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經是大閩開元六年一月多,整個大閩上下歡騰的祭春大節已經過去,就連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華夏情人節上元節也過去了,不過這個位於大馬士革旁的無名小漁村依舊忙碌的熱火朝天。
一方面是喜慶喬遷,這個在海上飄蕩了一千多年的文明後裔終於找到了個屬於自己的新家,從此可以告別動盪,過上田園太平的日子,另一個方面更是大事,他們的家主,終於給這個被詛咒的家族帶來幸福安定的木蘭船長今天也要相親了。
爲了做一頓符合西西里經典的地方菜,一大早上就有族人開着船去海上打撈新鮮的海產,姑娘們則是熱火朝天的將米裹成團,配上家鄉攜帶來的肉醬,火腿與奶酪,離着好遠,都能聽到院子中勞動的歡聲笑語。
可惜,這次宴會的客人,是註定不會到了。
披上了整齊的披掛,與前幾日的儀仗甲不同,這一次是黝黑而缺少花紋裝飾的玄甲,,換句話說是真正上陣殺人的傢伙,騎着的也是衝陣用的戰馬,站在朦朧的霧氣中,李業詡出神的眺望着這個小漁村。
“既然喜歡她,娶了她不就是了。”
背後響起了不耐的嘟囔聲,卻是跟着李業詡一起度假回來的盛連山揉着睡眼惺忪的一對大招子,還對大早上被拽起來一肚子不滿意。
接着他的話,李業詡卻是感嘆的搖了搖頭:“我是真喜歡她,所以我現在纔不能娶她,甚至也不能給她任何承諾!”
“爲什麼?”這會盛連山終於從迷糊中清醒過來,不解的叫嚷道,旋即這個不懂浪漫的傢伙忽然嘿嘿傻笑起來:“莫不是怕你家那位反對?這事兒交給你老哥我了!我讓我家的娘們組團去幫你遊說!再說弟妹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不會不答應的。”
這年頭傳宗接代甚至比建功立業還要重要,要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李業詡自然也是早早成了婚,對方還頗爲門當戶對,原民部尚書唐儉的孫女唐柔。
大閩走到現在,別說盛連山這樣的一級近臣,就連與閩王關係相遠二三級的功臣也是妻妾成羣了,還僅僅保持一妻的,在功臣中,除了聲名在外的房大將軍,,已故的護國公秦懷陽將軍,也就李業詡了。
不過相比於前兩位的家事經常被人津津樂道,感嘆有房府老醋罈子之風,李業詡的家事卻甚少爲人所提及,甚至都被忽略了,只有盛連山這樣相近的兄弟知道一二,無它,唐柔太賢惠了,夫妻相敬如賓,李業詡主外,唐柔主內,幾乎從沒有如高陽公主訓夫或者秦將軍大庭廣衆秀恩愛這一類事。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好事,夫妻二人每天相對的如同賓客一般,就好像接待客人那樣,還算什麼夫妻?
所以木蘭這種執拗,*而堅強的女子,經理共患難的生死之後,能闖進李業詡的心扉。
猛地被盛連山提起唐柔,李業詡甚至一丁點感情波動都沒有,僅僅是搖了搖頭否決道:“跟她沒有關係。”
“君子志在四方,豈能被女兒柔情所累?我李業詡身爲李衛公的後人,如今在大閩,卻連個衛公爵位都沒有賺出,就算將來死了,有何面目去地下再見阿耶?我喜歡她,所以我纔不能留在這兒,給自己留下牽掛,再來找她,也等功成名就,把我祖李衛公之名名揚整個極西之地再說吧!”
感慨完,李業詡居然是頭也不回的調轉馬頭,兜着戰馬一路狂奔向了港口,這一手弄得盛連山措手不及,沒想到李業詡說走就走,傻了片刻方纔悲催的趕忙調轉馬頭,在後頭鬱悶的高聲叫嚷着。
“喂!走那麼快乾什麼?等兄弟一會兒啊!”
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漁船的恬靜,若有所感,木蘭驚喜的迎出了小村,可是入眼處,僅僅能看到濃郁的海霧下那越來越遠的兩個朦朧的影子,倒映在她茫然的眼簾中。
待卿長髮及腰,君當凱旋迴朝,青田合相繞,豆蔻兩相好,奈何黃沙百戰箭穿骨,大海茫茫無相望,陰陽相思苦。
…………
當天李業詡與盛連山就帶着麾下,登上了渡船,向安條克匯合過去。
三天之後,他二人的座艦匯入了一支龐大的艦隊中,這支艦隊是從印度洋各港口匯聚而來,攜帶着左右留守天竺的左右驍衛,右監門衛加上各地番上勤王的印度府兵,一共二十萬大軍。
前一陣打完了雅穆克河會戰,大閩百萬大軍就此散逸,迴歸呼羅珊,天竺,八閩去休整探親,留在西亞的大閩府兵不過十餘萬人。
原本爲了阻攔李捷繼續進攻東羅馬,鳳閣僕射王方翼曾經想拖延新的番上勤王大軍的時間,可奈何與君士坦丁四世的戰爭還是開始了,這才讓宰相們猛地發現了他們的戰略錯誤。
頭輕腳重啊!
天竺如今是太子主政,雖然不敢懷疑太子謀反,但是已經賦予他監國之權了,又把百萬大軍放回去,有兵有權的,就算有閩王留下的暗手製約他,朝中重臣也是忠於閩王的,可一旦京師有個異狀,缺乏兵力的宰相們還真是沒什麼好辦法去對付。
這個狀態頗有些類似於安史之亂前的大唐,就算不知道安史之亂,想着自己的錯誤造成的危險局面依舊讓宰相們食不甘味,寢不安席,寫了一封言辭嚴厲的詔書,也不管李瑾調換兵力出現的空當東拼西湊忙的直罵娘,王方翼李績等人下了死命令,逼得李瑾在一個月內湊齊了二十萬主力大軍,動用巨量海船海陸並進,終於在半年之內將大軍運抵了安條克。
這些還不同於上次的印度府兵,逼急了的李瑾把大閩真正的支柱都給派了過來,大閩如今移民到了天竺的華夏之民已經千萬多,這二十萬府兵中唐人數量佔了一半,剩下的也是唐化極深,與大閩關係無比緊密,已經入了唐籍的旁遮普兵,北方兵。
這些軍隊可是鎮壓不安分的南天竺各族的主力軍,戰鬥力未必遜色於遣散回來的幾十萬府兵,怕被懷疑,急眼了的李瑾也顧不得是否會在不安分的南天竺引起新的混亂了,將這支主力軍抽調出來,打發到了前線。
時間也很湊巧,祭春大節前夕,這支大軍剛剛抵達安條克,後腳李績與劉仁軌的羅德島大捷就傳了過來,也坐實雙喜臨門,讓安條克的朝廷歡慶了一把,李業詡也是藉着回朝參拜的機會,這才請假回的大馬士革。
如今閩王決定親臨前線,渡海去君士坦丁堡,爲此李業詡與盛連山特意提前了三天,匯入大軍,伴駕出征。
此時的小亞細亞南部已經完全落入了大閩手中,僅剩下的羅馬帝國殘餘勢力盤聚在本都,不過已經是缺兵少將,苟延殘喘而已,如果大閩想收取這一片地區,幾千偏師即可。
不過此時,李捷的興趣已經完全都放在了君士坦丁堡,大閩開元六年,聚攏在安條克的二十萬閩軍攜帶着再一次從高加索徵調出來的山民僕從軍,號稱三十萬,海陸並進,氣勢洶洶殺奔羅馬帝國的心臟。
其中最出彩還是海路閩軍,爲了運送大軍,逼急了的李瑾幾乎把東南沿海能調運的大福船全都派遣到了地中海,艦隊規模甚至超過了明代鄭和包船,但見海面上東西五十里,南北四十里,幾十米大船的船帆遮天蔽日,一眼望去,根本數不清楚有多少。
然而在這羣巨人中,一百多米的閩王的旗艦,艦隊的指揮艦閩國號依舊是雄壯的令人耀眼,甲板高出了周圍的大福船幾米,在十六條護衛艦衆星拱月般的拱衛下,如同一座海上巨型漂浮要塞。
船頭巨炮森然,甲兵林立,甲板上的旗幟真如同巨龍身上的鱗片那樣,凜然間隱隱放射出金光,就算李業詡與盛連山這等近臣,上船也是經歷過了禁軍數次檢查。
如今的大閩戰艦是根據李捷記憶中十七世紀大航海時代橫行於太平洋大西洋的西班牙與英國蓋倫船爲原型打造的,此船艦樓位於船後部,更是守衛森嚴。
跟着宦官低着頭走上艦橋樓梯,一片刺眼的陽光迎面而來,刺的李業詡的眼睛都是眯了一下,這纔看清,身穿黑龍金鱗袍的閩王正端着望遠鏡,目不轉睛的眺望着小亞細亞崢嶸的小亞細亞大陸。
聽着背後腳步聲,李捷這才從萬丈豪情中回過神來,放下望遠鏡轉過身去,看着一前一後過來的李業詡和盛連山,李捷還真是驚奇了下,臉上流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疑惑的詢問道。
“李卿不是請了一個月的假期嗎?怎麼如此快就回來了?”
鄭重的跪伏在御駕之前,李業詡卻是面色凝重,用當年霍去病霍將軍的的話鏗鏘有聲的回答着:“回稟陛下,匈奴未滅,何以爲家?”
李捷可是聽說了李業詡和木蘭的事情,疑惑的眼神又是落在了盛連山身上,看着這貨一張苦瓜臉擠眉弄眼的模樣,李捷也禁不住猜出了七八分,禁不住無奈的說道。
“如此正好,寡人正需要將軍爲寡人征戰羅馬,歡迎你回來!”
又是拜了一下,李業詡又是擲地有聲的回答着。
“願爲陛下披荊斬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