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芳菲門,李道玄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奇怪的名字。
張三郎見他不懂,便解釋道:“皇城長樂門之南,那楊府東西兩側便是洛陽最爲有名的花樓妓館。其西乃是天涯小築,其東便是那四芳菲門了。”
紅拂女卻憂心的看着於惜竹道:“我在府中聽說那位雷千雲大少正在四處搜尋於先生的下落,若不能將先生安頓好,卻也有些憂心。”
李道玄默想了一下,已是想到了解決之法。他起身抱起那於惜竹,問那張三郎道:“大哥,咱們先去洛水岸邊一趟。”
紅拂女與張三郎都不知他爲何要去,但還是跟着李道玄出了這小旅舍,直奔洛水北岸。長夜未明,整個洛水只有幾盞漁船小燈。
李道玄抱着於惜竹沿着河岸走了幾步,揮手將一道風元靈力打入那洛水之中。
這風元靈力之中包含着東海宗的功法,在紅拂女與張三郎的詫異之下,那洛水翻騰,鰩魚出現。不多時東海宗的海簫已是親自走了上來,對着李道玄喜道:“公子,好久不見,您有事要海簫做麼?”
李道玄便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最後道:“如今於先生生死未卜,但那洛陽神醫下落不明,我想鰩魚之內比外面安全。”
海簫看了一眼站在岸邊的紅拂女,嬉笑道:“公子放心吧,觀水居內還有許多靈藥,這位於先生不礙的。”
李道玄點頭致謝,忽又想起紅拂女自楊府中不告而別,似也不便出頭,便轉身對紅拂女道:“姐姐可在這觀水居中小住幾日。待辦完這幾件事,咱們一起回雲州,便可逍遙天地之間,再無牽掛了。”
紅拂女望着那鰩魚,目眩神迷一般嘆息道:“不出那楊府之籠,哪得這般奇觀妙緣,三弟啊,我十分愛這遨遊東海之神物,你便可放心與大哥辦事。”
待安排好於惜竹與紅拂,天色已是亮了。張三郎看看天色笑道:“晨光初起之時,正是朝露尋花的好時候,咱們這就去那四芳菲門裡走一趟。”
四芳菲門就在長樂門之南,兩人走過洛陽有名的金粉橋,看着那已經起來的洛陽人正流動不息,趕往南北二市。
兩人皆是步行,看着這些早起的人兒,李道玄不禁想到了長安,微笑道:“原來洛陽之人如此勤勞,比起來,那長安的百姓可就悠閒多了。”
張三郎搖頭道:“三弟你這可錯了,洛陽纔是悠閒之地,那長安人每日鐘鼓而起,夜禁而休,看起來十分悠閒,但長安千戶,每家都有兵器甲冑。每年還有守城訓練。只因長安固守西關啊。”
他說着手指這些洛陽人道:“洛陽人兒早起奔赴南北二市,大多不是去做買賣,卻是去閒逛而已。關中之地多年無戰事,只要供應好長安的糧草就是了。這整個洛陽的百姓和混雜其中的千宗修士,不過是愛春日之晨光,玩耍罷了。”
李道玄眼見前方一道坊門大開,武侯衛們慵懶的打着呵欠,一羣帶劍的公子少爺們嘻嘻笑着走了進去。不禁問道:“大哥卻是如何來洛陽的?”
張三郎停住腳步,指着前方右側的一個小攤子說道:“咱們去哪裡嘗一嘗洛陽的早點,大哥的事早該告訴三弟你的。”
這個早點攤子卻是洛陽如今最爲風行的“水席大餐”。
李道玄和張三郎剛一落座,就有一道菜端了上來。
張三郎指着這菜笑道:“這便是洛陽水席的八大涼菜之首,卻也有個典雅之意,名爲‘服菜’”
李道玄見他忽然說起這菜來,不禁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這道菜看起來金黃一片,卻是以蛋黃熱澆成蛋衣,附在青綠滴翠的菜葉上。其上還有不知何物切成的紅綠之絲。
張三郎指點道:“這紅綠之絲本來應該點綴成龍鳳之圖,這道‘服’菜之意便是黃袍加身!”
李道玄低頭看那黃色蛋衣的紅綠之絲,果然有些黃袍綠帶之意。
ωωω● тTk дn● co 張三郎待他品了一口,便揮手讓攤主撤了下去,第二道涼菜又端了上來。
張三郎輕聲道:“三弟啊,洛陽水席這前八道涼菜分別以‘服、禮、韜、欲、藝、文、禪、政’爲名。剛纔你吃的是服,這一道便是‘禮’了!”
李道玄低頭看着,卻是一道冷蒸鹿筋,那鹿筋被蒸成乳白色,形狀做成勾狀,看去就像一個鞠躬之意。這潔白晶瑩的鞠躬之意的鹿筋在盤中置放有序,極爲美感。
李道玄放下木筷,推開這菜望着張三郎:“大哥顧東而言西,這些菜式花樣妙絕,但口味也就一般,實在沒什麼好的。”
張三郎微微一笑:“三弟不是問我爲何來這洛陽,實話說罷,和這洛陽水席大有關聯。”
他說着微微揮手,那攤主竟然走過來將菜撤掉,幾個人收拾幾下對着張三郎微微鞠躬,便都走了。
張三郎站起身形,對李道玄緩緩道:“洛陽水席是我創制而成,先送到白馬寺,繼而傳到了楊素府中,最後流傳在洛陽。”
李道玄吃驚道:“大哥,你來洛陽就是爲這個?”
張三郎手指東方道:“三弟啊,你可知東海之東有一羣島,名爲扶桑?我張三郎年少之時做生意,與那長安洛家白鷹兒在海上爭鋒。我與洛家在海上平分財富,卻出來一個琅琊王,打得我們兩家屁滾尿流。”
李道玄聽到此處便露出了古怪的笑意,萬沒想到這位大哥的故事竟然又扯出了長安洛家。
張三郎輕輕走了幾步嘆息道:“海枯齋,這名字就取得如此霸道,那是要取盡財富,讓大海也枯竭之意。總之說來,東海商戰,洛家敗了後便迴轉長安。我卻不甘心失敗在那海枯齋手裡,便獨駕一隻小船,向東探索,如此才發現了那扶桑島。”
張三郎說着再次指着東方道:“那扶桑島上都是些野人,我獨身一人做了那島中之王。不過三四年間便積攢了許多財富,此次回洛陽,卻是要與那海枯齋再戰一場!”
李道玄這才明白這位虯髯客的來歷,想象那東海扶桑島之事,不禁讚歎道:“大哥獨身一人,竟然做了島中之王,果真是世間英豪!”
張三郎嘿然道:“可惜啊,你口中這位英豪,在中土修士界一點兒勢力都沒有。當日在洛陽聽到道玄你在長安故事,我便有意接納,其後多事,如今卻在楊府重逢,難道不是天意麼?”
李道玄想到楊府之中這虯髯客的熱情之舉,不禁笑道:“大哥是要扶持我這個道門敗類麼。”
張三郎哈哈大笑:“本來是有這意思,但三弟你並無爭鬥之心,如今又成了兄弟,此事不說也罷。”
他說着手指前方:“那四芳菲門到了,此地爲洛陽第一花柳之地,共分春夏秋冬四季花樓。咱們先去看看。”
李道玄跟着張三郎來到四座連環小樓之前。這四座小樓都是木製建築,看起來各有形狀,便是顏色也是不同。
那綠柳招搖的最左一樓上掛着一塊桃木匾《春賞百花》。
李道玄駐足看去,只見那其餘三樓也是各有牌匾。
張三郎在他身側笑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這四季芳菲門雖然名字很是俗氣,但其中之意卻是至理名言啊。”
李道玄看看四方無人,正要答話,就看到一輛香木小車停在了那春賞百花樓前,一個俏麗的身影探出車門,正自高聲叫道:“蓮姐姐,小蠻姐不好了……”
李道玄心頭一跳,身子就如脫弦之箭,瞬時就到了那香木馬車之前。燕語正忙亂成一團,見有人到來,也不說話,揮手就是一道聖火靈力。
李道玄急忙叫道:“燕兒,是我!”他口中說着,揮掌一彈收了那聖火之力,只覺這火力之中含着一股辛辣的腐蝕之力。
見是李道玄來了,那燕語只露出一絲喜悅,忽然又沉下了臉,鑽進馬車低聲道:“公子來了!”
一聲悶哼傳來,蓮生自車門一側轉出來,見是李道玄便轉頭說道:“李公子是大忙人,你們倆趕快讓一讓,讓白小蠻這可憐丫頭快死了吧。”
李道玄臉上也不知什麼表情,但聽出來蓮生口中不滿之意,心中忽然慚愧起來,確實自己從未想過白小蠻的事。
他鑽入馬車之上,只見橫臥的白小蠻緊閉雙目,周身淡淡的靈光浮散起來,知道這是丹海散靈之狀。便立刻伸手握住白小蠻冰涼的手指,送入一道冥力。
白小蠻在李道玄煉製成六鬼之後,周身之靈力已漸漸轉爲了冥力,此刻雖然有自爆的跡象,但得到李道玄的冥力補充,那周身散淡的靈光便隱隱收了回去。
李道玄擦了一把汗,見蓮生面沉似水,不知爲何,心中竟然有些不安起來,低聲道:“你,可還好麼!”
一道風聲掠過,李道玄閉上眼,不動聲色的捱了這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