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巴很鬱悶,不僅丟了爭奪半年的東市,還得低聲下氣擺酒向老對頭張九生賠禮。半年多的爭鬥,他手下二十多個弟兄辛辛苦苦的拼命,不僅人人都帶過傷,甚至還死了兩個,可努力的結果,卻頂不上官面的一句話。
下午衙門裡的趙班頭親自找到自己,讓自己向對頭張九生低頭。當時劉巴不明白這位平時對自己關照有加的班頭怎麼忽然變了臉,追問了兩句,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張九生得了衙內的庇護!劉班頭還催促自己,除了讓出地盤外,還要趕緊擺酒致歉。當時劉巴很是憤怒,可趙班頭的話讓他迅速冷靜下來,這句話是這麼說的:“不想死的話,就照做!”
冷靜下來的劉巴立刻照做,當晚就請對頭張九生在明月松風閣吃酒。劉巴一邊恭維着張九生,一邊暗自惱怒,酒喝了不少,氣也越來越不順,他手下兩個弟兄也情緒低落,顯得心神不寧。劉巴明白,這次低頭之後,自己是掌不住這幫人了,也許從明日起,自己苦苦攢起來的人馬就會分崩離析。可誰讓對方後面有人呢?不知道這個該死的張九生走了什麼門路,竟然投到了衙內的麾下,劉巴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往日在市井間的橫行是多麼幼稚和無趣,再怎麼橫,能橫得過官府麼?
張九生卻舉着大盞和手下幾個弟兄狂飲,半年的惡氣一朝發散,對手終於低頭,從此後幽州城內的市坊間就是他說了算,能不高興麼?如今咱是衙內的人了,今後可以在整個幽州城橫着走,看還有誰敢挑釁我張九?
張九生與手下兩個親信痛飲了幾盞,然後回過頭來看着正在獻舞的舞伎,眼神開始迷離。他喝得有些頭暈了,見那舞伎扭動旋轉着腰肢,頓時一股慾火從腹中發出。要擱往日,這種登臺獻藝的舞伎他是不敢動這念頭的,但今日不同了,他可是衙內的人,後頭有衙內看顧,膽子自然就壯了許多。越看越是喜歡,就尋思着怎生想個法子,將這舞伎弄來出出邪火。
綠釉舞畢,下了藝臺,可不知賓客中是誰嚷了一嗓子:“某等要看婉枝大家起舞,快請婉枝大家出來!”立時便有許多客人同聲應呼,要看婉枝的舞。客人們越喊越是熱鬧,廳堂上滿是喧譁。
慧娘忙不迭出來解釋,說婉枝大家今日身體不適,舞不得,但客人們卻不答允,堅持要看婉枝的舞。適才打頭那個客人叫到:“慧娘莫戲耍某等,某已瞧見婉枝大家就在簾後!”卻原來是婉枝在簾後偷看李誠中,被客人發現了。
婉枝無奈,只得掀開簾幕出來,盈盈向四周環施一禮,道:“貴客們有禮,妾身今日實在不適,舞不得,還請諸位貴客恕罪則個。”說話間,眼神卻看向了李誠中。
她這般出來不要緊,張九生飲酒過量,看綠釉起舞的時候就已經慾火上升,此刻再見到容顏和身段比綠釉更擅一籌的婉枝,便什麼都不顧了,見婉枝要下臺,三步並作兩步趕上臺去扯婉枝的手,口中花花道:“婉枝大家莫走,待張九看個仔細……”
婉枝皺眉,甩手想要撒脫張九的牽扯,沒想到張九另一隻手也上來了,作勢就要去抱婉枝。
猛聽樓上有人尖聲喝道:“兀那潑皮!快些住手!莫髒了婉枝大家!”
張九大怒,擡眼回身,一手抓着婉枝袖裙不放,一手高指對方:“哪裡來的孫兒,也敢管某的事!當真不知死活!信不信爺爺將你舌頭拔出來……”
他正喊得起勁,就覺眼前一花,一隻酒壺迎面飛來,撲面砸在鼻樑之上,鼻尖痠疼,頓時鮮血直流。緊接着一條高大的黑影已經帶着風趕到,醋鉢大的拳頭不停的掄了下來。
衝過來的正是李誠中,自己的女人哪兒容別人牽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沒工夫和張九對罵,罵來罵去罵不出個結果,乾脆就上來揍人。
李誠中首先就用酒壺封住了張九生的面門,張九生便瞬間失去了反抗之力,接下來的便是在藝臺上捱揍了。他手下幾個親信搶上來要幫忙,卻被李承晚和王思禮擋住。兩人都是將門世家,打小練出來的功夫,此刻更是要在未來的將主跟前露臉,便各自掄起一條桌几,將張九生的幾個親信打得屁滾尿流,其中一個機靈點的逃到門外搬救兵去了。
李誠中提着張九生的衣領掄了十幾拳,張九生滿臉鮮血,鼻骨都碎了,李誠中卻還是不停手。他是關外見過無數死人的,照他這種打法,張九生哪裡頂得住,頃刻間就昏迷不醒了。
廳堂上一片大亂,大多數客人都躲開了,還有一些膽子大的則在一旁圍觀看熱鬧。場面上亂亂糟糟,一片喧鬧。樓上那個尖嗓門不停的喊:“打得好!打得好!打得好!……”翻來覆去就這麼一句,把圍觀的人都聽樂了。
慧娘一見這架勢,是要往死裡揍啊,忙上前去拉李誠中:“貴客息怒,貴客息怒,快停手吧,莫鬧出人命來。”
李誠中這才住手,在張九生衣服上擦了擦滿手的鮮血,轉過頭來向身邊的婉枝道:“沒事吧?”
從古至今,英雄救美都是極爲俗套的故事,但故事中的美女卻十個有九個半吃這一套。婉枝也不例外,只覺心頭涌起一股暖流,渾身上下都被幸福感包圍着。她輕輕點了點頭,道:“沒事。”邊說邊以袖裙擦拭濺在李誠中臉上的血。
旁邊的慧娘一看就明白了,原來這位就是婉枝說的那個李宣節啊。她嘆息着搖了搖頭,轉身離開,吩咐僕役趕緊收拾廳堂。
“我還要在幽州待幾日,等事情辦完,就來接你。你這幾日好生收拾一下,就不要拋頭露面了。再要被人這麼糾纏,家法伺候!”這話說得霸道,卻令婉枝心花怒放,拼命點頭。
臨走時,婉枝問:“李郎……是接妾身去柳城麼?”她生怕李誠中將她贖出後扔在幽州,心下忐忑不安。
“想去關外麼?那邊艱苦,危險也大。”
“妾身,妾身不怕苦……”說完,婉枝臉上發熱,低着頭轉回後面去了,邊走邊回味着李誠中所說的“家法伺候”那一句。
李誠中正要離開明月松風閣,就見適才樓上不停喊“打得好”的那個尖嗓門下來,衝李誠中抱拳,道:“好漢幸會,咱家這裡見禮了!”
一聽“咱家”這個自稱,又看此人面上無須,李誠中大感興味,這可是他穿越以來見到的頭一個太監,不免大是好奇,忙道:“不知尊駕……”
“咱家張茂安,是監軍府的。”
兩人隨口說了幾句,原來這位是朝廷的人!
“某是李誠中,表字自成,見過張監軍。”
“你是李誠中?啊?”張茂安瞪着大眼,以手捂嘴,驚詫中帶着嫵媚,李誠中不由一寒。
“正是。張監軍聽說過我?”
“怎麼沒聽說過!宣節大名,盡人知曉!咱家失禮了!”張茂安又是一抱拳,躬身施禮。
兩人敘話沒幾句,明月松風閣外就是一陣喧譁,涌進來十多個潑皮,人人手持棍棒,當先一個大喝道:“好賊子!竟然有膽子留在這裡,吃打!”十多人立時蜂擁而上。
慧娘一見又要打起來,忙躲到後面,幾個護院上前問:“慧娘,不管麼?”
慧娘苦着臉道:“一邊是少師府的,還有監軍府的幫襯,另一邊是東城張九生,咱們怎麼管?”
護院頭領道:“那就打張九生好了,一個潑皮而已。”
慧娘道:“剛纔吃酒的時候,聽說張九生得了衙內的庇護,你沒見劉巴都服軟了麼?”
幾個護院默然:“打壞了賃多擺設……”
慧娘道:“沒法的事情,自認晦氣吧。”
慧娘在後面心痛,廳堂上卻早已打了起來。李誠中、王思禮和李承晚三人揮着桌凳四下亂打,一幫潑皮手持棍棒圍攻。李誠中是戰陣上下來的,穿越前又在部隊服役,兼且身材高大,打起來既兇狠又冷靜,招招都是下的死手。其他兩人自小便苦練武藝,李承晚不必說了,看上去女娘氣比較重的王思禮打起來卻陰毒異常,怎麼狠辣怎麼來,看的李誠中都有些頭皮發麻。
張茂安顯得很有幾分義氣,居然沒跑,他也沒拿自己監軍府的身份壓人,揮舞着一根斷了的木凳腿不停比劃,一邊比劃一邊尖聲道:“反了反了!還有王法沒有!”有個潑皮衝上去掄棍當頭劈上去,張茂安狼狽的就地滾到一邊,站起來繼續跳着腳的罵:“死潑皮!有種上爺爺跟前受死!”
對方雖說是十多人,卻在李誠中三人面前漸漸有些支撐不住。其中一個衝邊上還在旁觀的劉巴呼道:“劉大疤頭,還在一邊看死啊?趕緊上啊!”
劉巴大怒,他和張九生都是幽州城內有名的地頭蛇,哪裡吃過這麼呼喝。之前他一直在猶豫幫不幫張九生,按說上前幫忙的話,他可能今後在幽州城裡的日子會好過一些,但情感上卻邁不過去這道坎。此刻聽張九生手下一個潑皮都敢衝自己大呼小叫,當即下定決心,轉身對身邊兩個弟兄道:“今日劉某恐闖大禍,你二人速速回去,讓弟兄們趕緊避避吧。”
那兩人不捨,齊聲道:“大郎……”
劉巴道:“快去!這不是講兄弟義氣的時候,打完這次,劉某就要出城躲避,幽州恐怕是回不來了,別讓弟兄們爲某牽連。”
那兩人也知道事情不妙,只得紅着眼跑出去了。
劉巴咬了咬牙,抄起一張小桌就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