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草兒還是不敢出來,餓得頭昏眼花,攥着那個饃饃還是捨不得咬一口。蜷縮在荊棘裡等了好半天,確信那色迷迷的胖子真的走了之後,這才慢慢掙扎着從荊棘裡爬了出來,身上本來就破衣爛衫的,此刻更是不成樣子。
她龜爬這慢慢探頭往巷口看了一眼,沒看見那矮胖子,這才爬起來,把那饃捂在懷裡,掙扎着拖着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挪往回走。穿過幾條街巷,回到了一家人棲身的那條小巷。
她遠遠望見一家人蜷縮的身影,還有父親急躁地來回轉圈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哆嗦,想了想,躲進旁邊午覺,掏出那個饃饃,掰了一半,用力捏得緊緊地,捏成了以個小球,然後往地上吐了幾口唾沫,把嘴裡弄乾,這才把小球塞進嘴裡含着。快步跑進了箱子。
這半天裡,草兒的弟弟狗兒在巷口又爛了好些個路過的男人過來,沒一個成事的,不是嫌草兒娘太猥瑣,就是捨不得那一個饃饃。
狗兒已經餓得直打晃,站都站不住了,草兒的娘心疼說自己去碗麪找,得了吃的就回來。說罷搖搖晃晃走了。
父親才罵罵咧咧讓狗兒回來躺下睡覺。
老婦讓狗兒躺在自己身後,好躲風寒。狗兒躺着卻睡不着,餓得心發慌,翻來覆去睡不着,看見屋角長着一些野菜,也不知道能吃不能,餓得慌了,扯了一把塞進嘴裡嚼着,又哭又澀,艱難地吞下去奇偶,再也沒有勇氣去拔第二把來吃。蜷縮着繼續睡覺。
可是餓得太難受了,狗兒額頭冷汗直流,全身不停地發顫,便要下一塊衣襟上的爛布在嘴裡嚼。布料基本上沒什麼味道,比那野菜好嚼。他嚼了一會,覺得軟軟的,便艱難地吞下去。
肚子裡有東西了,不管是什麼,感覺是要好一些,狗兒又扯下一片放進嘴裡嚼。也許是剛纔那野菜反胃了,也許是布料本來就不是食物,腸胃出現自我保護的排異反應,狗兒娃娃的吐了起來。他已經沒有力氣爬起來吐了,就這樣躺着,把那兩塊布料和野菜給吐了出來,黏在一邊臉頰上。不停地困難地喘着粗氣。
他身後的老夫沒有力氣轉過身來看他,哭着說:“狗兒,狗兒你怎麼了?狗兒……”
“別嚎了!”狗兒的爹呵斥道,“省點力氣睡覺吧,嫌死的不夠快嗎?”
“狗兒……”老婦抽噎這哭着。
就在這時,草兒回來了。
她父親急忙站了迎上去:“討到東西了沒有?”
草兒點點頭,把手裡半個饃饃遞了過去。
她父親一把轉過來塞進嘴裡,怒道:“怎麼才半個?是你偷吃了還是藏起來了?”
草兒鎖着身子搖搖頭。
她父親嚼着半個饃,一把抓過草兒,上下搜過沒有,這才一把推開她,罵罵咧咧坐在地上,拿過水壺喝了一口,很快便把那小半個饃吞下了肚。然後蜷縮在全家唯一的一牀破被子裡睡覺。
草兒這才爬到奶奶身邊。
老婦啞這嗓子道:“草兒,快看看你弟弟……,他剛纔在吐……”
草兒連忙爬到老婦身後,搖了搖弟弟狗兒。
狗兒艱難地睜開眼瞧了瞧草兒:“姐……,我好餓……”
草兒側過頭,把嘴裡的饃饃丸子吐在手心裡,塞進了弟弟嘴裡,低聲道:“別作聲!”
狗兒急忙點頭,也不敢咀嚼,生怕父親聽見了搶走,用口水跑着。泡軟了,這才一點點嚥了下去。
這一點東西哪夠填肚子,狗兒孱弱的聲音又說:“姐,我還餓……”
草兒從胳膊上取下一根紅線,綁在狗兒的手腕上,流着淚道:“這是姐剛纔乞討,從前面龍泉寺得的,聽寺廟的和尚說,餓極了的時候,摸着這根紅線,就不餓了……”
“和尚真這麼說?”
“嗯……”
狗兒摸了摸手腕的紅線,果然似乎感覺到肚子沒有那麼餓了,剛纔吃了點東西,胃裡頁安靜一些,便昏昏地睡了過去。
草兒卻餓得睡不着,胃裡好像什麼東西在攪一樣,全身冷汗直流,手腳不停顫抖,飢餓之下,連寒冷都忘了,必須得找點吃的。
不管是什麼?
她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只能在地上慢慢爬開。.
爬到屋角的雜草從中。這是一小塊荒地,長滿了各種雜草和荊棘,還有一團團的積雪。
她耳邊傳來父親咀嚼饃饃的聲音,吧唧吧唧的,草兒肚子裡更是翻騰,又餓又冷,眼前一陣陣發黑。她的手在地上摸索着,抓住了一把野菜,扯下來,閉着眼睛塞進嘴裡咀嚼。
又苦又澀,根本無法下嚥,她吐了,又扯了一把,揉成一團塞進嘴裡再嚼,又抓了一把積雪,硬是把它吞下去。野菜沒有嚼,就基本上感覺不到苦澀的味道,吞下去之後,腸胃反應相對小一些,所以沒有吐。
肚子裡有東西之後,感覺也好多了。
草兒見這個法子管用,便在草從裡找,揀軟的嫩的,特別是乾的,比如干樹葉、乾花草,這種比較沒有味道,又能填滿肚子,便一個勁往嘴裡塞。一次塞一小把,然後抓一把積雪,就着積雪一起往肚子裡吞。
草兒不知道吃了多少野菜。只覺得身子越來越軟,全身的力氣在一點點消失,手也太不起來拔草了。眼前金星亂冒,頭昏眼花,終於,昏睡了過去。
…………
左少陽見朱掌櫃站在小巷門口等着抓那草兒姑娘,便站在原地,如果他抓住了草兒姑娘,便上前阻止。
等了一會,見朱掌櫃罵罵咧咧走了,左少陽這才舒了口氣。
眼見朱掌櫃捂着傷手往清香茶肆那邊走去,跟自己一條路,見他走在前面,不想跟他一路,便着轉身往恆昌藥行行走。準備先去那裡瞧瞧。
他現在對成立的主要街道已經很熟悉了,穿大街走小巷來到了恆昌藥行。
遠遠看見大門緊閉着,很是奇怪,想到了祝藥櫃,上次聽他和他兒子說,他們藥行雖然備有糧食,但是不多,而藥行的夥計又比較多,只怕不夠堅持這麼久得,祝藥櫃對自己不錯,何不先賙濟他。
自己當初買糧食的錢便是人家一下午東拼西湊來的,沒有這錢,自己一家人只怕也差不多餓死了。雖說當時只是買賣,可現在看來,那就是救命的情義。所以左少陽決定把需要的糧食按本錢價格賣給祝藥櫃,也算還一份人情。
既然門關着,左少陽沒有上前拍門,他知道祝藥櫃的習慣,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一大早就會去清香茶肆,一直呆到傍晚纔回去。
現在他應該在清香茶肆裡。
清香茶肆就在貴芝堂藥鋪旁邊不遠的地方,他先回了一趟貴芝堂,左貴和苗佩蘭已經早就回來了,錢和房契、地契都交給母親梁氏保管了。
聽左少陽說他要去清香茶肆。梁氏便讓白芷寒跟着。梁氏是儘可能找機會讓他們倆在一起。
左少陽也懶得多說,便帶着白芷寒來到了清香茶肆。
茶肆大唐裡沒有茶客,這時候下午了,相對茶客會少一些,而且,現在兵荒馬亂的特別是城裡人心惶惶,都在爲糧食發愁,哪裡還有心思泡茶館喝茶呢。
桑老爹、桑母和桑娃子喝了稀飯就睡覺,生怕動彈多了消耗多。所以大堂裡只有桑小妹和黃芹呆坐在竹椅上,見他來了,都很高興,忙起身相迎。特別是黃芹,還特意整了整衣衫,捋了捋秀髮,含羞帶喜看着穿着男裝年上灰黑的白芷寒。
除了上午有幾個家有餘糧生性淡定的老茶客來喝茶之外,茶肆裡沒有什麼生意。桑小妹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自己的錯一般。
左少陽這時候哪裡顧得上這點蠅頭小利,問道:“恆昌藥行的祝老爺子在嗎?”
“在後院呢,他是習慣一早就來,傍晚纔回去。”
黃芹卻低聲對白芷寒道:“白大哥,你的臉佔了灰了,我打水給你洗洗好嗎?”
白芷寒沒理她。
左少陽快步往後堂走,白芷寒搶步上前,搶着替他撩起門簾,左少陽撩衣袍跨步進去,便看見祝藥櫃正坐在靠河邊的老位置上吹涼風。旁邊坐着三個老茶客,一個矮胖的,正是金玉酒樓的掌櫃朱掌櫃。
祝藥櫃見他進來,笑道:“喲,新掌櫃來了,小郎中,我以爲你看不起這茶肆的小生意,不肯過來照看呢。怎麼又空過來了?”
左少陽拱手道:“我找老爺子有點事。”
“行啊,有什麼事坐下說吧?我請你喝茶?——瞧我這記性,哪有茶客請茶肆掌櫃喝茶的道理,你自己點吧。”
“呵呵”,左少陽回頭對桑小妹道:“隨便給我來一杯好了”
祝藥櫃忙道:“這可不行,你是掌櫃,至少得來一杯極品蒙頂萬春銀葉茶,方符合你的身份!”
桑小妹本來準備去沏茶,聽這話,又站住了,瞧着左少陽。
“老爺子別拿我開涮了,我平時都不喝茶的,那就上次老爺子請我喝的蒙頂嘴茶好了。——祝老爺子心情挺好啊?”左少陽笑道。
“祝藥櫃嘆了口氣:“我這叫黃柏木作鼓槌子——外頭風光裡面苦啊!窮開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