩手中的秀髮,傲然一揚頭,得意地一笑。

“姐姐說的地方,聽起來真得很吸引人。待我完成了中原的使命,我一定要和姐姐一起去那些好地方玩一番。”祖菁熱切地搓着手掌,清秀的臉龐升起了兩團興奮的紅暈。

“我們就這麼說定了。”秦水瑤伸出玉手,輕輕一拍桌面,當作一錘定音的約定。她緩緩將手收回胸前,雙掌合攏,抵在下頜上,壓低了聲音輕聲問道:“聽說祖妹妹和風公子都是天山子弟。”

“是啊,他是我的小師叔。”祖菁說到這裡,噗哧一樂,“秦姐姐你一定奇怪我爲什麼要加個小字,因爲他呀,大不了我多少歲。我的其他師叔伯作他的叔叔都夠資格,但是他天資高,入門之時劍法就是一時之選,師們裡面的前輩們在他面前不敢稱長,唯有敬拜歷代先祖,代師收徒。這樣他就大模大樣做了我的師叔。其實說到入門,我還比他早一年呢。”

“他的劍法真有這麼厲害?”秦水瑤聽到這裡,神情不由自主地嚴肅了起來。

“他是很厲害的呀。秦姐姐,不瞞你說,我們天山派前輩幾乎全是劍法名家,但是依我看,他們練了幾十年的劍法,也比不過風小師叔三年間練成的劍法。所以啊,我剛剛下山的時候,聽說他和那個很厲害的劍魔孟斷魂比武,我從來沒有替他擔心過。”祖菁生怕秦水瑤不信,滿臉認真地說道。

“這麼說,現在他和越女宮外閣第一公子柳青原比武,你也根本不擔心他會輸?”秦水瑤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沒什麼好擔心的。”祖菁雙手一攤,坦然地搖了搖頭,“我聽說柳青原和劍魔孟斷魂交手的時候,不幸失了一條臂膀。而小師叔和劍魔比武的時候,孟斷魂落敗身亡。也就是說小師叔的劍法比柳青原要高出兩重。我怎會擔心?”

“但是……”秦水瑤的俏臉上現出一絲怒氣,似乎急欲爲柳青原分辯,但是又飛快地將這股情緒壓抑了下來,嘴角勉力一翹,再次露出燦爛的微笑,“但是江湖風雲詭譎,柳青原既然知道自己劍法比風公子差了兩重,此刻又身負殘疾,卻爲何敢約戰風公子?你不怕他在這些日子,突然領悟了什麼絕世劍法,因而信心大增嗎?”

“我不知道。反正,我相信小師叔一定能夠打敗他,事實上,我認爲他能夠打敗任何人,只要他想的話。”祖菁用手託着腮,神思不由自主地飄飛到十年前的童年。三年的歲月,無論颳風下雪,她永遠都能看到小師叔在天山雪峰之巔,奮力揮劍的身影。

天山的雪本是祖菁生命中最灰暗的記憶,鋪天蓋地的大雪覆蓋了一切生機,哪怕是天山弟子也不得不躲入天山房舍堅固的圍牆之後,圍爐取暖,化解寒氣。但是自從小師叔來到天山,天山雪再也不是老天爺對祖菁的禁錮,反而成了讓人興奮的錘鍊。

每到下雪,祖菁總是跟着風洛陽衝上雪峰頂,在他的劍影遮蔽之下,默默跟他一起練劍。看着他一個人迎着風雪,昂然獨立於天地之巔,彷彿一位不服造化的神靈,要和天宮一爭長短,那種颯爽英姿,在祖菁心頭鑄就了無法磨滅的英雄形象。在她心中,小師叔是天下最強的人。

“……最有意思的是,當他練完劍法,他身上散發的天山六陽功能把周圍的積雪全部融化,有一次我親眼看到一株天山雪蓮就在他的腳下開花。”一說到小師叔,祖菁心中永遠充滿了興奮和激動,總會說到忘乎所以,唾沫橫飛。

“……真的?”儘管秦水瑤是見慣了世面的風媒首領,但是聽到祖菁的訴說,也不禁呆住了。

“噢,最後那部分有點誇張,其它都是千真萬確。”祖菁用手捂住嘴,嘻嘻一笑,隨即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風公子雖然在江湖上成名多年,但是他的所有戰績都侷限在梧桐嶺斷頭崖上,除了那些和他比劍的人,其他人難窺其劍法的神妙,難免對他多有猜疑。如今聽祖姑娘一說,他的劍法果然深不可測。”秦水瑤用手輕撫,露出一幅悠然神往的表情,“不知道他施展出自己最得意劍法之時,是怎樣一種風神,真是讓人心嚮往之。”

“說到小師叔的得意劍法,我說要數他三分不捨劍中段的八招劍法。第一招相思焚做灰如雪,第二招思君唯得滿頭霜,第三招青楓蒲畔離人淚,第四招無定河上波光寒,第五招大浪淘盡夢中身,第六招月華千里照一人,第七招百轉江流空逝水,第八招雲雨巫山枉斷腸。”祖菁壓低了聲音,小聲對秦水瑤道。

“這些招式,光從名字上聽起來,都有着一股婉轉斷腸之意。”秦水瑤的雙眼睛光四射,沉聲道。

“小師叔曾經對我說過,一使起這八招劍法,他的人就像中了魔一樣,非要把這八招使完不可,就像忽然想起一首自己最愛的山歌,哪怕多麼不合時宜,都要一口氣唱完爲止。”祖菁說到這裡,聲音忍不住顫抖了起來,似乎這八招劍法本身就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魔力,能夠影響到她此刻的情緒。

秦水瑤的臉上緩緩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之色,她猛然站起身,學着男子的模樣朝祖菁一拱手:“祖姑娘,多謝指教。”說罷也不等祖菁回禮,猛然一轉身,急匆匆地衝出客棧,身影一閃,轉眼不見了蹤影。

“不……不客氣……”祖菁茫然站起身,望着秦水瑤消失的方向,悵然若失。

就在秦水瑤剛剛離開鳳凰客棧不久,風洛陽和唐鬥一人黑着一張臉並肩走進了鳳凰客棧。看到這兩位舉足輕重的人物終於出現,唐冰和四周招呼客人的唐門子弟呼啦一下子圍攏上前,紛紛打聽二人前去潤州乘風會分舵收買消息的結果。

風洛陽滿臉鬱悶,不欲和任何人交談,朝着唐鬥使了一個眼色,勉強和唐門中人打了個招呼,就悻悻然地找了一張空桌坐下,伸手爲自己到了一杯苦茶,悶聲不響地喝着。

唐鬥一把抓過唐冰的衣領,厲聲問道:“乘風會的彩翎風媒是不是都來了?”

“正是。她們似乎比我們早了好幾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整個十三道的頭臉人物都到齊了。”唐冰連忙應道。

“真該死。這個柳青原肯定早就在等着老風和孟王八的比武,暗自精心準備,想要和勝者一決雌雄。乘風會的人早有這條消息,卻幫他隱瞞……”唐鬥牙齒咬得咯吱吱亂響,“唐冰,把客棧中所有乘風會的彩翎風媒都給我趕出去。”

“啊?大少!這……乘風會的人,不能得罪啊。”聽到唐斗的話,唐冰嚇了一跳,連忙顫聲提醒道。

本來要跑到風洛陽身邊打聽情況的祖菁,遠遠聽到唐鬥這句話,心中也是一驚,連忙轉過身來,踮起腳尖,高聲問道:“阿斗,爲什麼要爲難乘風會的人?她們不是阿韶姐的朋友嗎?”

“什麼朋友,嘿。這就是一幫重色輕友的女太歲。乘風會已經和唐門撕破臉,拒售所有關於柳青原的消息,還把老風的消息免費贈予越女宮。她們已經選擇了柳青原這一邊,這裡是唐門,是我唐鬥和老風的地盤,所有柳青原的走狗都要給我滾蛋!”唐鬥說到這裡,已經聲色俱厲。

“是!”看到門主發火,唐冰哪敢怠慢,立刻一揮手,帶着十數個唐門好手,衝上二樓,一間一間地開始清空上房。

看到整個局勢變化得如此之快,祖菁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脫口而出:“乘風會不是我們的朋友嗎?怎麼會變成了敵人?我剛纔還和秦水瑤秦姑娘聊天呢?”

“什麼?!”聽到他的話,唐鬥雙目圓睜,大聲問道。連低頭喝茶的風洛陽也猛然擡起頭來,朝祖菁投來關切而緊張的目光。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看到整個屋子中的人都在望着自己,祖菁只感到渾身一陣緊張,皮膚彷彿針扎一樣難受,不由得問道。

“這要看你和她聊了什麼。”唐鬥抿着嘴脣,神色緊張地說。祖菁注意到他臉部的肌肉開始不由自主地抽搐,連話語都有着掩飾不住的顫音,完全沒有幾天前初見他時那種瀟灑豪放的風采。

看着唐鬥這幅神情,祖菁愈發感到心慌意亂,支吾了一下,終於老老實實地說:“我和她聊了聊小師叔,還有他上山練劍的經歷。”

“唉……,我早該猜到這幫風媒會朝你下手,現在老風的底兒都被探了出來,一切都晚了。”聽到祖菁的話,唐鬥雙腿一軟,轟地一聲坐倒在身邊的一張黃木椅上,以手撫額,不停地搖着頭。

“不,還有一線生機。”風洛陽忽然猛地一拍桌子,沉聲道,“雖然柳青原的超海劍法無招可破,但是我三分不捨劍中段有八招劍法幾乎可以和他平分秋色。當年我的先祖就是靠這八招完勝越女劍法。我相信,江湖上還沒有我這八招劍法的消息,只要在決戰之時,突然使將出來,至少有五分勝算。”

“五分勝算……”唐鬥沉沉嘆了一口氣,“總比一分沒有強些。這次比劍,你沒有任何關於柳青原的消息,這八招劍法可能是我們最後的救命稻草。想不到我唐門剛在江南風光了數日,就又要到風口浪尖上走一圈。”

“呃……”聽到他們二人的談話,祖菁雙頰通紅,滿臉發燒,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進去,一輩子不再出來。她的嘴脣一陣陣地發顫,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菁兒,你怎麼了?”風洛陽看到祖菁的異狀,忍不住問道。

“噢……,難道你也……,真是倒黴,又一個。”唐鬥看了祖菁一眼,頓時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老風,小祖也被柳青原那個妖人給迷住了。”

“胡說什麼?!”風洛陽皺眉道,“菁兒根本沒見過他。”

“所以說這傢伙是個妖人。”唐鬥用力一拍桌子,彷彿能找個機會罵柳青原讓他感到非常解氣。

“菁兒,你是不是看到柳青原的畫像了?”風洛陽轉頭問道,“要知道他本人不一定像畫上一樣俊俏。”

“對,對,他更不可能成爲你心儀的對象。”唐鬥連忙附和。

聽到二人越說越離譜,祖菁又羞又急,終於忍不住站直了身子,雙手一拍面前的桌面,大聲吼道:“你們想到哪裡去了。我纔不會中意柳青原。只是……我把小師叔的八招劍法都告訴秦水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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