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結實的上等四輪馬車,如此狂奔下車軸依舊嘎吱嘎吱的呻吟作響,晃動中似乎要隨時散架一般,八匹馬在車前亡命的狂奔着,顛簸的道路讓整輛車都上下起伏,哪怕最狂暴的風雨都沒有過這般顛簸。
車內,扶着窗口,長孫織的臉頰蒼白,強忍着不適感,對面,搖晃着坐到座椅上,李捷沉悶的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陰沉而可怕,抓着椅子背的手劇烈地顫抖着。
海路快不得,到底還是走了兩天兩夜,從登州港口剛一下來,沸反盈天的鳴鼓聲與吵鬧聲在船港都聽的一清二楚,李佑焦急的調撥起王府衛隊去彈壓,李捷與長孫織則是直接躍上了馬車,縱馬狂奔。
“郎君,別太擔心了,楊叔還有王長史,許長史全都在,一定會沒事的!”看到李捷這樣一幅表情,長孫織禁不住擔憂的勸說着。
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彷彿找煙一般,李捷突然猛地在口袋裡翻找起來,急切而又狂亂,看的長孫織禁不住更加擔心,片刻後,她卻愣了愣,口袋中,一塊乳白色晶瑩光芒的玉石被李捷掏了出來,拿着那東西,李捷出奇的鎮定下來。
“貞觀初年之奇觀?”看了兩眼,長孫織禁不住驚奇的驚呼道,拿着那東西,李捷也忍不住意外的擡起頭:“你認識這東西?”
“貞觀初年,陛下繼位之時,天降隕星,化作七塊散落各地,藍天刺史以祥瑞進貢中央,經由我父親遞交給陛下,這是其一,三年後,大破突厥頡利,得其二,這東西真的很罕見,在我父的《奇物志》上記載的很長一段話。”
長孫織也是回憶了一段時間才記憶起,拿着那一塊東西,李捷卻是低下頭再一次沉默起來,這一塊東西就是在高句麗王宮中找到的奇寶,也是與李捷頗有緣分的一個物件,帶他穿越而來的詭異玉璽殘片。
古怪的墓室,空空蕩蕩的棺牀上就放着這麼一塊玉璽,剛要伸手去拿,驚呼聲,槍響,子彈呼嘯,驚愕回過頭,倒地的學姐,沾染上血後破碎的玉璽,所有記憶一股腦的涌上心頭,激靈靈的哆嗦了一下,出奇的,李捷心頭煩躁散了許多。
“蘿兒!”
“怎麼了?”長孫織慌忙應答着,看着她,李捷忽然笑了笑頭搖了搖頭:“沒什麼。”
“什麼嗎,莫名其妙的。”終於見到李捷一個輕鬆的笑容,長孫織心頭禁不住也鬆了下來,卻是埋怨的嘀咕一句。
原計劃是走陸路沿海邊南下去閩地福建的,所以從遼東撤回後,五原軍的營地在港口最後方,挨着大路的小山谷旁邊,軍營的鹿寨圍成了一大圈,數以千計的軍士全都圍攏在了營門口,神情激動的爭吵着。
“讓開,你們這些遼東蠻子再不讓開,老子可就要殺過去了啊。”
“老子要回家,憑什麼那些姓王的,姓鄭的,那些關中世家的人就能回五原,憑什麼我們就不行。”
“老子纔不要去那流放犯人的地兒,讓我回去!”
亂哄哄的吼叫聲中,攔在門口新招募進來那些契丹人,靺鞨人頗爲不適應,少部分忠於職守的兵士也是茫然無所適從,這個時候,一聲老邁的喊聲卻是在後面響起:“都給老夫住口!”
眼看着老楊翊傴僂着身子,拄着柺杖顫抖着上了前,混亂的五原軍當即靜了靜了,畢竟老楊翊是一手拉起這支軍隊的元老之一,好不容易震住了場面,楊翊吹鬍子瞪眼伸手從人羣中拉住一個蹦達的最歡的校尉軍官就怒吼着:“他們鬧,你楊威也跟着鬧,忘了你自己是什麼出身嗎?”
一貫標榜精兵的前驍果軍衆鬧出這樣的事,楊翊惱火的同時,卻也是恨鐵不成鋼,不想被他拉出來的校尉楊威滿是苦澀的拱手拜了下去,澀聲說道:“可是,三叔公,我真的想回家啊?我們家您也知道,阿孃,阿耶他們還盼着我能振興祖業,我真的不能去那個蠻荒之地啊。”
老楊翊禁不住啞然,旋即,圍攏在外面的五原軍其他兵士也是七嘴八舌的喊了起來:“長史大人,我們真的想回家啊,去了那個蠻荒之地也許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不想埋骨他鄉作個孤魂野鬼啊,嗚嗚嗚。”
“長史大人,您就放我們回去吧。”
亂糟糟的喊聲越來越激烈,,眼看着自己身邊的軍士們都跟着動搖了起來,楊翊禁不住也是驚慌了起來,老臉發黑惱怒的昂頭大吼着:“你們莫非要造反?忘了軍紀了嗎?你們這麼逃回去全都要當逃兵處置!”
“那我們也要回去!”
“對,死也要死在家鄉!”
非但沒壓住,激烈的喊聲反而愈發的暴躁,氣的怒目圓睜,老楊翊直接舉着柺杖高吼了起來:“弓弩手出列,再敢騷亂動搖軍心格殺勿論!”
“那就殺了我吧,三叔公,只要把我的骨灰運回關中。”
“你找死!”
wωω тTk an Сo 就在楊翊紅着眼睛要揮動柺杖下殺手時候,遠遠的,車輪的響聲猛地傳了過來。
“住手!”
“王爺?”隨着馬車轟然甩出去撞成了碎片,亂哄哄的響聲中,不論鎮壓的還是譁變的軍士都禁不住呆了一下,旋即看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的李捷長孫織,亂哄哄的軍士情不自禁的驚訝叫道,原本紛亂緊張的氣氛也轟然一空。
彷彿李捷的目光有魔力一般,他的視線看向哪兒,哪兒的兵士就低下了頭,片刻後,亂哄哄的營門口重新變得死寂,
可算鬆了口氣,楊翊拄着柺杖快步來到了李捷身旁抱拳施禮道:“殿下,老臣已經給劉總管傳去了消息,稍後水軍就會過來彈壓,殿下勿憂。”
“不,用不到了。”
李捷卻是擺了擺手拒絕了這個建議,在楊翊的愕然中,李捷高高舉起雙手對着營門口堆積的將士們大聲喊了過去:“你們都想回關中嗎?”
情不自禁,聚攏的將士紛紛點起了頭,楊翊心頭咯噔一下,昂着頭,李捷臉上卻滿是神往也是回憶了起來,漫漫的感嘆說着:“其實本王也想回關中,也想回長安,宮中,本王母妃還盼着本王回去,繁華的長安,熱鬧的街頭,還有這本王不知道多少美好的回憶。”
“殿下!”
“好,既然如此。”沒等老楊翊說完,李捷已經再次高舉着雙手大喊道:“本王就此宣佈,五原軍正式解散,一會本王會調來名單逐一劃除,將士們再等一會,勾掉名冊,放下武器,拿上盤纏,今晚聚一聚,明天你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回關中了。”
“殿下不可啊!”噗通一聲,老楊翊就跪倒在了地上,可惜李捷卻是很堅決的擺了擺手:“照孤說的去做!”
不甘心的拱了拱手,老楊翊不得不領命出了去。
軍營內,大操場,原本軍官們發號施令的地方如今卻擺上了幾張大桌子,拿着厚厚的花名冊,對着人頭,幾個書記官忙的滿頭大汗,在一旁,刀疤劉等軍官統領的臉色全都很難看,眼睛瞪的溜圓的看着前來除名一個個軍士,瞪得這些人羞愧的腦袋差不點沒低到褲襠中,另一頭薛擎則是同樣羞愧躲在一旁。
剛剛他的部下也鬧得很兇,別人忙着四周彈壓時候,這傢伙卻是躲得遠遠地,面對不了部下,李捷大度的解散了軍隊,同樣讓他感覺面對不了李捷。
最忙碌的也就老楊翊與王玄策了,這趟去的閩地可不是什麼善地,沒有軍隊撐腰的話,閩地世家很可能把自己家王爺連皮帶骨頭給吞了,事情已經不可挽回,兩人不得不急三火四去安撫剩餘的三千多個遼東拐出來的傻乎乎靺鞨人,契丹人,總不能讓李捷一個光桿司令去閩地拼搏開拓。
不知不覺中,一股茫然的氣息瀰漫了整個五原軍軍營,眼看着自己名頭從軍冊上,劃掉,當場還發了兩貫錢盤纏,按理來說可以光明正大回鄉了,不知道爲什麼,把穿了經年的衣甲上繳給上司軍官,每個人心頭總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怎麼也沒想到閩王真的答應了。
尤其是看着沒事人一般領着王妃在點將臺看星星的王爺李捷,那種愧疚感就更加濃郁了,最後一個晚上,除了名的兵士按照原來的伍三三兩兩聚到一起,想說些什麼卻總是說不出來。
朔王絕對是說話算話,登州來彈壓的兵士被驅趕了回去,旋即反而是大批的豬羊,魚肉貝類麪食輸送過來,登基還在繼續,夜色漸漸暗了下來,這一頭火頭軍卻是率先擺起了攤子,幾百口大鍋咕嘟咕嘟冒着熱氣,一頭頭可憐的豬羊掉了腦袋被丟了進去,五原軍獨特的酸辣口味瀰漫了全場。
“都多吃點吧,辣椒本王可沒打算在關中賣,回去了,可就吃不到了。”
吃飯點,李捷又是毫不顧忌扯着長孫織到了軍隊中,隨便找了個大鍋就撈起了肉和麪來,一面撈,一面他還爽朗地說着,看的周圍五原軍軍士卻是更加的心酸,實在按捺不住,好不容易達成所願的楊威,楊翊的大侄子終於頗爲愧疚湊合到了李捷身邊。
“殿下,您把我們都放走了,您去閩地要怎麼辦啊?”
“呵呵,這個嗎?”吞下一大口肉,長孫織氣呼呼的拿着手卷爲他擦着領子,李捷則是大大咧咧哈哈笑着,不過沒等他回答出來,營地外面突然傳來了陣陣馬蹄聲,在李捷一圈人驚奇不定的眼神中,與門口侍衛交接了一下,幾個黑影餓死鬼一般就殺到了軍隊中,正好挑中了李捷所在的大鍋。
真是稀里嘩啦吃豬食那樣,麪條伴着湯一眨眼半鍋就進去了,看的李捷禁不住腦門青筋直跳,跳着腳嚷嚷着:“你們誰啊?跑本王軍營裡混吃混喝?”
“額?朔王爺?小的們是您的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