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擔驚受怕守在城牆上一整夜的帕拉瓦好不容易在唐人制造高聳城樓中迷了一會,卻又被城下的喧囂聲所驚醒,忙不迭的奔出了城樓,另一角站在十三米高的城門上,妥協中重新恢復權勢的鄭倫早已經等候在那裡多時了。
“出了什麼事?”看着薄霧中濛濛的黑影,帕多瓦滿是焦急的問着,面具旁一隻獨眼凝視着下方,鄭倫卻是忍不住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但唐軍撤軍了。”
掏出望遠鏡,在帕多瓦滿是不可置信的注視下,城下原本已經逼到了城牆下的唐軍真的緩緩後退了,拆開營寨,後退到了距離一里之遠,昨日血戰遺留下的痕跡已經被清理,遺留下大片的空地。
“唐軍不趁勢攻城?”
不一會,其他四門的探哨也來彙報,唐軍退到了距離城門一里外,僅僅是遠遠監控着城門,帕多瓦禁不住滿是疑惑捏着小鬍子扎人的下巴,與鄭倫相對面面相覷,片刻後帕多瓦卻忽然激動起來,莫非是阿拉伯人說的援軍打過來了,逼的唐軍不得趁勢攻城?
一想到這個結果,帕拉瓦立刻激動起來,如今打成這樣,他也沒了之前的野望,遮婁其人來了又如何,頂多北天竺被他們佔據,自己又能回覆蒙薩塔的權威,想到這裡,帕多瓦激動的扭過頭大聲詢問着“幾位大食國的智者找到沒有,把那些阿拉伯人帶過來,讓他們去聯絡南方援軍。”
“鄭大人,您也組織唐人快點上城,只要抵擋住了閩國的進攻,天竺將來一定有着您鄭家的一席之地!”
牀弩,投石機,這些守城器械還是需要唐人操控才靈活,如今真算一條繩上的螞蚱,離了誰都活不了,李捷回來了,已經把閩國得罪死了的鄭倫也沒有多話,點了點頭就匆匆下了城。
至於刀疤劉這個漢王?已經被拋到腦後了,沒人關心他的意見。
幾個已經成了棄子的阿拉伯大鬍子在一羣天竺權貴簇擁下滿頭大汗想着究竟如何才能突出重圍聯絡上南方遮婁其人援軍,橫亙在西柳城附近恆河平原上的南天竺大軍卻已經一天多寸步未進了。
相反,這羣遮婁其人還打出一幅無賴模樣打算賴在這裡不走了,扛着厚重的竹編盾牌,十多萬遮婁其人下級步兵拿出耕地的本事,拿着鋤頭在唐軍與自己陣前兩裡內的土地上挖的千瘡百孔溝壑縱橫。
上一次正面衝鋒唐軍軍陣可是慘敗,九層戰象倒在了衝鋒路上,唐軍的器械銳利可是讓阿羅順到現在都心有餘悸,這次還是有準備而來,打死阿羅順,他都不帶在用象兵衝擊唐軍堅固營壘的。
不過唐軍的弱點在那次也被阿羅順發現了,那就是大型器械不論連弩,牀弩,投石機移動起來比戰象都要笨重,唐軍的堅固營壘是固定不動的,離了營盤和陣型保護,唐軍不會是自己象兵的對手。
如今的形式閩國被西,南夾擊,而且還是中心開花,反觀自己?四十萬大軍突入北天竺閩國國境二百多裡,在富庶的閩國掠奪到糧草足夠人吃象嚼三個月,如今急的怎麼都不該是自己。
破壞掉眼前的平坦地形,遏制住唐軍大型器械逼近自己軍隊的道路,等着實在等不急的唐軍上門送死即可。
說服了也被唐軍堅固陣地嚇到了遮婁其人超日王,十來萬遮婁其下等步兵就被派了出去執行破壞計劃,看着唐軍森嚴的戰陣以及自己面前越來越零碎的地形,阿羅順禁不住滿是得意捋着小鬍子哼道。
“閩國,唐人,這次本王看你們如何招架!”
不過沒的得意多一會,阿羅順的眼神忽然又是一凝,在他褐色的眼球中,平靜了半天的唐軍陣列也忽然動了起來。
前方也是扛着半人高大盾牌的重型步兵打頭防禦,後面,穿着輕甲的唐軍拿着鋤頭飛快的也是在泥地上迅速挖了起來,而且挖掘速度之快,站在三米多高公象頭上,阿羅順也僅僅能看到一鐵鍬一鐵鍬土揚出來,唐軍陣前,一條大溝不一會就出了個雛形。
“哈哈,還以爲爺爺回去進攻?慢慢等着吧?”
眼看着唐軍與自己麾下交相輝映的比賽破壞地形,阿羅順不屑的捋了捋他的翹鬍子,傲慢的回身對着他的將軍命令起來“督促軍隊繼續挖掘,唐軍要是破壞,就把他們打回去,來人,把在唐人城市掠奪到的美酒菸草端上來,還有唐人,波斯人的美女,本王要與超日王陛下宴飲,哈哈哈哈。”
真如同比賽一般,遮婁其人,唐軍比賽着挖溝挖坑,偌大的戰場上不見刀兵寒光,倒是塵土飛揚,如同耕田一般繁忙,古怪的比賽一直進行到日落時分,看着自己營壘前一米多寬,一米多深的大溝還有溝對面不遠處狗啃的一般破碎的地形,李捷卻也是面帶古怪捋着他好不容易長出來的小鬍子喃喃搖着頭。
“哎,多好的良田?浪費了。”
接下來的幾天中,戰鬥就在塵土飛揚下古怪的進行起來,雙方都沒有進攻的慾望,似乎全都把憤怒發泄在了大地上,閩國更是在曲女城與西柳城兩線同時開挖,依靠着孟加拉運來的米糧艱難的支撐着。
過慣了富裕日子的閩國頭一次如此節衣縮食,全軍三餐縮減回了兩餐,就連李捷自己都一樣,每天全軍都能看到閩王帶着自己家人到伙食班大鍋裡撈着乾巴巴的炒米,好不容易有些雞蛋肉食,都是供應給傷員,就連幾個年幼的閩王子女都是一樣。
一種莫名的感動在軍營中瀰漫,就連二十多萬天竺人府兵也見見融入了唐人的氛圍圈中。
接下來的幾天中閩國又辦不了一系列德政,凡事爲閩國戰鬥的府兵,包括其家屬都被賦予唐人的身份,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之前爲了吸引中原移民,唐人在北天竺耕田可是不用繳稅的,耕出來多少,只要不賣,都是自己的,而且唐人有考試做官的權利,這一政策,相當於免了北天竺幾百萬人的稅。
耕田納稅一輩子,窮苦慣了的伏舍,首陀羅那兒遇到過這種好事,一時間全軍挖坑的速度更加熱忱。
半個月時間中,寬兩米深兩米,全場數十里的壯觀壕溝出現在了恆河平原上,挖掘出來的泥土都堆積成了兩道一米多土牆,雖然同樣爲農耕民族,但上天賜予天竺人太肥沃的土地,懶散的遮婁其人終究比中原人以及調動起積極性天竺府兵滿上一拍,環繞着遮婁其軍營環形防禦工事卻還差半個圓。
“這叫個什麼戰法?”又是站在大象頭上,阿羅順眺望着周圍土丘禁不住滿是疑惑的嘟囔着,另一頭,曲女城下,看着城牆附近轉圈的壕溝,阿羅順與鄭倫真是欲哭無淚了,如今這是徹底被封鎖在了城中,除非等到救援,不然就會一直被困到死。
“來人,組織軍隊再突圍,一定要與南方遮婁其人聯繫上!”暴跳如雷中,帕拉瓦圓睜着滿是血絲的眼睛,無比狂怒的對着身邊唯唯諾諾的軍官狂吼着。
就在阿羅順正滿是疑惑的左右探望着時候,就距離他三裡多,閩國的文武羣臣數千全都聚攏在了西柳城邊,那兒,一座巨大的墓園也在這段時間修建好了,收斂的陣亡者屍骸有名的,沒名的,幾乎全都被埋葬在這裡,幾百個壯漢奮力拉動間,七米高的一座塔形紀念碑緩緩的被豎立而起。
帝王立碑比比皆是,給平民陣亡者立碑卻是開天闢地頭一回,不過這次浩劫中幾乎閩國上下家家都有蒙難者,這也僅僅能聊表哀傷之情而已。
肅穆的陵園落成活動後,李捷久久的呆立在兩個整齊平整的墓穴前,一個寫着王妃楊綠珠之墓,另一個則是閩國平陽郡主李玉兒之墓,呆立在那裡,李捷跟丟了魂一般,陪着他的,還有一個失魂落魄的侯傑。
“郎君,將軍們已經在外面等候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武媚娘滿是不忍的輕輕走來,站在李捷背後小聲稟告着,不過,呆立中的李捷卻彷彿沒有聽見那樣,依舊矗立不動。
“郎君,其實綠珠姐她是……”
猶豫了片刻,武媚娘這才小心翼翼的想把臨行前綠珠的話轉達出來,不了剛開口,李捷卻已經猛地擡起了右手打斷了她的話“不,綠珠永遠是綠珠,不是什麼朝廷暗衛,不是任何人。”
“我們走吧,不想報仇了嗎?”對着坐在地上的侯傑,李捷又是輕聲哼起來。冷冷看了李捷一眼,拍了拍屁股,侯傑轉身就站了起來,頭都沒回很無禮的自顧自向陵園外走去,聳了聳肩,李捷也是嘆了口氣的轉身出去,沒有回頭,倒是讓武媚娘禁不住感慨的搖了搖頭。
臨行前,綠珠一句我嫉妒你們,已經說明了一切,什麼朝廷暗衛,什麼不愛,不過是爲了讓李捷安心的謊言而已,細膩如李捷,這一切如何會不知?
半個月時間,孟加拉來的補給終於也跟上了,來自沿海的魚乾,畜牧肉類,乾菜紫菜充盈了餐桌,大批閩國的訂單下,沿海的唐,印度富商聞風而動,一下子唐軍在此飽滿起來。
如今袍澤也在這裡得到了安息,心靈上得到寄託,祭拜完畢,等候在外圍的幾百將領不論大小,一個個全都精神飽滿,如同銳利的劍一般。
“拜見閩王,請閩王示下。”
李捷一出來,雲集的將軍們整齊跪伏在了地上,最後回望了一眼松柏成蔭的墓園,李捷猛地嚴肅起來,將一切哀傷都藏在了心頭,拔出橫刀大吼着“閩國的血已經流了足夠,是時候讓我們的敵人流血了,孤命令繼續深挖,用我們的文明打敗這些蠻夷!”
“嗨!”
不論是否來自關中,是否是漢人,所有的將領都是右手猛地撫胸,用關中老秦的方式重重的答應下來。
西柳城南戰場上,阿羅順還在手搭涼棚左右觀望着,繞了一圈後,不經意間看着南方一處工事,他的瞳孔忽然間再一次緊縮起來。
那是挨着水源恆河邊,一條唐軍壕溝開始了緩緩挖掘,如同一把刀一般橫亙在自己與水源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