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來越濃,不過南安縣的火光照耀下幾裡都似乎亮如白晝,響亮的哭聲慘叫伴隨着蠻人肆意的狂笑聲老遠都能聽見。
“殿下,城門正開!”遠遠望去,木製城門上火光嘹亮,先鋒完顏阿骨打立馬兜馬回來,大聲的喊着。
絲毫沒降低馬速,李捷反而壓低了身子,讓二狗跑的更快,扣上好久沒戴的白銀面具,透過兩個孔洞眺望着烈烈燃燒的南安縣,李捷聲音低沉的命令着:“準備,一口氣衝進去!”
隆隆的蹄聲似乎連大地都震動了,上一次閩地迎接大隊騎兵還是幾百年前漢武帝滅閩越國時期,幾千騎如同黑夜中走出的惡魔一樣從天而降,城門口還揹着帶血的漢家物品一大羣蠻人整個都嚇呆了。
轟~真如同彗星撞地球一般,全副武裝狂奔的戰馬撞擊力不下於小汽車,頭排十多騎橫列直勾勾撞過去,除了被穿在馬槊上的外,不少蠻人竟然被撞出去十多米,下餃子一般飛了出去,軟軟趴在地上,眼看就是骨骼內臟碎成爛泥,不活了。
被直接撞死的還算幸運,後面不少蠻人被攪進了騎兵羣中,碗口大的馬蹄子碾過去,淒厲的慘叫中直接成了一團爛泥,掛在長槊上的蠻人一面死命嚎叫着,一面竟半天不得死,淒厲的哭嚎聲聽的其餘蠻人手腳都軟了。
沒等騎兵羣完全衝進縣城,城外的蠻兵已經呼啦的一下散逸開,四散而逃,很快消失在了鄉野間,剛剛搶奪的東西隨地扔了一地。
縣城內,似乎搶得差不多了,大部分蠻人已經離開,僅剩下一些手腳慢的還不甘心在火堆裡亂翻着,戰鬥過的痕跡到處都是,成堆成堆的屍體倒伏在地上,粘糊糊的血都快漫過馬蹄子了,防止馬蹄打滑,朔王鐵林的騎兵也不得不慢下了速度。
街上除了遊蕩的畲人,武陵蠻人,撩人,俚人外,也就剩下烈烈燃燒的房屋,偌大的城市一點生機都沒有,一面揮舞着帶血的長槊,李捷一面大吼着:“各旅分散前進,尋找生還者。”
“殿下,看來南安縣是完了。”一直衝殺在李捷左右,眼看着隊伍分散開,秦懷陽才拖着銀槍嘆息着說着,旋即狠狠咬起了呀,憤聲喝罵着:“這羣沒有人性兇殘的野獸,一定要殺光他們!”
“那就殺吧!”眼睛通紅,橫刀迎面把衚衕中鑽出來的,竟然穿着婦人衣裙的蠻人一刀披成大字型,刀疤劉同樣狠聲大吼着,進城前諸將還在想着自己的利益,可是進城後,看着滿地的漢家衣冠,每人都是義憤填膺。
凝望着眼前猩紅的慘劇,李捷無奈的嘆息一聲。
南安縣不大,一炷香的時間,還是讓李捷等人找到了倖存者,不過,也讓他見識了閩地府兵的戰鬥力。
門口兩個蠻人一個被砍了腦袋,一個被刀扎穿了肚子,拖着腸子哀嚎着逃出去老遠,饒是如此,躲在燃燒的屋子內十來個府兵依舊戰戰兢兢不敢出來,知道刀疤劉怒吼着要進去砍人了,一個個才磨蹭的從裡面爬出來,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眼看着修羅屠場般的戰場,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究竟出了什麼事?爲什麼蠻人會來攻城,快說!”急得上火的刀疤劉乾脆把刀橫在了一個軍官摸樣府兵脖子上,傻了半晌,那府兵居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俺,俺也不知道啊,原本刺史帶着俺們說要把糧食搶回來,沒等出城呢,城外面的蠻子就突然殺進來了,見人就殺,見房子就燒,兩位刺史帶着大傢伙躲到了官府裡,小的,小的跟大隊伍跑散了,就,就躲在這裡了……”
一十來個大男人跟着一起嚎哭起來,眼見着一幕,刀疤劉索然無味的收起刀,惡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罵了一句懦夫,李捷則是微微轉過頭,順着這條街的盡頭,兩個新興起的石獅子已經在官府門口燒成了漆黑,烈烈燃燒的刺史府此時全然成了巨大的火炬。
嘆息一聲,李捷拉着二狗的繮繩,低沉的朝刺史府走去。
“你,你背叛我!”
怎麼也沒想到,走過一路浮屍遍野,刺史府後院裡,陳成這個罪魁禍首還活着,不過,聽着他嘶啞的聲音估計也是活不長了。
不論如何也是個知情者,心頭一喜,李捷趕忙揮了揮手,刀疤劉與藥格羅兩個蠻漢當即並排一腳踹過去,後院廂房的木頭門喀嚓一聲斷裂倒下,裡面幾個蠻人明顯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抽刀往外衝去,早有準備的閩王鐵林將士直接摟開了弩機。
嗡嗡嗡幾聲弩箭飛過,七八個五大三粗的畲人直接倒在了血泊中,後面的情景才露了出來,捂着腰,陳成滿是不可置信的躺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腰部一個血洞已經把半邊身子染紅了,眼看李捷進來,陳成艱難的伸着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身邊一個頗爲柔美的女子面帶驚恐扶着他。
另一頭,鍾遠宏居然也沒有死,拿着一把帶血的匕首哆哆嗦嗦躲在房間另一個角落中坐在地上,似乎也驚恐的說不出話來了。
“你要說什麼,孤聽着呢!”趕忙兩步趕了過去,李捷也不顧髒把耳朵貼了過去,可惜,在劇烈的喘息嘶吼下,陳成也就說清了一個鐘,一個畲,旋即就瞳孔劇烈放大,徹底沒了呼吸。
“該死!”李捷狠狠一拳頭砸在了地上。
大火足足燒了一夜,次日黎明這才熄滅,不過烈火焚城後濃郁的焦糊氣味瀰漫的到處都是,屍體的腥臭氣息催人慾吐。
南安縣原本是閩地已經算排的上號的富庶之地,兩萬多居民經此浩劫後活下來的僅剩下兩千餘,縣城已經徹底變成屍山血海不能居住了,好不容易死裡逃生戰戰兢兢一干老幼瑟瑟發抖的聚攏在閩王軍大營前。
“唉,傳令下去,火頭軍多做些吃的,分給難民們。”
看着一個個年幼或者年老的苦難人們眼巴巴望着唐軍開伙的炊煙,就算原本一肚子政治計策的王玄策,老楊翊都於心不忍,李捷剛一吩咐,兩人那就出去做了。
營外,圍着南安縣,斥候營也整個撒了出去,不過蠻人陣戰不行,行動倒是飛快,除了昨夜最後在縣城裡堵到的一兩千人,大部分畲人,武陵蠻都已經回了山中,追之不及,斥候們只好追着痕跡推測下一步蠻人動向。
若大的浩劫中唯一一點亮點就是昨夜救下的那個少女了,唐軍分發食物,最後跟着陳成的哪個少女則是懂事的配合着,在人羣中組織着老幼依次上前領取食物,看到少女單薄的背影,似乎被勾起了同命相憐的情感,楊心怡也主動去跟着忙碌起來。
一頓早飯過後,閩王府的頭頭腦腦再一次聚攏在一起,帥帳中央,喝了點酒又休息了好一陣後,鍾遠宏可算恢復了點,雖然還是顯得惶恐不安,但也終於可以交流了,拎着他的衣領,刀疤劉有時急不可耐的嚷了起來:“說,昨夜究竟是怎麼回事,閩地門閥與蠻夷不是聯手要劫閩王府糧草嗎?爲什麼你們自己反倒打了起來?”
“你,你們知道?”明顯驚慌了不少,猶豫了片刻,鍾遠宏才又一次不安低下頭,卻是頗帶了些許憤恨低聲嚷着:“喂不飽的蠻夷,他們背叛了,或者說畲人,武陵蠻的目標原本就是我們這些閩地世家,趁着陳成這個蠢貨把諸多世家頭領聚集在南安縣,一舉殺將進來,多半世家長老全被就地殺死。”
“畲人雷萬興,苗自成,藍奉高等起於東海,武陵蠻,山嶽人起於長汀,恐怕今晚不過是他們第一次進攻,對於閩地大唐個州府的全面進攻即將開始,十多萬閩地蠻夷,都反了啊!”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鍾遠宏還真是痛心疾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着:“如今閩地世家羣龍無首,全靠閩王主持大業了!”
“亂成這樣,本王主持哪門子大業啊!”聽着鍾遠宏敘述一通,李捷聽的也禁不住頭皮發麻,想着鋪天蓋地十多萬茹毛飲血甚至還吃人的土著民族鋪天蓋地殺過了,他也禁不住發怵,如同困獸般揹着手甩起了袖子來回的轉着圈。
不光他,原本還建議藉着叛亂向中原要兵要權的許敬宗一張老臉也是變得慘白,糾結了好一會,老傢伙訕訕然撓着頭拱手道:“殿下,如今已經不是我一軍能平叛得了,老臣建議,立馬向長安高級。”
“也只好如此了。”頗爲無奈點了點頭,在許敬宗的期盼中,李捷卻是一揮衣袖嚷道:“老劉,傳令給焦老三,讓他帶上五百里加急去長安高級。”
“殿下,老臣在長安有熟人,老臣去的話,援兵一定能更快發來。”頭皮發麻,許敬宗搓着手訕訕說着,可惜李捷又是大袖子一揮,一點兒沒看出他逃跑慾望的鄭重命令道:“長史還有重任,長史不是與嶺南道大都督,高州總管馮盎爲姻親嗎?如今揚州空虛,江南道兵力也多集結於北,最近的救兵也就只有嶺南道越國公麾下了。”
”爲了閩國,許長史,拜託了!“對着許敬宗,李捷拱着手就大大鞠了個躬,堂堂閩王致禮如斯已經是天大的恭敬客氣了,可惜被拜的許敬宗卻是直想哭,穿越蠻撩遍地的閩地中部,去更是食人生番叢生嶺南,許敬宗真是哽咽的拱手還禮道:“老臣,一定竭盡所能,嗚嗚嗚~“
兩路信使一東一西打馬絕塵而去,遙望着尚且冒着黑煙的南安縣,李捷頗爲無奈的吐出一口濁氣,扭頭就大聲命令起來:“傳本王將令,全軍西進,救援建州!”
點將臺下,煙塵滾滾,萬餘大唐將士在李捷命令下,舉步維艱的踏上了遠征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