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出手,施展雷法滅殺了追擊王師弟的一隊梅花內衛,希望王師弟能夠明白我的誠意。至於金剛奴,此事……確實是我做的不地道,無端讓孩子牽連進去。雖然我與王師弟數月之前只是點頭之交,可之後也算是可以相互信任了,之前王師弟有求與我,事後曾答應過爲我做一件事,如今我也不讓你做別的什麼,就請王師弟放下怨懟,原諒我這次的錯誤。”晉陽公主地望着王山洛緩緩說道。
“李師姐究竟緣何做出這種背信棄義之事?”王山洛攥緊手中的金劍,聽了晉陽公主的話面色一陣陰晴不定,許久才問了這麼一句。
王山洛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究竟爲什麼被梅花內衛盯上,晉陽公主又爲什麼把金剛奴交給了梅花內衛。
“哎……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是王師弟可能也聽說了前太子李賢的死訊了吧。”
“略有耳聞。”王山洛剛剛到洛陽沒有幾天,一直苦心孤詣謀劃如何從梅花內衛那裡營救金剛奴,對其他事完全沒有關注,不過李賢之死這件震動天下的大事他還是大抵知道的。
“當時我聽說了聖後派丘神勣去巴州……結果不但沒有保住賢兒,還把王師弟你牽連了進去。”晉陽公主面有愧色,悠悠說道。
王山洛現在才明白自己究竟爲什麼被梅花內衛盯上,自己如此信任她,甚至連視若心肝的兒子都託負給她,結果晉陽公主爲了與聖後武媚討價還價竟然把自己父子當做了籌碼,念及此處不由得面露忿忿之色,他沒好氣地譏笑道:“李師姐做的沒錯,畢竟人有遠近親疏,王某之前與李師姐也不過是泛泛之交罷了!”
晉陽公主也知道自己出賣了別人,現在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又說要放下恩怨重新修好卻實是有些不妥,剛要再說什麼,此時王山洛卻突然開口說道:“此事先揭過不論,李師姐畢竟曾經有恩於我,只是生了這樁事,我心中有了芥蒂,重修於好卻再無可能了。還請李師姐就此離去,我們不再往來也就罷了。”說完王山洛就直接背過身去,不再說話。
這時晉陽公主一旁的五色兒忽然上前一步說道:“王師叔,阿奴他還好嗎?”
聽到這小姑娘脆生生的聲音,王山洛終究無法硬起心腸去遷怒一個小孩子,他喉頭動了動說道:“他只是被人斬去了一根尾指,不妨事的,你莫要擔心。”
看着王山洛的背影,晉陽公主心中充滿了沮喪,最近這一個月餘以來她爲了營救李賢苦心孤詣籌謀算計最終卻一事無成,最終連王山洛這個刻意結交的,想要作爲一個依仗的強大劍仙的情誼都失去了。
“賢兒已死,我無意再留在洛陽,不日即返回安居苑,若是王師弟有什麼難處儘管可以來長安尋我。嗯……我在不遠處滅殺了追擊王師弟的梅花內衛,此地乃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王師弟還是快些離開的好。”說罷就帶着五色兒下山離開了。
王山洛看着晉陽公主和五色兒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也是人影一閃消失在了原地。晉陽公主說的沒錯,龍門山距離洛陽城太近了,停下來稍作休整還行,確實不能久留。而且發生了這事,長安應該也回不去了,長安城裡那個小院梅花內衛不可能查不到。
賀樓春此時正盤膝坐在靜室中的一張雲牀上運功療傷,忽然她感到有些異樣,猛然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高大枯瘦的身影負手站立在屋中,因他背對燈燭而顯得十分陰鷙。在燈燭的照映下那人的斜長的影子正覆蓋了自己,正是這光暗的晦明變化才使自己有了異樣之感。
終於賀樓春認出了這個人,她失聲驚叫道:“劉……劉道凌!”
“正是老夫。”
聽到劉道凌那讓她印象深刻的沙啞嗓音,被陰影中那如利劍般的閃亮的眸子凝視,賀樓春忽然產生了極大的危機感。
這時屋門“哐啷”一聲被打開,是值守在外的梅花內衛聽到屋中的賀樓春驚呼聲,以爲賀樓春出了事闖進來查看。
“出去!誰讓你進來的!”賀樓春被驚得一個哆嗦,轉過頭對那梅花內衛厲聲喝道。
“呃……是。”那梅花內衛一愣,隨即立刻訥訥退出屋去,順手帶上了屋門,站在外邊有些手足無措。
“前輩現身在此意欲如何?”賀樓春看着劉道凌驚疑不定道,忽然她又想到了什麼,立刻接着問道:“是前輩殺死了餘化?”
聽了賀樓春的質問,劉道凌緩緩搖了搖頭,說道:“老夫未曾出手過。”
“至於‘意欲如何’?哼哼,老夫倒是想問問賀樓將軍,你圖謀紫微星劍不成,接下來意欲何爲啊?”劉道凌似笑非笑笑道。
“這……”劉道凌既然否定是他殺了餘化等人那就應該不假,以他的身份還不屑說謊,賀樓春一邊暗想一邊看着劉道凌如干枯樹皮般的面容露出的笑意她當即就明白了,原來劉道凌這是來替王仙客善後的,想要就此了結這事。
“這自然是要稟報聖後,由聖後定奪。”賀樓春淡淡說道。
“哼!你修要推三阻四,紫微星劍不是九州鼎,不值得聖後破壞朝廷與宗派的約定。說到底是朝廷先壞了規矩。你告訴聖後,此事到此爲止,我那不肖之徒會離開大唐,此後不在踏入大唐疆域一步。”
“前輩此言差矣,王仙客乃是華山派棄徒,已經屬於散修,如此又有何處違背朝廷與宗派的約定?前輩在此要爲王仙客抹平此事,可是要代表華山派爲他出頭嗎?”賀樓春自以爲佔了道理,竟然不肯退讓。
“劉道凌是華山派,華山派不是劉道凌。王仙客雖然被逐出了華山派,可還是我劉道凌收的弟子,你明白了嗎?”劉道凌凝視着賀樓春一字一頓說道。
賀樓春頓時無言以對,對於劉道凌這樣的合天境大劍修先不論他所代表的門派,他本身的通天修爲就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大勢,更何況作爲華山派五位合天境大修士之一,他個人的意志本身就順理成章地代表了華山派。
賀樓春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是有些託大,她知道聖後對紫微星劍不甚看重,抱着能夠得到固然好,得不到也無什麼遺憾的態度,況且王仙客也不是普通人,拿他兒子去要挾他本身就是己方理虧,只要有劉道凌從中說和,聖後大抵會給劉道凌一個面子,就此揭過這事。可這次梅花內衛損失慘重,她心中不甘失敗,以爲憑藉着朝廷,憑藉着聖後的強勢可以與劉道凌掰一掰手腕。
合天境啊!還是以鬥法強橫,擅長攻擊聞名的劍修,達到這種程度,劉道凌他的底氣,他的勢力,他的榮耀全部歸於己身,一個大門派的背景對他來說只是錦上添花罷了。
劉道凌微微瞑目,收斂了凌厲的目光,開口說出了他今日已經說過一次的話:“你……好自爲之。”
賀樓春緊緊抿着嘴,忽然她高聲道:“前輩,這次不光我梅花內衛損失慘重,天津橋,定鼎大街,都損毀了,就連則天門都塌了一角。若是就此了結,晚輩,晚輩實在無法與聖後交代。”她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示弱了。
“這樣嗎?”
“嗯?”看着劉道凌緩緩在原地的身影,空留一句反問,賀樓春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劉道凌什麼意思。
劉道凌一步邁出竟就從賀樓春療傷的靜室到了殘破的天津橋上。他左手由西向東一揮,下方正在緩緩流淌的洛河河水轉瞬間就變得湍急無比。冬季枯水期剛剛過去,洛河因連連的春雨豐了沛起來,只是不過三兩息整個洛河就波濤洶涌,白浪滔天,一股股波浪拍打着河中的兩個長梭狀的石塋,正是天津橋兩端的橋基。
接着劉道凌轉過身去面對則天門方向右手單掌樹立,緩緩向前一推,一道無形的劍氣從他的掌心就向前打出,轉瞬間這劍氣就到了則天門前不遠處,然後砰地散開,就此消弭於無形。
剛剛叫手下架着自己出來查看情況的賀樓春看着這道劍氣推過後,月光下的定鼎大街讓她驚雙目圓瞪,嘴都合不上了。原本夯土爲基,三合土築成路面的定鼎大街被王仙客的本命劍元犁成了一道長長的深溝,而隨着劉道凌這道劍氣推過,原本的深溝被填平,整個定鼎大街路面平整如鏡,原本破碎的夯土現在板結如硬石,幾可鑑出人影了。
這時劉道凌伸出一指指向天空,天空中有星光閃了閃,接着一道流星滑落,直奔洛陽城而來。未幾這顆帶着尾焰的流星就在睽睽目光下落到了則天門坍塌的那個飛檐處。一塊人頭大小的隕石砸將下來,把那個殘破飛檐又摧毀了少許,一聲悶響後,隕石碰在了堅固的城樓上深深嵌入了城磚中。
這時洛河中傳來“咔嚓、轟隆”一連串的聲音。原來是天津橋的橋基被洶涌的河水沖垮,整個殘破的天津橋連帶兩邊的輔橋都落入湍急的河水中,然後徹底粉身碎骨。
合天境劍修,一揮水滔天,一推一平川,一指星搖落。
“這樣就可以交代了。”已經看傻了的賀樓春隨着耳邊再次傳來的沙啞聲音渾身失去力氣癱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