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河畔的悅來客棧迎來的它一年中最紅火的生意,所有的客房都被住滿,連柴房和走廊都睡滿了人。客棧的掌櫃和夥計卻沒有露出一絲驚詫的神色,一如既往地熱心提供着各種服務,彷彿這些提刀持劍的江湖客只是他們最普通的一些客人。
聽着窗外崑崙河柔和悅耳的水聲,令狐遙竟恍惚間以爲自己忽然回到了八水環繞的長安城。
“令狐兄,請看。”燈光下,歐陽夕照將一張精描細畫的地圖攤開在他面前。
“噢,”令狐遙這才收回遊弋的心神,茫然道,“這幅地圖就是崑崙洞的地圖?”
“不錯。”歐陽夕照神色肅然地說,“這就是火焰教的老巢。憑藉嘯集此間的火焰教門徒,我們中原被硬生生荼毒了二十年。”
“天魔紫崑崙!”令狐遙的眼中一片血紅。
“對於貴派前大長老的不幸,我很替你們難過。”歐陽夕照黯然道。
“豈止前大長老,我師叔師伯死於此賊手中的有十六人。天山派和火焰教誓不能共存於天地之間。”令狐遙憤然道。
“如今這個機會實在難得,紫崑崙入關不出,修煉上乘魔功。他的四大弟子,十大護教法王奉命守候在崑崙洞護法。這是這個大魔頭最虛弱的時候,我們有極大的機會潛進崑崙洞內,伺機殺死天魔紫崑崙。”歐陽夕照小聲道。
“不是我不信任老哥你,”令狐遙低聲道,“這件事實在太重大,隨我而來的幾乎是天山派七成的精英。我不得不慎重起見。”
“老弟你有什麼懷疑儘可直言。”歐陽夕照斷然道。
“火焰教盤踞崑崙山四十年,中原人士從來沒能夠打入他們的內部之中。所以幾十年來,紫崑崙的巢穴一直是一個難解之謎。如今竟然憑空掉下來如此詳盡的崑崙洞地圖,連火焰教十護法的重點設防地段和暗道開關都暴露無遺,而且竟然可以如此準確地預測紫崑崙入關的時間。實在太過難以置信,我不得不問及消息來源。”令狐遙道。
“難怪你如此疑惑,換了是我也難以置信。不過,這條消息是中原一位大俠客,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險,忍辱負重,苦等了二十年才取得的消息,是千真萬確的。”歐陽夕照肅然道。
“他是誰?”令狐遙狐疑地問。
歐陽夕照沉默了良久,才沉聲道:“是九州不二段存厚,段大俠。”
“中原第一俠!?”令狐遙只感到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渾身的熱血在體內激盪不休,一陣陣熱辣辣地難受。他勉強抑制住激動的情緒,小聲道,“段大俠,段大俠還活着?”
“二十年前,段大俠已經瞭解到火焰教的巢穴應該在崑崙山脈的東段。但是具體位置卻不清楚。而且,天魔武功強橫,便是他的師父齊笑雲也只能勉強戰個平手。爲了爲中原武林永久除去這個心腹大患,段大俠和當時的秦王秘密約定了這個屠魔計劃。”歐陽夕照低聲道。
“秦王?”令狐遙暗吃一驚,“段大俠對於帝王將相一向不相往來,竟然會和當今皇上有交情?”
歐陽夕照嘆了口氣,道:“當年的秦王少年英武,好交天下豪傑,段大俠本不想和他有瓜葛,但是當時的秦王已經預見到東突厥南侵的可能,大膽地制定了屠魔計劃,令段大俠衷心佩服,遂和他相約潛入火焰教內部之後的各種聯繫手法。秦王自那時起,便開始秘密訓練天策府屠魔隊精英,意圖一舉削平火焰教,除去突厥伸入中原的魔掌,而段大俠則銷聲匿跡,從此在中原武林失去蹤影。這一去,就是二十年悠悠歲月。”說到這裡,他沉重地嘆了口氣。
“二十年前段大俠於洛陽力殺鐵勒第一高手萬里橫行沙鐵鷹,那時候我奉師命在洛陽公幹,適逢其會,段大俠的颯爽英姿直到今日仍在我眼前時時浮現。那一戰令鐵勒高手終身不敢復履中土,那是何等的威風煞氣。”令狐遙的神思幽然,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時代的慷慨激昂。
“當時的洛陽風起雲涌,王世充意欲北連鐵勒,西連吐谷渾,三家平分中原。我奉了秦王密令率領十三名高手,想要拼了性命,刺殺吐谷渾的使者。沒想到當日段大俠剛剛殺了沙鐵鷹,夜裡就不顧王世充的大軍防守,直入東都內院,連殺吐谷渾使者班費禮和隨行的吐谷渾第一刀手番烏。王世充內宮禁衛七大高手皆死於此役。吐谷渾,鐵勒從此和王世充鬧翻,令中原無形中化去了天大的危機。當夜我見到段大俠的時候,他一身是血,提着班費禮的人頭大笑而去。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就像巍巍崑崙山,似乎將天上的明月都遮擋住了。我和隨行的高手看到他無不熱血狂涌,納頭便拜。”一向逍遙適意的歐陽夕照回憶起二十年前的情景,也是一陣悠然神往。
而一旁的令狐遙也被歐陽夕照的話深深吸引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忽然,歐陽夕照自嘲地一笑:“當時我歐陽夕照剛剛以四十歲壯年接管了關中劍派,五年來勵精圖治,令關中劍派成爲北方第一劍派,又連敗了許多成名高手,自以爲世間少有,平時飛揚跋扈,桀驁不羣。但是一見到段大俠的雄姿,竟然納頭便拜,沒有絲毫猶豫。自此一役才知天下之大,雄豪之多。自己滄海一粟,實在不值一提。從此奮勇精進,在劍法上又躍進一大步。這一切都是拜段大俠所賜。”
二人相視無語,良久,忽然同時大笑了起來。令狐遙拍案道:“酒,拿酒來。”
歐陽夕照撫掌喝彩,連聲道:“談起中原名俠的英風偉績,豈可無酒。快拿酒來!”樓下的酒保聽到如此驚天動地的呼喚,那敢怠慢,立刻捧上數罈美酒,恭恭敬敬地放在案邊。
“我們當真好笑,直到談起段大俠纔想起飲酒,竟忘了今夜你我理應一醉方休。”歐陽夕照笑道。
“既然段大俠暗中接應,我等此行穩操勝券,還怕些什麼?”令狐遙愁懷盡解,開懷暢飲,和歐陽夕照頻頻推杯換盞。
二人飲了數杯,令狐遙忽然想到一事,突然道:“歐陽大哥,那段大俠身材偉岸,乃是世間少有的魁偉漢子,他若要潛入火焰教,這幅身材如此礙眼,豈不是很易暴露。”
歐陽夕照愣了一下,道:“這,段大俠聰明絕頂,必有良策,否則也不會傳來如此準確的消息。”
鋪天蓋地的雪暴總算停了下來,躲進了山上秘密洞穴的火焰教弟子終於可以衝出山洞,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鮮空氣,一個個都雀躍不已。崑崙山東段無名雪峰之上,冰川縱橫,地形險要奇詭,氣候變化異常,即使在炎熱的夏季,仍然有六月飛雪,所以後世詩人才有“崑崙六月花”的形容,而這六月花指的就是雪花。在全峰最壯觀的連綿六十里的冰川之下,有一條冰岩形成的暗道,從這條暗道走進雪山深處,迤邐三四十丈,就有一個寬闊雄偉的山中谷。山中谷四季常青,奇花異草層出不窮,珍禽異獸隨處可見,從高山上引下的數道清澈的溪流在谷內匯成一個頗大的水塘,塘中遍遊着肥美矯健的各色魚種,宛然一個自給自足的世外桃源。山中谷內側山壁有一洞窟,高十丈,左右寬三四丈,洞內共有九穴十八塢,十八塢中駐紮着火焰教的精英高手,包括護教十法王和天魔紫崑崙的四大弟子。而天魔自己則在九穴中的一處修煉火焰教最深奧的天魔九重劫。魔教功法皆稱爲劫,練得一重,自身便多了一劫。練得魔功便如中了毒蠱,若不塗炭天下,殺生取血,魔功便要反噬其身,稱爲應劫。
所以一入火焰教,終身不得叛教,否則魔功反噬,實生不如死。這個火焰教便通過魔功秘法,將四方魔衆聚集在一起,組成了規模龐大,組織嚴密,以天魔爲尊的教會。而天魔則是這些人的精神領袖,有着至高無上的神聖地位。
這一次天魔紫崑崙冒着天大的風險,入關苦練天魔九重劫就是爲了有朝一日率領火焰教羣魔南下中土一統武林,爲突厥大軍的南侵造勢。
這幾天將會是天魔入關後的最後時刻,是他大功將成的關鍵時刻,也是他最脆弱的時機。他手下的四大弟子爲此十分緊張,他們不斷地親自到雪山暗道之外的外圍秘穴中巡視駐守在那裡的火焰教哨崗。暴風雪過後,火焰教衆立刻在雪峰上佈滿了明哨暗哨,這令四大弟子非常滿意。他們似乎預感到天魔出關之後雄霸天下的滔天魔焰。
“紫師出關之後,咱們兄弟幾個可要好好慶祝一下。”天魔首席大弟子石王烏圖羅仰望着青藍色的天空長長吸了一口氣。
“不錯,我的修羅血煞劫已經三個月未曾精進,若再不飲得人血,恐怕前功盡棄。”二弟子修羅巴亭的臉色呈現出天空般的青色,雙目無神地說。
“師弟,不如找幾個本教弟子先應應急,等到紫師出關,我們好好去山下的轉轉,多找些鮮肉上祭。”烏圖羅獰笑着一指十幾丈外巡山的火焰教衆,“那幾個如何?”。
“師兄,你當我不想嗎?最近矮矬子好生兇悍,整天嚷嚷着要找內奸,他媽的,沒事兒找事兒,鬧得我不敢動本派弟子,生怕一不小心被他抓到。過得幾日再說吧。”修羅巴亭雙眼一番,一幅有氣無力的樣子。
“矬神的擔心不無道理,最近巡山快馬傳來些消息,頗令人憂慮,有探子在薩毗澤發現了一雙穿爛的草鞋,還有一雙布面綁腿,製作奇特,疑似漢人的手工。我懷疑是天山派弟子的物品。我派去兩組探馬到王母鎮打探消息,誰知道在回來的途中忽然一齊失蹤,情形十分古怪。”有七竅心魔美譽的三弟子古騰格沉思着說。
“原來是你跟矮矬子透的風聲,嗨!”四弟子風中獸赤察勳不以爲然地連連搖動他那長滿紅髮的大頭,“你也知道矮矬子聽風就是雨,如今刑堂弟子滿山亂飛,不知道多少弟子被拿去問話,人人自危,嘿,進了刑堂,最少脫層皮。”赤察勳縮了縮頭,一臉的怪狀。
“你們實在太大意了,師尊如今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半分差錯都不能出。如果漢人高手在此刻傾巢而至,打擾了師尊,你們擔待的起麼?”七竅心魔古騰格一臉瘟色。
另外的三人一向對這個心思縝密的三弟頗有忌憚,都識趣地閉上了嘴。
就在四大弟子高聲談論之時,突然一片驚呼聲四面傳來:“敵襲!”
四外全部都是白衣如雪的漢人高手,他們手上精鋼利刃閃爍寒芒,耀眼刺目,竟然讓人看不清形狀。鮮血開始四外飛濺,外圍的哨崗早已經被清掃一空,暗道周圍的暗樁開始遭到掃蕩,火焰教弟子死傷累計百餘人,雪白的山道上佈滿了屍體。
“快退入暗道!”古騰格斷喝一聲,拔出自己的殘心鎖鐮刀,率領着殘餘的教衆飛快地向着隱秘的冰川暗道撤去。石王烏圖羅抽出他的鑌鐵狼牙棒,朝着四外涌動的白衣人影奮力揮去,他渾身的混沌一如劫令他一身血肉堅如磐石,刀槍劍戟,內家拳掌,俱都無損分毫,令他血戰之時,可以以一擋百,立於不敗之地。而他的滅神如意棍法已經練入化境,招招鋒芒畢露,只攻不守,威力無窮,令圍攻他的高手難越雷池一步。
而修羅巴亭的修羅奪命槍法更令人心膽俱喪,這路槍法以刺、挑爲主,空心奪命槍內血槽設置極深,巴亭每殺一人,必傾鋼槍以飲鮮血,如此反覆,每一口鮮血都讓他氣力倍增,如有神助,令強敵膽寒。這也是修羅血煞劫的陰毒之處,講究損人利己,此消彼長之道。
風中獸的火舞飛星劫講究飛矢穿梭,來去如電,輕身功夫宇內無雙,當他的飛星劫運轉到極限,十丈之內滿天都是他無所不在的身影,雙手彎刀將繁複奇幻的七巧鎖神刀使發了,再加上如此迅急飛揚的身法,只看到鋪天蓋地的雪亮刀光,足以讓圍攻他的人羣墜入恐怖絕倫的獰惡夢魘之中。
這三個人成釘子陣邊打邊退,只一會兒工夫就退到了暗道之中。此時古騰格已經等候多時,一見他們來到立刻將他們一把抓住,一一擲進洞去。其他的火焰教衆潮水般隨着他們退回來,卻被古騰格擋在洞外連殺十幾人,將洞口用屍體堵住,才倏然撤去。
這些被困在洞外的火焰教衆在四面八方中原高手的羣起圍攻下,只一炷香時間就被殺了個精光。
“他媽的,要是讓我知道誰泄露了咱們崑崙聖洞的位置,我要活活把他刮成零碎。”赤察勳咬着牙發狠道。
“哼!”臉上恢復了幾分血色的修羅巴亭冷然道,“都是高手,血裡面陽氣充足,正和我意。”說到此處,他頗爲回味地舔了一下依然掛在嘴邊的一行熱血。
“三師弟,事已至此,別有任何顧忌,你到底懷疑誰,痛快說出來吧。”石王的幾個徒兒因爲來不及回洞,被中原高手截殺,心中早已經怒火如狂,眼睛噴出足以燒穿石壁的赤焰。
看到大師哥的臉色鐵青,古藤格也不再猶豫不決,他道:“能夠有決心和實力潛入崑崙洞做臥底的,一定是中原聞名的一流高手。崑崙洞的防衛極嚴,最外層的哨位每天更換,這些外圍的巡哨根本不知道崑崙洞的準確位置,所以,可以不計。內層哨位雖然知道崑崙洞位置,但是因爲我們規定每個暗哨教衆必須互相看守,即使出恭,都要輪流看管,而且我每隔半個時辰,巡查清點一遍人數,我不在,就由十護教法王和矬神巡查,二十幾年來從未間斷,所以,內層暗稍下山暗通消息的可能也不大,即使有,他們也只能泄出崑崙洞外圍的方位,不可能知道暗道的出口。”
“那麼就剩下十大護教法王和我們四個了?”石王烏圖羅沉聲道。
“不錯。”古藤格斷然道,“只有我們有行動自由,可以在不執勤的時候單獨行動。”
“還有矬神呢。”修羅巴亭似乎對矬神很有不滿。
“先別急,讓三師哥先說。”赤察勳聽入了神。
“這十幾年來,師尊曾經和我討論過奸細的問題。要想在崑崙洞潛伏而不被覺察。首先,他必須精通突厥語。其次,爲了找到有價值的消息,他必須進入火焰教的內部高層,直接參與最秘密的行動,那麼他的武功才略必有過人之處。而且,進入火焰教必須習練魔功,從此若不能保持終身殺戮,魔劫就要反噬其主。那些自命清高的中原高手,絕對不會習練這種損人利己的功法。除非,他自創有化解魔功的獨門秘技。據我所知,這種功法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上。其次,他身具絕大勇氣,寧願身負千古罵名,並且已經有了捨身的覺悟。”古藤格說到這裡,心中想起了什麼,不由自主地頓了一頓。
“這個人也算夠狠,我懷疑中原到底有沒有這種狠角色。”石王烏圖羅的雙眼眯縫了起來,熟知他爲人的師弟們知道他已經開始考慮如何殘忍折磨這個來自中原的臥底。
“我想了很久,只有三個人有可能。”古藤格沉思了片刻,忽然道。
“是誰?”他的三個師兄弟齊聲問道。
“天地雙雄諸葛輝,莫疾。還有九州不二段存厚。”古藤格斷然道,“這三個人二十年前,都是中原不可一世的頂尖高手,可謂智勇絕倫,一時無量。而且他們都是在二十年前失去了下落。其中段存厚的失蹤最爲突兀,是在南下海南約戰宋錚宋牧兄弟的時候,海船出了事故而銷聲匿跡。而天地雙雄爲了尋找戰神天兵而消失了蹤影。曾經有人看到他們在蓮花山出沒過。我們都知道,戰神天兵就在那裡,那麼這兩個人的失蹤和戰神天兵有密不可分的關係。甚至我可以斷言,他們已經死於戰神天兵之手。詳情如何,小師妹回來,自見分曉。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九州不二段存厚已經化身成爲另一個人,潛入了我們中間。”
說到九州不二段存厚,四個師兄弟同時感到頭頸出飄來一絲寒氣。“段,段存厚身材龐大,有遮日帆的稱號,如果要混入我們這裡,恐怕只憑他的身材就很難掩飾。”石王烏圖羅咳嗽了一聲,小聲道。九州不二的威名似乎有些震懾住了這個強橫的兇人。
“用鎖骨術,他用鎖骨術!我就知道,一定是矬神。”修羅巴亭憤然道。
“算了巴亭,”古藤格很不耐煩,“如果他用鎖骨術,根本堅持不了一天,而且以他的身形也絕縮不成矬神那副模樣。最重要的是,矬神跟隨師父三十年啦。”
修羅巴亭臉色通紅,終於乖乖地閉上了嘴。
“十大護教法王本來都是跟隨師父超過三十年的老部下,不過二十多年前,劍神顧天涯曾經力殺了五人。其中兩個空缺當時已經有人填補,那是在二十五年前。而另外三個空缺直到十五年前才被人補上。我懷疑,段存厚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個人。”古藤格娓娓道來。
“我去把他揪出來。”赤察勳低聲道。
“來不及分辨真僞了,”古藤格道,“此刻我們只有將他們三個一併解決掉,以絕後患。”
“好,痛快!”石王一揮手中的鑌鐵狼牙棒大聲叫好。
正在這時,一個身高不足四尺,體態粗壯結實的矮漢,大踏步向他們走來。看到他前來,四大弟子都不由自主地側過臉去。這個矮漢的臉遍佈着醜陋而噁心的腫塊,眼睛和嘴的輪廓奇異地扭曲着,鼻子彷彿一團糊在牆上的溼泥,獰惡而怪異地掛在臉上,兩個鼻孔騰騰地冒着熱氣,彷彿地上的熱噴泉。他張嘴說話的時候,更加沒人敢看他一眼,因爲他滿嘴的牙全部都是慘黃色,而且有幾顆牙已經發黑,人們甚至可以想象他滿嘴充溢着的令人噁心的臭味。最令人不可容忍的,是這個醜陋而矮小的人臉上那種不可一世,自以爲豪的樣子,彷彿自己是全天下最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男子。這足以把人們幾天前的飯都從胃裡翻出來。
“咳,矬神,你來了。”古藤格的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石王烏圖羅,修羅巴亭和赤察勳的臉上都露出一絲不耐。
“是誰引外人進來的,已經沒必要詳查了。”矬神冷眼看了他們一眼,冷然道。
“爲什麼不查?”巴亭勃然大怒,他心裡早就對矬神看不順眼了,“這個該死的內奸把中原高手趕羊一樣趕來,現在漫山都是,你居然想不查,我看你就是內奸!”
“巴亭,休要胡言!”石王和古藤格齊聲道。赤察勳摸了摸腦門,一臉的無奈。
矬神傲然看了巴亭一眼,彷彿看一堆狗屎,這個眼神令巴亭恨不得現在就把他碎屍萬段:“我想過了,內奸只可能是鐵頭陀蠻蘇,飛翼獅王黃慶泰和血手杜平嵐。”
“我們早就知道了,”巴亭忙不迭地說。古藤格的眼神一亮,道:“不錯,正是如此。”
矬神冷哼一聲,道:“他們都在這兒。”說完一甩手,將背在背後的皮囊丟在地上,三顆怒目橫眉的人頭赫然滾了出來。
“憑你殺得了他們?”巴亭不忿地問道。原來,這三個護教法王武功極爲高明,乃是火焰教裡可以獨當一面的高手名家,雖然矬神武功別具一格,驚世駭俗,但是要一個人擺平這三個扎手的人物,絕不可能。
“我給他們的酒裡下了點藥,如此而已。”矬神漫不經心地說。
“好,既然他們已經伏誅,我們現在只要齊心合力,將中原高手擊退就好。”古藤格長長舒了口氣。
“你確定沒有另一條路通往內洞嗎?”矬神將身後跟隨的手下派到暗道口駐防,謹慎地問道。
“沒有,這個崑崙洞只有一條路通往內殿。”古藤格點點頭道。
“我看不一定,你看那邊!”矬神一指暗道口的右側,只見無數白衣如雪的中原高手宛如崑崙山暴風雪中的四外橫飛的雪片,向着內洞裡的火焰教教衆掩殺了過來。
“我的天,他們怎麼進來的!”石王烏圖羅連忙將一個竹哨放到嘴邊。矬神將手放到竹哨之上,輕聲道:“等一下。”
“你怎麼了,再不吹哨將十八塢的好手叫出來,就被他們各個擊破了。”石王烏圖羅急道。
“那正好!”矬神冷然道。
“你說什麼?”石王烏圖羅詫異地問。
“我說那正好!”矬神的眼中精光一閃,雙手一伸,兩隻粗大到和他的身形完全不相稱的鐵掌已經印在了石王烏圖羅的胸膛之上。
“破陣錐!”石王烏圖羅慘叫一聲,金剛不壞的身子宛如秋風中的寒樹開始瑟瑟發抖。
“九州不二的破陣錐!”其他三個弟子同時大驚道。
矬神眼中一陣悲涼,他沉聲道:“不錯!”隨着他的這句石破天驚的話語,石王烏圖羅踉踉蹌蹌地栽倒在地。
三大弟子的耳中一片金鐵轟鳴之聲,眼中滿是斑駁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