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樂都便在瓜州西南,隔着祁連之水,已能隱隱看到西海湖泊的水光。但李道玄只對着故鄉的方向靜靜待了一會,就穿過了瓜洲,進入了瓜州到敦煌之間的商道上。
瓜州是大唐安西都護府治下第一縣,自瓜州向西便都是安西都護府管轄範圍內的了。承玄皇帝在位時,曾默許安西大都護擁有財政,軍事等自主之權,卻獨獨留下了任命官吏的權利。
李道玄是步行走出瓜州的,他換上了胡袍胡帽,抱着已醒來的蕭眉織,走入了這段大唐西域最爲重要的商道上。所謂商道,卻是一望無垠的戈壁,但從瓜州到敦煌幾百裡之中的戈壁卻更應被稱爲綠地。
幾十處綠洲一路延伸,就像一條指引商旅的路標,直蔓延到敦煌古城。李道玄在路上走了不久,就注意到不少騎着駱駝路過的商人以一種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懷中的蕭眉織蒼白着小臉,在這八月中仍感到絲絲寒意,卻虛弱的問道:“公子,他們爲何如此怪異,難道是因爲公子抱着我麼?”
李道玄微微一笑:“蕭姑娘,他們好奇的是爲何咱們步行而來,連匹駱駝都沒有。要知道這沙地此時看起來綠洲處處,但隨時都會有沙塵暴,那可不是鬧着玩的,便是修士,有時候都難逃一死。”
李道玄說完擡頭見前方便有一處綠洲,沉吟一下便抱着蕭眉織快步行了起來。到了綠洲時,便遇到了前方一隊商旅,李道玄整整袍子便上前拜見商旅首領。
這一隊商旅竟是自南州而來,卻是半年前就出發了。李道玄便攀談幾句,求了一個護衛之職。那來自南州的商隊首領見他抱着一個女子竟然還能步行走這麼遠,也便沒有考究他的本事,自分了三匹駱駝與他。
三匹駱駝,兩匹帶着貨物,李道玄明白這便是自己要護衛之物了。稍事休息一番,第二日他就騎上了駱駝,護衛着貨物跟着商旅前行。
這幾日李道玄一有時間就沉浸在修行中,蕭眉織的傷勢也漸漸好轉,她本就是難得的神醫,雖然全身骨頭都被畫地爲牢擠碎了,但在李道玄靈力和自己針術下,如今已是能活動半邊身子了。
商旅行走極慢,每到一處綠洲就要停住歇息,便是如此小心,再走了一日後,也是損失了兩匹駱駝。南州這支商旅光駱駝就有三百多匹,行進時練成一條直線,就是李道玄這樣的修士,都不知道那兩匹駱駝是怎麼消失的。
第二天夜間首領再次盤點,卻又是丟失了兩匹駱駝。如此往復,第三天盤點時又少了兩匹。李道玄自第二天就留上了心,悄悄放出了五行靈力探測四周,但兩日下來毫無收穫。
這夜歇息時,那首領才神秘的召集了負責護衛的人,李道玄也加入進來,卻看到四十多歲,滿臉風霜的首領低聲說道:“諸位郎君,咱們是遇到沙蟲了,下一站就是薄月谷,那裡是西域修士聚集之地,看來少不得要出一點血,僱兩位修士了。”
李道玄早年在樂都時,常聽西域商旅說起沙蟲的事,據說那是從北落荒原竄入西域的古怪蟲子,常年埋伏在沙地之下,經常襲擊來往商旅。
他回到駱駝旁邊時對蕭眉織說起了這件事,最後說道:“受人之恩當該報之,咱們既然已成了商旅的護衛,也得爲他們做點事纔是。但這幾日我遍佈靈力,卻沒有發現那沙蟲的蹤跡,明白啓程時我便到最後面,看着這隊伍前行,必能有所發現。”
蕭眉織沒有說話,良久才輕聲問道:“公子,咱們逃出洛陽,你雖然不說的,但我也知道此時中土修士必定已有人追擊而來。你這樣做不是暴露行跡了麼。再說,公子可別忘了被困在冥界的姐姐們,我看不如辭別首領,咱們到前方那叫什麼敦煌的地方休息一下,就去北落荒原吧。”
李道玄微微一笑,摸摸她的腦袋,卻沒有說話。
第二日他就自告奮勇留在隊伍之後,那商旅首領很是想了一會兒才答應下來,他卻是以爲李道玄害怕了,想留在隊伍後開溜。
商旅蔓延一線,李道玄騎着駱駝在最後,一邊刺激丹海內的五行相生,吸取靈力,一邊默默修行浮游觀的天師咒法。
青蓮劍匣這個首次煉製出來的法寶已是廢了,李道玄現在雖然已是玄空境的修士,但功法上卻欠缺太多。蒼茫戈壁佈滿粗砂碎石,駱駝踏在上面,沙沙作響。靜寂大地之上,時時會有突然而至的狂風捲起沙塵,撲面而來。偶爾還能見到一些麻黃草,沙漠棗等細小的植物。
李道玄一邊修行,一邊注意着前方,五行靈力漸漸溢出體外,但飛舞在身邊最多的,還是那水行之力。良久他才領悟到自己體內的元嬰卻是在根據四周的環境釋放靈力,荒漠戈壁缺的不正是水麼。
正在感嘆這五行之力玄妙時,一股沙塵又捲了過來。但見戈壁蒼茫,沙塵如旋轉的舞女一般,溫柔的貼上了商隊。
這一次旋轉成一條黃龍的沙塵卻是貼到了商隊的中部。李道玄立刻閉上眼睛,五行靈力的土行,水行靈力齊齊送出,丹海的元嬰也睜開了眸子。
在元嬰的神識中,那捲來的沙塵漸漸變了模樣,李道玄看到的是風中捲起的無數晶瑩的蟲子,每一粒蟲子都如沙粒般大小,捲過了商隊中的一匹駱駝,無聲無息間,那駱駝便被吞噬了,卻連一根毛都沒留下。
沙塵肆虐而去,被吞噬的駱駝留下的空間迅速被後來的駱駝佔據,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再失去了一匹駱駝,而且無人注意到。
李道玄睜開眼睛,心中已是明白了這沙蟲的可怕之處,那是隨風而來僞裝成沙塵的怪物,怪不得來往商旅這麼怕殺蟲,而且至今無人能說出殺蟲的模樣。他抱起蕭眉織,身影一閃,飛速追向了那遠去的沙塵……
新來的護衛逃走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首領那裡,走在隊伍前方的商隊首領皺眉看着李道玄所去的方向,沉聲道:“在這裡給他留一匹駱駝,放上一袋水,這傻小子只顧着跑,連水都沒帶,他還有個妹子一起呢。”
商隊再向前行了一陣,首領猛然拉住了駱駝,神色緊張的看着西邊天際,那是敦煌之南,流經樓蘭古國的孔雀河方向。長河殘日之中,一排捲動的沙塵正在形成。
首領高舉雙手,嘶吼道:“沙塵暴!”
商隊之人包括護衛急忙拉住了駱駝,快速的將駱駝繞成了一個圈子圍起來,馱着貨物的駱駝在內圈,其餘駱駝被趕到了外圍,商旅人最後縮到了圈子裡。
一個老旅人卻有些不安的看着西邊,對首領喃喃道:“不對啊,這不像是沙塵暴,那沙塵暴該是一片如天的,這次卻像是,卻像是……”這位一直便是商旅嚮導的老旅人雙手比劃了一下:“更像是一排龍捲風。”
不錯,那自西邊樓蘭方向來的沙塵排成了一排,但並不是連成一體的,更像是一排各自捲起的黃色龍捲風。
首領吐了一口唾沫,搖頭道:“管他是沙塵暴還是龍捲風,咱們藏在駱駝裡,躲過這一劫再說。”
兩人正在說話間,一個焦急的聲音自後方而來:“快,快挖個地洞藏起來!”
駝鈴聲響,商隊之人從圈子中向後看去,卻全都傻了,那後方奔走而來的正是李道玄,他一手抱着蕭眉織,一手卻舉着高大的駱駝,大步而來,瞬間就來到了商隊駱駝圈子前。
李道玄在商隊之人震驚的眼神中放下溫順的駱駝,看了看西方飛舞而來的殺蟲羣,對首領再次喊道:“快挖個地洞藏起來,殺蟲太多,我也擋不住!”
但此時商隊之人卻都是歡呼起來:“這小子是修士,他是修士!”
首領也是跳了起來,很是鄭重的上前要行禮,李道玄伸腳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土行靈力施展開來,他腳尖所畫的圈子便陷落下去,戈壁地面下的沙石自動排列緊密,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地洞。
李道玄先將蕭眉織小心放入地洞之中,手掌伸展開,在地上一抹,便抹出了一塊沙石擠壓在一起的石蓋子。
商隊首領已是看呆了,李道玄將充滿土行靈力的蓋子蓋到了地洞上,這才抓住首領沉聲道:“那邊來的不是沙塵暴,是沙蟲,想活命的趕快挖地洞。”
商旅首領或是迫於李道玄的氣勢,更因看到他是一個修士,心中已信了七分,轉身大聲道:“聽這位修士大人的,快!”
被放入地洞的蕭眉織大聲提醒李道玄:“公子,那沙蟲是可以入地的,他們就算挖了地洞,也是難逃一死啊。”
李道玄清醒過來,再見西方沙蟲羣已快捲到身前,當即大聲道:“大家夥兒集中到一起,就挖一個大洞,我來佈置些防禦之力。”
管不了那麼多了,臨時抱佛腳的李道玄口中默唸浮游天師咒裡的落幡咒法,伸出食中二指,點在了蕭眉織藏身的地洞前。
落幡咒是天師咒裡驅魔捉鬼的咒語,但這咒法施展時卻可以擠壓四周靈力,從而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李道玄這還是第一次施展天師咒法,情不自禁五行之力全部用上,但見五道黃光落到沙石上,卻如老鼠一般鑽進去就消失不見了。
李道玄再試兩次,都是一般,不禁急出了一身汗。
此時那商隊的老向導卻奔過來道:“仙師做法,是不是少一道符啊,老頭子這裡有兩道,仙師可拿去一用。”
老向導說着自懷中取出兩道已有些破爛的黃符,這是以道門符紙,符水煉成的普通道符。
李道玄雖得了李淳風留在腦海的浮游觀功法,但卻沒有真正修練過,此時接過道符卻想到了天師咒法篇裡的“以符爲天,以咒爲地,天地行法,無所不能”的四句口訣。
他這才明白四句口訣的意思,當即接過黃符,默唸落幡咒,這兩道黃符上便流轉出了一個大大的火元符號。
五行真力中的火元之力藉着道符再次擊打在大地上,只聽嘭的一聲巨響,蕭眉織所在的地洞之旁頓時炸開了一個三丈方圓的大洞!
成了!那商隊之人都是歡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