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悲傷往事

144.悲傷往事

朱草的話音剛落,其他兩人也是江南那邊的人,本是害怕那粗聲粗嗓的“凶神”穆老大,這會兒也都勇敢地上前雙膝跪下給恩人行大禮。長孫凜是怎麼也扶不起來,見穆天柱在一旁揚眉傻笑,便是不留痕跡地踹了他一腳,沉聲笑罵道:“穆天柱,這都是你的手下?怎麼也不管管……”

“他們都是我的下屬這沒錯,可是也是仰慕長孫郎將的朗朗風姿,才因此做出這等舉動。”穆天柱哈哈地開玩笑着說道,末了見長孫凜尷尬不已,也就收住嘻哈笑臉,擺出凶神的模樣,大聲喝道:“還跪在那裡幹嘛?巡遊的巡遊去……吃飯的吃飯去!”

這三人也把心意表達出來了,見穆老大橫眉豎眼的,也就行了個軍禮,慌慌張張地離開了。長孫凜看着這些離開的士兵們,他們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卻讓他看到了普通百姓一種懂得感恩的心。不是嗎?他們本來不必在大庭廣衆這般跪下,事實上這種的事情是需要勇氣才能做到。

“凜郎……”方善婷邁着款款小步,笑顏融融地走近他們。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柴耀也是跟在她身邊,雖然被打得不輕,卻也沒有哭鼻子,倒是一個堅強的小孩。

而他們身後還跟着兩個中年男子。長孫凜見其中一個身着青衫裘袍、容貌俊雅的男子有些眼熟,他再仔細一想,便想起此人原是在突厥戰爭中曾經有過照面的柴紹。而另一男子也是相貌堂堂,與柴紹在長相上有幾分相似,想必是柴紹的兄弟吧。

“凜郎,這兩位乃是華州刺史柴紹和桂州都尉柴青。”善婷與這二位先前已經有過交流了,她也開口爲夫郎介紹道,並且微笑着頷首向並不認識的穆天柱示意。

原來柴氏兄弟舉家回到長安過年,因爲女眷較多,一家大小分坐幾輛馬車行駛。這柴耀本來處於好動年齡。這旅途上因爲大雪一直悶在小小的車廂裡。今日好不容易等到太陽出來,剛好也將近京師,他便騎着自己的小馬駒直往京城飛奔,自然速度比馬車快上許多。

他此前受了那麼大的委屈,自然見到父伯難免要哭訴一番。即便他不說,這原來一個乾乾淨淨活蹦亂跳的兒子變得這般邋遢和鼻青臉腫,做父親的肯定要詳問一番。當得知自己兒子還是被打當中被人救下,柴青也就急忙過來要謝恩。

穆天柱在軍營跌摸滾打多年,早已與柴家兄弟相熟。他也是拱手行了個禮。與對方打了聲招呼。只是長孫凜卻是與二位比較陌生,他正要與對方做一番禮節,柴青卻是比哥哥來得直接。他大咧咧地灑笑幾聲,然後大嗓門說道:

“長孫郎將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柴青在此多謝你爲我家耀兒解圍之恩,耀兒,你這小子快過來,趕緊來謝你的恩人!”

又是謝恩,長孫凜剛纔已經覺得尷尬,再來一次怕是受不起了。他趕緊揮手拒絕道:“柴都尉,這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然而柴紹卻是讓侄子足足行了謝恩之禮。他笑着說道:“三郎不必客氣。這本是這孩子該行之禮,將來待他長大了還要報恩……”

“是的,長孫大哥,你好厲害啊,那幾個五大三粗的傢伙被你兩三下就給打跑了。”柴耀本就是少年心性,他雖然從父親那裡學到精湛的輕功,或者說是“神偷”之功更合適。而在武藝方面倒是遠遠不及。因此他說到長孫凜的武藝時。閃亮的大眼睛冒出崇拜的小星星,就如同現代九零後追星一般。

“三郎,若是以後要用到柴家之處。只需你說一聲,我柴家必然會全力相助。”幾人寒暄了一會兒,柴紹看時間不早了,也就先告辭了。而柴耀似乎還是戀戀不捨,跟在父親身後卻是頻頻回頭,嘴裡不停嚷嚷道:“長孫大哥,你答應過我的,不得反悔啊。”

長孫凜笑着點頭示意明白。而穆天柱早就看到方善婷嫋嫋婷婷地玉立在長孫凜身邊,自然知道這清麗雅緻地女子與長孫凜必然有親密的關係。他攬着長孫凜的肩膀揶揄着問道:“你小子可真是豔福不淺啊,前些日子我還聽說皇上選你做駙馬,這會兒又找來這麼一個水靈靈地美人兒,這可叫別人怎麼活?”

穆天柱個頭大,聲音也大,他儘管已經試圖壓低嗓門,當善婷還是聽到了他這胡言。只是她看出這彪形大漢與心上人關係密切,也不大在意,只是對着長孫凜嫣然笑了笑。

長孫聞言回頭看了善婷一眼,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只見她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情緒,也就放心下來。他便嘀嘀咕咕地與穆天柱接耳解釋了一番。

“哦,你是說是王……”穆天柱望了方善婷一眼,然後轉口說道:“我說你這傢伙速度也不可能這麼快,原來是老相好啊……”

穆天柱向來是心直口快,言語粗魯,有什麼說什麼。長孫凜與他接觸久了,自然知道他地脾性。可是善婷可就不幹了,即便是與情郎雙棲雙宿,但是她一個如花似玉的未嫁女子,哪受得了“相好”這麼難聽的詞。

長孫凜見她羞惱得直跺蓮足,自是能感應到她的不喜。趕緊跟穆天柱約了一個時間,然後便打發他去做正事。反正時候也不早了,再不回去家中老孃等急了怕是要殺出來尋找兒子。

長孫府後院的廂房裡,一位頭戴樑冠,身穿朝服的老叟正座於下,一旁的婢女正在爲他倒茶。一個千嬌百媚,身材絕好的女子,邁着蓮步徐徐走來,她優雅地揮了揮手示意婢女退下,然後玉手扶住几案緩緩地坐在了老叟對面。兩人先是相對無語,片刻之後老叟清了清嗓子,低沉地聲音說道:

“二妹不知在長孫府可好?”

蕭氏望了一眼對面這個世上自己最親地親人,不堪往事涌入腦中。那些讓人難堪的剪影一幅幅如走馬燈似地閃過,一種羞憤動的惱怒讓她感到心中劇痛。然而看着大哥蕭這般白髮蒼蒼的光景,她的憤慨又如同一根過度緊張的琴絃般中斷似的忽然下降。

她直挺挺地坐着,眼光定着不動,面無表情地望着這個所謂地兄長。她這麼區區一個弱小地女子,這短短的前半生中卻被人當做交易般利用過無數次。蕭氏出生於二月,由於江南風俗認爲二月出生地子女實爲不吉,幼年之時就被父親爲了自己的皇位送到了隋皇宮。而宇文化及反逆弒帝后,她爲了保住蕭家的子孫血脈,不得不以身事賊。

然而她最終得到的是什麼?十年!十年!她這些忍辱保護的親人,竟然十年來對自己不聞不問。沒有一個人想到她,沒有一個人惦記她。當初,他們犧牲了她,而後又把她當作有辱家門的不良女子。如果可以,有哪個女子願意淪落他鄉,身子任由他人糟蹋。如果可以,有哪個女子不願成爲人人稱讚的貞潔烈女?

蕭氏覺得自己快要哭了。她不想將自己柔弱的一面給對面的人看到,她努力地鎮定了自己,如同孩子一般吞住自己的嗚咽。但是晶瑩剔透的淚水還是溢流出來,潤溼了她的眼瞼邊緣。不久兩點熱淚從眼睛裡往外流,慢慢地從頰部往下落。然後淚水宛若洪水衝堤一般再也止不住,像一滴滴從岩石當中濾出的水,有規則地落到了她胸脯突出部分的曲線上。

“二妹,你跟大哥回咱蕭府吧,以後就由大哥照顧你……”蕭支支吾吾地說道,他雖然曾貴爲一朝宰相,此時面對這個妹妹,心中卻是有着無限的愧疚。今日還能得以相見,前段日子他上門拜訪,這個倔強的妹子卻是連連給他吃閉門羹。

蕭氏這些日子跟長孫家老太君學佛,倒也是心情平靜了許多。然而同意見蕭,也只是看到新年即將來臨,與他見見面而已,卻並非想要回到蕭家,回到那個能讓自己想到無數傷心事的地方。雖然在長孫府中她的地位顯得尷尬,但是自從隋朝消失後,她這個一國之母在何處不是尷尬?至少在這裡,她能尋得一絲的平靜,能夠找到一些不能言喻的幸福。這幸福按理來說應該是她少女時代就該擁有,可是卻因爲她的出身,她的身份,直到現在才能尋到點點絲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