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聖地,魚朝恩說出這個字眼來,帶着刻骨的恨意。但李道玄卻茫然不知,他在雲州多讀天下奇書,涉獵不算窄,卻從沒聽說過什麼西王聖地。
魚朝恩嘆息道:“公子不要想了,世間知道這西王聖地的修士本就不多,更何況凡人。便是咱家這些年來明察暗訪,也只摸到了這神秘之地的一點皮毛。”
李道玄注視着他,緩聲問道:“西王聖地聽起來,似乎和西王母有些關係,難道是崑崙宗?”
魚朝恩連連搖頭:“崑崙宗固然是本朝第一道宗,崑崙宗的袁天罡如今也是大唐第一國師,但那袁天罡也不過是個天元境的修士,與西王聖地差遠了。”
他說着雙手籠在袖中,遙想當年之事:“昔年陛下剛剛登基時,終在亂世之後迎來了第一個歡年,咱家還記得那年春分時候,仙流五宗忽然同時接到了一封仙函,邀請諸宗高手去西王聖地走一遭。”
魚朝恩緩聲說着:“那年包括大唐五大國師,並各宗一流高手齊聚長安,在盂蘭盆會上討論此事。我與老獅子,王麻子還有小姐偷偷潛入盂蘭盆會上偷聽。”
李道玄聽他說王麻子,立刻想到了那位海枯齋主,耳邊魚朝恩的話聲漸漸歡快起來:“我當時修爲未成,老獅子脾氣暴躁,也只有王麻子能爲小姐做些事情。記得那盂蘭盆會上,儒釋道三大宗門先是爭論了一番修爲上的問題,最後纔開始討論那西王聖地之事。”
魚朝恩眼神中露出奇怪的表情:“各大宗門討論來討論去,一致認定這所謂的仙函,不過是域外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修行宗門發出的,想來他們也是想借中原修士出出名罷了。”
李道玄聽得仔細,插口問道:“雖然這所謂的仙函發到了各大宗門裡,但這些修士門派都是傳承千百年的老門派,怎麼就因爲區區一紙函文就如此認真起來呢?”
魚朝恩點點頭:“公子問道關鍵處了,原本小姐也是如此說的,這件事說起來咱們也是很久以後,親眼看了那仙函才明白。”
他說着沉思了一會兒:“那仙函之上除了幾句客套話,還寫了很大一篇文章,卻是對各宗門的修行心法進行了點評。崑崙,浮游,天荒這等大宗門的函文咱家至今沒看到。那次看的卻是仙流外門中的東海宗的函文。”
魚朝恩說到這裡露出一種夢囈般的聲音:“至今再想,那點評東海宗修行功法的文章寫的真是刻骨銘心,每一句都指出了東海宗修行功法中的漏洞,字字珠璣,別說是東海修士,便是咱們這等外宗修士看了後,也是獲益匪淺。”
李道玄啊了一聲:“難道說這函文上所寫的其實是破解東海宗修行功法的文章?”
魚朝恩嘿然一笑:“不錯,正是如此。昔年雲滄瀾一掌開出了東海三島,乘風破浪,踏鯨過海,開出了那名震九州的東海一宗,那是何等的威風。就是因爲這區區一紙函文泄露,傳遍了九州修士,弄的三六九等的修士都不再怕那東海宗。一代海宗不過幾年間就衰落了,公子你說那仙函厲害不厲害。”
李道玄想到這其中的深意,猛然震驚道:“若果然如此,那崑崙,天荒等宗門豈不是……”
魚朝恩笑道:“正是如此,雖然盂蘭盆會上各宗門說得雲淡風輕,但各大宗主都是惴惴不安,咱家今日想來,哼,恐怕不管是崑崙還是天荒,他們的修行心法怕是都被這西王聖地給破了。”
李道玄長出一口氣:“如此說來,各大宗主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
魚朝恩點頭道:“不錯,不但非得走這一遭,而且還是傾巢而動,各宗門勢力都派出了修爲最高的修士,在盂蘭盆會後一起趕往了那西王聖地。”
李道玄聽到這裡忽然皺眉問道:“魚先生,不對啊,依我想來,這西王聖地既然這麼多年無人知道,那定然在極隱蔽之處。難道那函文上寫出了所在何地?”
李道玄問着自己先搖搖頭:“西王聖地既然把自己搞得如此神秘,定然是不願自己所在之地暴露的,這說不通啊。”
魚朝恩緩緩走了幾步,點頭道:“公子說的極是,西王聖地並未有寫出所在方位,但卻派出了一位接引使。”
李道玄搖頭道:“便是以使者接引,但那些去過的修士難道還找不到麼?”
魚朝恩魂體拍手道:“這正是其中詭異之處了,那次九州各大宗門共計去了四百多名修爲深厚的修士,但這一去就杳無音信,再也沒有回來。”
李道玄下意識打了一個寒顫:“他們都被害死了?”
魚朝恩搖頭道:“那倒也不是,因爲其後每隔三年,便有一次盂蘭盆會,每次盂蘭盆會上都會選出宗門代表,再赴西王聖地。雖然每次都是無人回來,但每年還是會有修士搶着去。”
李道玄喟嘆道:“那必然是西王聖地的陰謀了。”
魚朝恩皺眉道:“這些就不是我等能解的了。”他說着嘆道:“甚至這位接引使將那些宗門之人帶到了何處,又發生了何事,已成了一個大謎團,至今無人能解了。”
李道玄皺眉道:“魚先生,這些年來,難道就真的沒有一人能自西王聖地回來麼?”
魚朝恩沉聲道:“有的,有一人確實回來了,也正是因爲他逃了回來,纔有了以後的事情。”
魚朝恩說着更是連連搖頭:“那第一次去西王聖地的修士都是各宗精英,這一去便是半年之久,最後卻有一位瀟湘劍派的修士在雷州被人發現。”
李道玄聽到此處,心中一跳:“此人說了什麼。”
魚朝恩緩緩道:“這位瀟湘修士被人發現時正在渡天劫!”魚朝恩說着眼中冒出精光:“此人去西王聖地前不過是玄空境的修士,但這半年後回來,竟然一路突破了玄空七妙,甚至破了天元六相,修爲達到了人間修士的頂峰。他正是因爲在渡天元六劫時才被人發現。”
李道玄恍然想到了什麼,那魚朝恩繼續道:“可惜這位修士渡劫失敗,被六萬道天雷轟成了一天塵土,但他魂飛魄散之時,卻在一塊石上留下了西王聖地的所在之地。”
李道玄不由喘了一口氣:“他寫了什麼?”
魚朝恩閉目道:“這位瀟湘修士在雷州天涯石上留下了一段謎語,九州修士聞聽此事後紛紛趕去,人人都看到了,卻是人人都解不出來。”
魚朝恩說完看着李道玄:“公子,你要知道,世間修行之人,能達到玄空境的也不過九牛一毛,更何況有緣踏進天元境的。那瀟湘修士只不過去了西王聖地半年,就達到了近乎仙人的修爲。九州修士哪個不明白這個道理,人人都想去聖地朝聖,可惜無人解得那謎語,最後只有一人解了出來。”
李道玄隱隱想到了什麼,衝口道:“難道是……”
魚朝恩微笑着點頭道:“不錯,正是公子的孃親葉傾城小姐解了出來,而且葉小姐只不過看了一眼就解出了答案,所以纔有了小姐的西王之行。”
李道玄心中充滿震撼之情,對這位孃親又多了幾分崇敬。
魚朝恩也是感慨不已:“咱家還記得小姐一看那天涯石上的謎語,便急衝衝的趕回了長安,只與陛下說了幾句話,就獨身一身趕往了西王聖地。”
李道玄輕聲道:“孃親自然是這世間第二個自西王聖地平安回來的人了。”
魚朝恩點頭道:“不錯,葉小姐回來後才懷上了公子。那以後算是平安無事,直到小姐懷胎九月時,大變才起。西王聖地傳書各宗,務要斬除冥界魔種。九州修士齊齊聚集,甚至,甚至連陛下的皇位都要不保。”
李道玄擺手沙啞道:“是了,皇帝大人不願放棄自己的皇位,只得放棄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親口下令害死了我孃親。”
魚朝恩不再說話,良久才道:“陛下當年被修士們逼到了絕境,這些年來已飽受了折磨。”
李道玄冷笑道:“原來皇帝大人所說的斬滅修士,驅逐宗門,是因爲良心發現了。”
魚朝恩緩緩道:“自仙魔修士崛起,任何一位皇帝,不管是前朝還是大唐,都是不甘受制於修士的。陛下反修士之心早就有了,要不然他也不會與葉小姐一見傾心。”
李道玄立刻諷刺道:“我明白了,皇帝大人原來是在利用孃親爲他做事。”
魚朝恩默然無語,乾澀道:“陛下雖然對不起小姐,但對公子已是盡心了。”
李道玄將魚朝恩所說的這段秘聞想了一遍,搖頭道:“恐怕非是如此,恐怕是那西王聖地之人要的只是我孃親的命吧。”
魚朝恩回想起當年承玄皇帝堅決的意識,冷血的表情,再想到正是那年長安大變後,陛下才決心立下太子李乾承。儘管心裡不願相信,也知道李道玄說的有理。
李道玄此時已站起身來,走到了門口,但他忽然停住了腳步,返身問道:“魚先生,你可還記得那雷州天涯石上的謎語?也就是所謂西王聖地所在?”
魚朝恩緩緩道:“雖然如今這個謎語已成了修士界的笑談,也很少再有人提起,但咱家這些年來一直未忘。”
他說到此處加重了語氣,沉聲道:“那石上所寫的是‘聖地之所在,便是北之維三二度之,一四分之;西之經六四度之,五三分之’!”
李道玄默默唸着:“北之維三二度之,一四分之;西之經六四度之,五三分之!”連唸了幾遍,毫無所得,搖頭嘆道:“果然如我所想,不過是那修士迷惑人耳!”
他說完振奮精神道:“魚先生,孃親的大仇自然是要報的,但不需做皇帝,單憑我李道玄一人,足矣!”
魚朝恩看着李道玄昂然離去,魂體閃了幾下,長長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