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上的起起伏伏還真快,前兩天還是居住在吐蕃金字塔上的菩薩一樣人物,轉眼間就鋃鐺入獄。
關犯錯奴隸的監牢中墊上一層藏毯,勉強比低賤的奴隸強點,但拘束的卻比普通人也更嚴厲上幾分,從樑上吊下的兩根鐵鏈拖着文成的兩隻手吊在半空中,盤坐的雙腳腳踝上也是連在地上的鐵鏈,連腰上也是一根鐵箍鎖在地上。
這麼嚴厲的看管,宛若文成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真的是能呼風喚雨的妖怪那樣。
事實上卻也差不多,作爲先贊普的遺孀,誰也不知道文成手中有多少資源,誰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把吐蕃翻個底兒朝天。
蕩着雙手吊在半空中,來自中原的紗裙大袖垂下來,遠遠的,一個大蝴蝶模樣人影垂在那裡,映入從通道走下的,這個影子映入秦懷陽與李雪雁的眼中。
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人到來那樣,文成還是耷拉着腦袋垂着頭,披頭散髮貞子一樣擋住了容顏。倒揹着手領着略有些膽怯的李雪雁漫步走到了牢獄前,觀察了幾剎,秦懷陽輕咳一聲,沉聲問道:“文成公主,你不是留書給本使不來後悔嗎?現在本使來了,洗耳恭聽公主有何見教?”
可惜,無力的垂着頭,文成還是跟死了一般,一言未發。
頗有些驚愕的趴在牢門上,看着這個差點害死自己全隊的女人,秦懷陽倒是一時間沒了辦法,倒是李雪雁終於帶着好奇也是趴在了牢門上,疑惑的向裡看了幾眼,才遲疑的問道:“你,你,究竟是誰?”
這話問的秦懷陽也是忽然一震,猛然間他也是響起了。
十來年前,李雪雁遠嫁吐蕃卻被高陽公主與駙馬房遺愛聯手劫出,當時李雪雁與秦懷陽光顧着逃,卻忘了究竟是誰替她們嫁去了吐蕃。
聽着李雪雁顫抖的問聲,垂着的女人腦袋也終於擡起,一聲滿是怨毒與嘲諷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陰狠的說着:“我就知道,大小姐你在閩國過着風光大嫁的日子,早就把我們這些低賤的丫鬟忘了!”
“紫,紫娟,是,是你!”看着文成露出來那陰鬱的半張臉,李雪雁如遭雷擊。
當初劫掠了和親隊伍,李捷爲後續也佈置了許多,包括從文成公主陪嫁的丫鬟中選出了十來個嫁文成,命羌人帶去逃散各處,以混淆視聽。
紫娟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時代的郡主丫頭也不是普通人,紫娟就是李道宗麾下曾經的軍官女兒,軍官戰死後入江夏王府做了李雪雁的丫鬟,實際上也就等於江夏王府代養了她,本來像她這樣官宦之家的小姐,可以很輕易在長安找到個如意郎君,誰料到天有不測風雲,聖旨一下,她們一批二十幾人都不得不遠走吐蕃。
“不是這樣的,紫娟,你聽我說.”
“呵呵,我的大小姐,你還要對我說什麼?你與你的如意郎君雙宿雙飛逃脫了這個蠻荒之地,我呢?我卻和其他姐妹被那個該殺千刀的朔王逼着裝成你,嫁到這蠻夷之地!”
眼中滿是恨意,紫娟仇恨的怒視着李雪雁,嘶聲泣血的怒吼着:“這些年我受了什麼苦你知道嗎?寒冬臘月只能睡在馬廄,刀光劍影中數不清的蠻夷像爭搶羊一樣爭奪我!又像牲口一樣被一次一次的轉手賣出!”
鐵鏈子晃得嘩嘩作響,拖着胳膊,紫娟狂怒的彷彿眼睛中要冒出血來。
“爲了活下去,我侍奉了羌人的首領,象雄的蠻王,一個個野蠻醜陋的蠻夷撲到我的身體上,最後好不容易到了吐蕃,我卻沒過過一天安寧日子,生怕那一天被認出來是假冒的,野蠻的吐蕃兵上門,把我像那些低賤的奴隸那樣處死,扒皮!”
“沒辦法,我不得不把我自己忘了,把我當成真的你去活着,漸漸我都忘了我是誰,包不容易熬到松贊干布那個老色鬼去死,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一切,而你這個時候又出現了,你毀了我的一切!”
眼睛紅到了極點,如果不是鎖鏈捆着,紫娟恨不得真上去撕咬李雪雁的臉,聽着她的怒吼,李雪雁卻是羞愧的垂下了頭,秦懷陽一時間也是瞠目結舌。
怒視着她們,紫娟劇烈的喘着粗氣。
好半天,李雪雁才咬着嘴脣,羞愧的小聲說着。
“對不起紫娟,我,我真不知道是你,我,我會全力爲你平反,讓你,讓你當回吐蕃的王太后,讓你.”
“夠了!我不需要你們的憐憫!”斷然的打斷了李雪雁的話,紫娟忽然昂起了頭,甩開了頭髮,瘋子一樣哈哈大笑着。
“現在我活着的意義就是對你們的恨,吐蕃對閩國很重要是不是,啊?”
猛地把臉湊到前面,紫娟陰仄仄的笑着說道:“如果我現在把你纔是和親公主的身份捅出去,你猜,你會怎麼樣?如今已經有了萬里江山的朔王大人還會不會任性的把你調包?與愛的人分開,守活寡的滋味你能熬幾年,我期待,哈哈哈哈!”
怨毒的聲音中,紫娟,不,文成昂首大笑,聽的秦懷陽禁不住激靈靈的把手握在了腰間刀柄上,冷不防一隻小手又握在了他手上,哆嗦了一下回過頭,卻看到李雪雁慘然對他搖了搖頭。
“紫娟,我,我一定會想辦法補償你的!”
“哼!不要假仁假義了,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我已經過夠了,輪到你了!趁着現在,逃吧,跑吧,活在恐懼中吧,或許用不了多久,閩國與吐蕃的追兵就會一起上門,就算我死了,也在地獄中詛咒你!哈哈哈!”
惡毒的詛咒下,文成抑制不住的大笑着,震得陰仄仄的吐蕃囚牢嗚嗚作響,聽的秦懷陽腦門上的血管都爆了起來,難過的扯着他,李雪雁卻是一味的向後拉着。
閩國使團下榻出,各種凌亂的東西扔了一地,本來快快樂樂的回家卻變成了如此,看着亂扔的行李,李雪雁與秦懷陽相對無語。
忽然猛地拉住了李雪雁的手,秦懷陽激動的叫道:“雪雁,我們逃吧!什麼功名利祿都不要了,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讓我們有一個新的開始!我不能沒有你!”
“不,我不走!”
卻是倔強的搖了搖頭,眼角掛着淚花,李雪雁祈求的看着秦懷陽,可憐巴巴的說道。
“郎君,我想,我想幫幫紫娟,我必須償還些什麼.”
“你可憐她,誰又可憐我們?”
滿是暴怒,秦懷陽憤然的一甩袖子回頭到了一旁。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悠悠的聲音傳來。
“什麼逃啊?可憐啊?”
瞪圓了眼睛,秦懷陽與李雪雁驚愕的看了過去,卻見李缺倒掛着的半個身子從門口玄了下來,看着那耀眼的銀色面具,李雪雁禁不住在心裡呻^o^吟了一聲。
怎麼又忘了鎖門了?
被抓了個正着,瞞也瞞不下去,滿是悲催,秦懷陽與李雪雁一五一十的將今晚遇到的事情講了出來,平靜的聽完李缺卻是輕飄飄一甩衣袖。
“就這點事兒啊?”
這還叫點事?秦懷陽與李雪雁都差不點沒噴出來,可惜如今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裡,好不容易纔把一口老血咽回去,兩口子勉強撐出一個難看的笑臉,眼巴巴的問道:“李都尉,這事兒,你看該怎麼處理?”
“你是使團正使,問我做什麼?”李缺卻又是一甩手,輕飄飄的說着,這一回,真的差點把秦懷陽兩口子氣出內傷來。
“哎!李都尉,你要去哪兒?”
“收拾東西啊,明日與吐蕃贊普交換完國書,就要回閩國了。”
眼睜睜看着李缺輕飄飄的出了門,秦懷陽與李雪雁又是驚愕的大眼瞪小眼起來。
這叫什麼事嗎?
其實這句話在李缺心裡也是嘀咕了一遍,出了門,李缺並沒有如同她所說的那樣回去收拾行李,反而三下兩下晃盪着出了使團駐地。
又是那間寒氣森森的監牢,文成還是耷拉着腦袋半死不活的掛在那裡,她的嘴角卻始終掛着快意的冷笑。
這功夫,又是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出現在牢門中,疑惑的睜開眼,一張寒光閃閃的銀面具出現在她眼前,看着李缺抱着肩膀,端詳她的樣子,文成不屑的冷笑問道:“怎麼,我們的金城郡主心虛的睡不着,讓你來殺我?”
“呵呵,她以爲我死了,她的秘密就能保住了嗎?哼,儘管動手吧!”
眼看着文成非暴力不合作的樣子,李缺卻是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沒有,我來不是殺你的,是有一點事情要對一下。”
說着,李缺就從懷裡掏出一個奏摺來,朗朗的讀了起來。
“紫娟,父紫文狂,鮮卑人,祖籍關中寧縣.”
剛開始文成還是一臉不屑,但聽到第三行,忽然間她吊在半空中的身子劇烈顫抖了下,眼中也露出了驚愕與恐懼的目光。
幾刻鐘後,李缺晃盪的身影又是出現在大論府門前,幾個守門的吐蕃衛士剛要阻攔,冷不防李缺從懷裡掏出一個白森森的藏獒骨頭,片刻後,祿東贊肥嘟嘟的身體搖晃着親自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