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寒又把先前給左少陽做的靴子拿出來給左貴和梁氏看,說是已經做好了,梁氏又讓左少陽試穿,當然大小正合適。一屋人又把白芷寒誇讚了一番,左貴和梁氏見白芷寒如此心靈手巧,蘭心慧質,眼裡有活,不用吩咐自己會照顧人,省了很多心,真是越發的喜愛,恨不得逼着兒子馬上把她娶過門,只是兒子瞧這白芷寒不冷不熱的,說話也不陰不陽的,這時候可不敢提這件事。
傍晚時分,祝藥櫃無精打采地來了,打過招呼坐下,問左少陽是什麼新藥。
左少陽請他到炮製房裡說話。兩人進了房間。左少陽把門關上,低聲道:“祝老伯,您家幾口人?——不包括奴僕。就親人。有多少?”
“十一口,你問這個幹什麼?”
“那你家裡還有多少糧食?”
祝藥櫃瞧着他:“你想什麼呢?讓用方子換我糧食?別想了現在你就是把能點石成金的方子放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答應的。我走了”祝藥櫃轉身要走。
“祝老伯等等”左少陽忙道,“我不是要用方子交換你的糧食,而是,這個,祝老伯你以前對我很好,幫了我不少忙。眼下你有困難,我也想幫幫你,問你這些,就是看你還需要多少糧食,我家還有一些餘糧,可以賣給你。”
“此話當真?”祝藥櫃猛轉身,盯着他,呼吸都急促起來。
“當然,這時候我還騙你做什麼?”
祝藥櫃急聲道:“你有多少糧食?”
“你還缺多少糧食?”
“缺多了,我家十一口人,幾個兒子、兒媳,孫子,現在只有六鬥糧食了。我經歷過很多次戰亂了,心中有數,象這樣的大仗,敵人又擺出這種只圍困卻不攻打的架勢,只怕沒有三五個月結束不了。所以,至少要有能堅持三個月的糧食。我算過,至少需要五十六鬥。扣除家裡還剩的六鬥,缺糧五十鬥。——你有五十鬥米嗎?我拿藥行跟你換都行”
左少陽心想,按照一人一斗米的限令,祝藥櫃家只有十一口人,最多隻能有十一斗米,他們自己有六鬥,那就最多隻能再賣給他五斗。賣多給他,那就是害他。
左少陽便訕訕道:“我沒這麼多糧食。”
“那你有多少?”
“五斗。——扣除我們家自用的口糧,只剩五斗了。”
祝藥櫃很是失望,但是五斗米也不少了,急聲道:“那賣給我吧,行嗎?”
“行啊,我請老爺子來,就是商量這件事的,看能不能幫襯你們一點,只能幫這麼多,很抱歉。”
“這已經很好了,多謝多謝”祝藥櫃一個勁拱手致謝,“我這就回去給你拿錢?多少錢一斗?十五貫嗎?”
“不,四百七十文”
“什麼?”祝藥櫃苦笑,“小郎中,這時候你就別拿老伯開涮完了。現在外面米價一斗是十五貫,而且都沒地方買去”
“我說得是真的,我當時買進來就是四百七十文,按本錢賣給你。”
祝藥櫃見他神情並不像說笑的樣子,瞧着他問:“你說的是真嗎?”
“嗯祝老伯,你幫我了很多忙,說實話,當時不是你買我的方子,我也沒錢買糧食的。咱們算相互幫襯吧,我沒更多的糧食賣給你,就這麼多。應該夠堅持一段時間的。”
祝藥櫃眼圈都紅了,哽咽道:“小郎中,真是謝謝你,你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吶”
“祝老伯言重了,你可別省下嘴裡的給其他人吃了。不夠到時候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好你放心,大風大浪我都過來了,這饑荒還餓不死我呵呵呵”祝藥櫃從懷裡摸出錢袋,全都遞給左少陽:“喏,裡面總共有散碎銀子大概五兩吧,我也不能讓你吃虧太多,全都給你”
左少陽接過來,倒在桌上,選了一小錠二兩的,又拿了一小塊三錢左右的碎銀,其餘的裝回袋子,遞還給祝藥櫃:“說好了只收本錢的。”
祝藥櫃愣了一下,接過錢袋,哈哈大笑:“好好兄弟說一不二,是條漢子老夫記着欠你一份恩情”
左少陽微笑道:“老伯出去可千萬別說是從我這裡買的糧食。”
“這個自然,你救了我,還怎麼能害你。放心吧”
“那好,你在外面稍等,我給你取糧食。”
“行”祝藥櫃出了炮製房,來到大堂,跟左貴說話。一下子買到五斗糧食,暫時解了燃眉之急,而且還是打本買的,心中很是高興,說話也輕鬆很多,不時大笑。
左少陽關上房門,從地窖裡取出一袋五斗米,用一個揹簍裝着。開了門,讓苗佩蘭幫着送家去。祝藥櫃連說不用,脫了外套把米袋裹着,扛在肩上,謝過之後,扛着糧食走了。
左少陽將錢交給母親收了。又讓苗佩蘭幫着用籮筐背了五斗米,跟着自己來到趙三孃家。趙三孃的公公已經等不及了,見他們來,很是高興,當下辦了田產轉讓手續。又哀求了左少陽一陣子,要求多買一些糧食,左少陽只說是家裡沒有餘糧了,便帶着苗佩蘭告辭回到了藥鋪。
這時,天已經黑了,也起更了。
左少陽關了門,把二老請到臥室裡商量事情。
左少陽道:“餘糧只賣出去了三十五斗,還剩一百六十七鬥。我們家、姐夫家、佩蘭家和芷兒家,一共二十口人,如果按照徵購令限額,只能有二十鬥糧食。共超標一百四十七鬥糧食。怎麼辦?”
左貴老爹沉吟不語,捋着花白鬍須思索着。
梁氏最是膽小,對現在擁有的財富已經十分滿足,對左貴道:“老爺,要不,到時候把這些糧食賣給軍隊吧。反正咱們已經換了貴芝堂和隔壁的雜貨店,還有一間茶肆,三十畝田和十二錢,已經夠了,不能太貪心了,否則,被官兵知道了咱們有多的餘糧,砍頭抄家,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左貴也是個很知足的人,聽罷緩緩點頭,瞧向左少陽:“忠兒,你的意思呢?”
左少陽苦笑道:“沒錯,咱們厚着臉皮黑着心腸發了一點國難財,已經賺回本錢了,現在把餘糧賣給軍隊是最穩妥不過的,但是,二老想過沒有?如果把超限額的一百四十七鬥糧食都賣給軍隊了,我們以後吃什麼?”
左貴和梁氏都是一愣。
左少陽又道:“我問過樊黑臉,他都說這場仗只怕要持續數月恆昌藥行祝老爺子也是這麼判斷的。不說多了,就算三個月。按照限額每人一斗米,一斗米正常情況下只夠成*人吃半個月的,壯勞力的話最多十天。咱們就按最低下限算,一天只喝一碗稀粥吊命,頂了天只怕最多也只能維持一個月的。剩下兩個月,咱們怎麼活?活不下去?還要這些田產、房屋、銀錢做什麼?”
左貴和梁氏剛纔沒想到這一點,都是心頭一凜,互看了一眼,都一頭。
左貴老爹捋着鬍鬚道:“朝廷或許會派援兵來打敗叛軍的吧?”
“不可能”左少陽搖頭道:“至少在三個月內不可能”
“爲什麼?”
這個問題左少陽早已經想過很多遍,一口氣說道:“姐夫說過了,現在北邊突厥大舉進犯邊境,朝廷大軍都派到北邊對付突厥去了,這次派來征剿叛軍的,都是從各地臨時抽調的老弱病殘駐軍,如果朝廷還能派出多餘的大軍來,一定會派的,皇上英明神武,能征善戰,也很懂得輕重緩急,突厥這次進犯肯定是規模超前的,所以皇上將主力全部派到了北邊對付突厥,叛軍只有數萬人,目前還無力進犯更多的地方,更打不到京城去,所以皇上只是從各地抽調派出這數萬戰鬥力比較差的官兵來征剿,目的只怕也不是爲了打敗叛軍,而是想牽制住叛軍就行了。等到北邊擊敗突厥,然後再抽身對付叛軍。而據我所知,突厥主要是騎兵爲主,很擅長運動戰術,人數相比我們大唐也處於劣勢,所以他們應該不會直接跟我大唐官兵大會戰。唐軍只能尋敵殲之,這樣一來,就更費時間了。所以,沒有幾個月時間,朝廷大軍不可能擊敗突厥,也就無法前來征剿叛軍。”
左貴和梁氏傻眼了。左貴道:“既然如此,那該怎麼辦?”
左少陽咬牙道:“很簡單,——要把糧食賣給官兵,咱們二十口人就全都等着活活餓死;但要把糧食留下來,一旦被官兵發現,一樣會被處死二老覺得該選哪一個?”
左貴和梁氏臉色蒼白,傻傻地望着他。
左少陽低聲道:“反正左右都是一個死,只是早幾天晚幾天的事,不如拼死一搏,把糧食藏起來賭一把就算砍頭,也比活活餓死強”
左貴捋着鬍鬚緩緩點頭。
梁氏卻心存僥倖,畏畏縮縮道:“滿城數萬人,官兵總不能看着大家一個個餓死吧?說不定官兵把糧食收上去了,看見大家要餓死了,會發糧食給大家度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