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三娘看了看牀上的孩子,就把他拉到臥室外面的客廳裡看着他大聲說道:“哥,你居然有這個想法,你對得起死去的爹孃嗎?我沈家就你這麼一根獨苗。你難道真的想你百年之後,連一個給列祖列宗上香的人都沒有?”
沈崑崙不敢看自己妹妹的眼睛,低頭輕聲說道:“小妹,哥知道你說的是對的,但我真的邁不過去那條坎。”
沈十三娘也降低了聲音:“哥,你在大非川的事,我聽凌大哥都說了。想翠翠姐在天有靈,也肯定不願意看着你這樣過下去的。等王爺大業己成,你可以去大非川找到她的遺骸,把她風光大葬到我沈家的祖墳裡,我想她也會含笑九泉的。如今你就這樣沉淪下去,你以爲她看到會不心痛嗎?古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覺得翠翠姐同意你這麼做嗎?作爲我沈家的男人,你就得振作起來,幹一番事業出來給翠翠姐看,讓她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
聽到這一席話,沈崑崙如同雷擊一般,呆在了那裡。半天之後,他才低低的說道:“小妹,容哥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吧!”
隨着路上兩邊樹稍向後飛快的退去,沈崑崙的思緒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邏西。在那裡,他作爲一個奴隸受到了非人的虐待,永遠吃不飽飯,還有無情的凌辱。每當他躺在陰冷潮溼的地窩子裡,撫摸着一身的累累鞭痕時,就想起了小時候在沈家壩那溫暖的家,他和妹妹躺在溫暖的被窩裡面說着話打鬧着,母親則就着昏暗的燈光,正在給他們縫製御溫的衣服。父親坐在案几邊看着書,並偶爾考上他幾句。
但這一切如今都不見了,等待他的是漫漫而又寒冷的長夜,以及白天奴隸主猙獰的嘴臉和無情的折磨。他對今生還能否回到那個遙遠而溫暖的地方不抱一絲的信心,幾次想到了自殺。
好在在這冷酷的世界裡還有那麼一點溫暖,讓他堅強的活了下去。就是那個叫翠翠的女孩,經常在他受到鞭打的時候給他偷來療傷的藥品和在他飢餓的時候偷偷給他送來奴隸主吃剩的飯菜,這一絲人性的關懷才讓他荀延殘喘地活了下來。
漸漸的他倆成了一對苦命的鴛鴦,在黑夜裡互相舔着對方的傷口,鼓勵着生存下去。
每當他看到翠翠被獸性大發的奴隸主拖去肆意強姦之後拖着飽受屈辱,傷痕累累的身體躺在他身邊時,他心如刀絞。復仇和逃跑的念頭,在他心裡越來越強烈了。最後他終於聯絡了幾個不堪受辱的唐人奴隸在一個風高夜黑的晚上殺掉了奴隸主一家,順着山勢向遙遠的中原逃去。
一路上躲過了無數的追殺,當逃到大非川的時候就剩下他們兩個了。在這裡他們就像一對擔驚受怕的野獸,晝伏夜出,苟延殘喘的活着,希望能找到土蕃人的漏洞,逃到中原去。
在這裡他們又遇到凌鏡淳等幾個逃奴。不幸的是有一次出去覓食的時候被土蕃人巡邏的鐵騎釘上,那個女孩擋住了射向他的利箭,當他們殺死那幾個土蕃人的時候,女孩已經奄奄一息了。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告訴沈崑崙,說自己叫陳翠翠,住在長安西門外的紅葉渡,那裡有個小村莊叫陳家村,進村第三顆大柳樹下就是她的家。她緊緊抓住沈崑崙的手,告訴他要好好活下去,無論如何要逃回中原,並叫他一定要把自己的魄魂帶回去,她不想成爲孤魂野鬼。
抱着翠翠慢慢變冷的軀體,沈崑崙流完了自已這一生中的最後一滴眼淚。此後他成了一個冷酷無情,漠視一切生命的沙匪首領,這個傷痕也被他藏到了靈魂深處,但今天卻被妹妹翻了出來。
看着沈崑崙蹣跚着走出了王宮大門,沈十三娘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通過凌鏡淳她才知道自已哥哥這麼多年吃了如此多的苦頭,也不知道他是整麼抗過來的。
這時,一隻大手輕輕的放到她肩膀上,背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十三娘,不要傷心,你哥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我相信有些事情他會放下來的。哎,這個混賬世道,看來只有鐵與血才能給它清理乾淨了。”
隨着北庭軍團的不斷成熟,北進的日子也被提上了兵部的計劃。站在高臺上看着這隻訓練有素,殺氣沖天的軍隊時,沈崑崙覺得豪氣萬丈,帶着這隻虎狼之師,他有信心掃平仍何阻擋王爺大業的各方勢力。
這時,一個親衛驚慌失措地跑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沈崑崙臉色一變,連忙對旁邊的王衝吩咐道:“老王,這裡你看着,我回大營一下。”
當沈崑崙匆匆來到西門外的酒樓上時,楊無病已在那裡點好了酒菜等着他了。小楊止住了他的下跪,笑着說道:“沈兄,在這裡我們就不講朝廷那一套了,聽兵部說你很快就要北上,我就在這裡權當給你餞一個行吧。”
酒過三巡,楊無病看着已經半醉的沈崑崙,笑咪咪地說道:“也許幾年之後才能再看到你啦。唉,戰場上刀槍無眼,前途未卜。沈兄,你得有個兒子了。”
沈崑崙直直地看着楊無病,喃喃的自言自語道:“是啊,王爺,我是該有個兒子了。”
楊無病把桌子一拍哈哈大笑道:“沈兄,要想有兒子,那麼你得先找一個老婆才行啊!若相信得過本王,本王現在就去給你找一個老婆。”
陳敬瑄拖着肥大的身軀汗流浹背的走進了大廳,他對前來倒茶的丫鬟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快去請夫人前來,我有要事相商。”
看着滿臉問號的老婆,陳敬瑄裂嘴一笑,說道:“彩霞,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喜訊。”他老婆嗔怪地晼了他一眼說道:“有什麼事就說嘛,看你整天神神叨叨的。”
陳敬瑄喝了一口茶,抹抹臉上的汗興奮的說道:“我給咱們閨女找了一個好夫君。” 他老婆一下來了興趣,連忙問道:“誰家的公子啊?不過我話說到前頭,此事還得老孃我同意才行,誰讓咱家就這麼一個寶貝閨女呢?”
陳敬瑄笑眯眯的解釋道:“保證讓你滿意,此人乃是王爺才封不久的北庭將軍。還有一點,你可能不知道,他是當今王妃娘娘沈十三孃的親哥哥。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是王爺今天上午在球場上親口向我提的親。”
他老婆聽了又驚又喜:“阿彌陀佛,果然是天大的好事啊,我得馬上去向閨女說道一下。“
陳敬瑄道:“你去告訴閨女,叫她打扮漂亮點。”說罷對着大廳一個僕人吼道:“那個誰?你馬上去通知所有的家人,把家裡和大門外收拾乾淨,等會兒王爺就要來啦。”
孟昭圖站在校場門口目送沈崑崙的北征大軍漸漸遠去,一個侍衛匆匆走在他後面悄悄說道:“大人,王爺讓你馬上去王宮一趟。”
楊無病滿臉笑容的對孟昭圖說道:“老孟,沒想到你這一計還很靈啊!田靈孜那廝已經向我保證了,說哪怕拼着這條命不要,也要幫我們達成所願。”說罷,就把那封信遞給了孟昭圖。
孟昭圖一目十行地看完那封信,然後笑盈盈的問道:“王爺,那我們下一步……?”
小楊把桌子一拍,惡狠狠地回答道:“下一步?我們下一步就收拾東西去長安。和李存勖那廝比比誰的拳頭硬,他給我們下了這麼久的濫藥,也該我們好好表示一下了。”
公元888年,唐僖宗文德元年。李儇下旨任命蜀王楊無病爲護國大將軍,兼兩川節度使,總攝安西,北庭,安南都護府,並同意其把王府遷往滑州,以便拱衛中原。同時任命雍二十一爲安南都護府都護,平南將軍。崔世安爲安西都護府都護,徵西將軍。沈崑崙爲北庭都護府都府都護,北庭將軍,並授與他平叛之權。
至此,楊無病正式進入關中。
聽到這個消息,晉王李存勖氣紅了眼。他不知道楊無病用了什麼手段,居然會得到朝廷如此之大的讓步,自已和父親拼死拼活,立了天大的功勞也沒有得到這種好處。
楊無病一腳跨進中原,就好比給這譚死水扔下一顆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首先李存勖和劉守光放棄了敵對,並且李存勖還調集重兵向風翔方向集結,給駐紮在風翔南面的宋德威造成很大壓力。
在長安面聖的楊無病立即調楊智兵團的兩萬大軍出川開往興元待命,蘭州的崔世安和靈夏二州的蘇青也移師東進,對河間形成包圍之勢。奇怪的是駐紮河北的樑王朱溫和燕地的新燕王劉守光,卻完全沒有動靜,也沒有表態,只是停了向朝廷的糧食供給。只有吳越王楊行密仍舊向長安供糧,並派使者前往長安拜見蜀王。
大殿上,李儇看着下面的楊無病,垂頭喪氣的說道:“蜀王,你看現在怎麼辦啊?那幾個藩鎮都停止了給朝廷的供養。”其他幾個對楊無病沒有好感的大臣,也跟着起鬨。
楊無病冷冷的看了一下幾人,擡頭對李儇柔聲道:“陛下請勿擔心,斷供的糧食,我蜀地一力承擔,絕不會讓陛下和衆位大人受委屈。而且蜀地的許多商家都打算前來長安經商,到時長安一定會比現在更繁華。”
和衆大臣扯了一天皮之後,楊無病回到大將軍府已經精疲力盡了。當他吃過晚飯,正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的時候,王友才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報告道:“王爺,吳越楊行密的使者中午到了長安,想連夜拜見王爺。”楊無病聽了精神一振,連忙說道:“請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王友才就帶進來一個人。楊無病打量了一下,看他身材矮瘦,但一身精悍之氣,一看就是一個久經沙場的武將。那人鎮靜地打量了楊無病一下,才跪在地上說道:“臣吳越武王麾下朱延壽參見蜀王殿下。”
楊無病走上前去扶起他微笑着說道:“朱將軍有心了,不知深夜前來見本王,有何指教啊?”同時一邊在大腦裡緊張搜索。歷史上的楊行密手下是否有這麼一個人。
王友纔在他耳邊悄悄告訴他說此人乃楊行密手下第一猛將,而且是他的大舅哥,是楊行密的左右臂膀,對其很是忠心。楊無病這纔想起來歷史上有這麼個人,可惜因小人離間,最終爲楊行密所誤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