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李適之的“羅鉗吉網”
“父親,大理寺少卿楊璹你可熟識?”
李瑄率先向李適之問道。
“楊九能力很不錯,許多積壓的案子被他處理得很完美。”
李適之說起楊九一臉欣賞。都論族中排行稱呼了,可見關係相當親密。
“楊璹和父親一直都這麼友好嗎?”
李瑄又問道。
“不……楊九是最近才和爲父志同道合。他還是官吏中出了名的品美酒高手。”李適之不知李瑄爲何這麼問,但他知道愛子應該是發現哪裡不對,所以老老實實地回答。
“父親有和他喝過酒嗎?”李瑄最後問出關鍵的一點。
“他身份不夠。不過他多次向我提及家中有極品的新豐美酒,請我去品嚐!我承諾有時間會去一次。”李適之想了一下,向李瑄說道。
“楊璹真有問題啊!”
李瑄聽到楊璹勾引李適之去喝酒,就知道他絕對不對勁。
“七郎此話怎講?”
李適之趕忙問。李瑄的智慧他是知道的。
李瑄將靈翠樓中,楊璹的醉話告知李適之。
同時,也將他的分析,說給李適之和李霅二人聽。
“這……楊璹心機如此之深。”
李適之聽後不寒而慄。
如果楊璹在他喝醉的時候,入宮誣告。
李隆基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想到謀反。
等李隆基召他的時候,他不會一口否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一定會說那是酒後戲言,請求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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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就什麼都晚了。
作爲臣子,李適之知道李隆基會將這種動搖他皇位的話當真。
屆時別說他無法全身而退,連愛子的前途也會盡毀。
“楊璹在任大理寺少卿前,一向低調。父親與他沒有仇怨。楊璹背後一定是李林甫。”李霅心中後怕。
這麼看來,五郎這次架打得不錯,相比於這巨大的陰謀,面子都顯得微不足道。
“也只有這個老賊能想出如此陰險歹毒的計策。”李適之也認定是李林甫所爲。
“七郎覺得如何去做?”李適之又問李瑄。
這種事情不好上奏皇帝,也不能上奏皇帝。
“孩兒從軍前在渭水橋邊勸說父親少喝酒。只要宰相時時刻刻保住清醒,類似的陰謀詭計不能把父親怎麼樣。”
“至於楊璹,他將這麼大的秘密泄露出去,李林甫若知道,一定不會放過他。明日父親將楊璹請入左相府,效仿來俊臣對付周興一樣,請君入甕,威逼利誘,讓他徹底投靠父親,說不定他還掌握了李林甫的把柄。”
李瑄思來想去後,向李適之建議道。
楊璹明顯是李適之的暗棋,能被李林甫所信任,又身居大理寺少卿這樣的重要位置,很可能握有李林甫的把柄。
“好,爲父就這麼去安排。”
李適之對李瑄言聽計從。同時下定決心,以後不論和誰飲酒,點到爲止。
有這麼一出,李適之沒有心思去計較李琅靈翠樓打架一事。
……
離過元正還有兩日。
楊璹正在家中準備過年事宜,奴僕前來通報:“楊少卿,左相有請。”
“不知左相叫我所爲何事?”
楊璹心有疑慮,以他的品秩,李適之竟會請他。
“左相想飲酒,覺得和別人都不痛快。特讓你帶着新豐美酒前去。”
奴僕傳話道。
“如此,我馬上就到。”
楊璹不再多想,他多次向李適之提醒自己有極品的新豐美酒。
李適之嗜酒如命,能想起他倒也正常。
那位沒下達命令,他不能輕舉妄動。
不過這正是和李適之關係再進一步的機會。
將一罈新豐美酒放到馬車上,從崇仁坊到平康坊,用了不到兩刻鐘時間。
“楊九,你總是說自己有極品新豐美酒,弄得本相食不甘味,快將好酒拿出來。”
李適之一如之前一樣親密,並親自到左相府門口迎接。
“相公您能在這元正之前召我飲酒,下官倍感榮幸。這次的美酒,絕對不會讓您失望。”
楊璹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然後親自從車上,抱下酒罈。
李適之吩咐僕人接過酒罈,還不忘打開酒罈蓋子聞一下:“香!長樂坊和東西兩市,都不一定有這樣的好酒。”
“此酒爲精品之物釀造,下官家中還有不少,只要左相一句話,隨時帶來飲用。”楊璹向李適之說道。
“好,好!”
李適之連連道好,拉着楊璹的手,進入左相府。
進入儀門的時候,李適之的五個兒子,李霅、李琦、李季卿、李琅、李瑄,一字排開地站着。
“見過楊少卿。”
他們一起向楊璹拜道。
“李將軍不必如此啊!”
其他人拜見他是出於禮儀。
但李瑄拜見他,着實有點不應該,畢竟李瑄官職高他一級,所以趕緊向李瑄回禮。
“今日我不是以千牛衛將軍的官職見禮楊少卿,而是以晚輩的身份。在左相府,您是大人的同僚,永遠大我一輩。”李瑄制止楊璹回禮,說得有理有據。
“將軍氣度,真謂不凡。”
楊璹在心中感嘆李瑄的氣度。
“五郎,去接過酒。今天我們父子六人陪楊九痛飲一番,以祝元正的到來。”
說着,李霅等人擁簇着楊璹,李琅從奴僕手中抱過酒。
而後,李瑄向羅興、薛錯使個眼色,讓他們站在前廳前,禁止任何人入內。
楊璹只覺得李適之待客太濃厚了,竟讓五個兒子,包括左千牛衛將軍,一起陪飲。
有一種他也是三品的錯覺。
“哎呀!不知道左相郎君也要飲酒,我帶的酒太少,我立刻讓人回去取。”楊璹進入前廳後,突然拍了一下手。
“這次就算了,我左相府的酒雖次一等,但夠我等盡興。下次再叫楊九伱來,要多帶幾壇酒啊!”
李適之拉着楊璹,不讓他回頭。
“那是自然。”
楊璹笑着迴應。現在是過年,李適之的兒子都在家。等過段時間,定不會如此。
“五郎,今日你給我們倒酒,作爲昨日青樓鬥毆的懲罰。”
李適之拍着酒罈,向李琅說道。
“是,父親。”
李琅還以爲李適之昨天會削他一頓,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過去了,倒酒還不簡單嗎!
“相公,年少總會犯錯誤,那些瑣事,就不要太在意了。”
楊璹以此勸慰李適之。
“楊九說的是,來來一起喝一杯。”
桌上已經備好點心、菜餚。李琅將酒罈打開,把一杯杯酒倒滿。
楊璹說自己酒爲上品,絕對不是胡說,李瑄從未見過這麼香醇的美酒。
在這寒冬臘月,一杯酒下肚,全身溫暖。
“好酒,盡興,真盡興啊!”李適之一口剛下肚,就端着酒杯,向楊璹道:“楊九,我們再喝一杯。”
楊璹不覺,與李適之再飲。
接下來,衆人不斷飲酒,雖然楊璹喝得更多,但總體還算平順。
不一會兒,李瑄五人就輪流向楊璹敬酒,坐在一旁的李適之還時不時向他端起酒杯。
一罈酒很快就見底。
李琅去將早已準備好的滎陽春抱上來。 在大唐諸多美酒中,滎陽春最醉人。
“滎陽春,好酒!”
楊璹聞一下就道出酒的名字,賣弄道。
“聞香識酒,真謂善酒之人,我們再喝一杯。”
李適之誇讚,並舉起酒杯。
楊璹幹了!
“身爲家中長子,我要代父再敬楊少卿一杯。”
李霅接着端起酒杯。
楊璹想緩一下,又覺得李霅有道理,只能幹下。
“據父親說楊少卿斷案如神,能力不亞於狄公,小侄敬佩。”
李琦端起一杯酒。
都捧上天了,楊璹必須喝下去。
“我本不善飲酒,因一向仰慕楊少卿,故多飲幾杯。”李季卿不給楊璹喘息的時間,接着敬。
楊璹一聽,李季卿仰慕自己,不喝還不行。
“都倒這麼長時間酒了。楊少卿是客,我必須和楊少卿喝一杯。”
李琅像是忍不住一樣,自己給自己倒一杯酒,敬向楊璹。
“好!”
雖然他是海量,但這樣灌酒也不行啊,楊璹感覺比青樓女子還猛。
又一杯滎陽春酒下肚,楊璹感覺自己有些上頭。
“楊少卿出自弘農楊氏,那是從漢代就名望天下的大族,我甚是仰慕。晚輩敬楊少卿一輩。”
李瑄隨便編排一個理由,向楊璹敬道。
連祖宗都被讚揚,又是千牛衛將軍敬酒,楊璹得喝。
感覺頭暈暈乎乎,剛放下酒杯,準備吃點菜時,李適之將酒杯舉在楊璹面前,一臉笑意。
宰相敬酒,不可不喝。
很快,醉意朦朧的楊璹來者不拒,一刻鐘後,一頭倒在榻上。
“楊九,楊九……快起來喝!”
李適之晃了晃楊九。
但楊九如一死豬一樣,沒有反應。
“楊九醉了,大郎、二郎,扶他回客房休息。”
李適之向李霅和李琦吩咐。
……
在客房外,他們父子一直等到下午日昳的時候,李琅輕喊一聲:“他好像要醒了!”
李適之換了一種臉色,與李瑄、李霅一起,衝入楊璹所在的客房中。
“這是哪?丹奴,給我倒杯水……”
楊璹悠悠轉醒,還是睡眼惺忪的時候,下意識喊一聲自己的愛妾。
但沒有人迴應……
“丹奴……”
楊璹又喊。
見還未應,楊璹睜開眼,看到的是陌生的房屋。
再看嚇一大跳,左相、左千牛衛將軍和衛尉少卿都站在他面前。
他這纔想起來,一大早就被李適之叫到左相府喝酒。
李適之和他的一衆兒子,都十分熱情。
但下一刻,楊璹發現不對勁。
因爲左相板着臉,像誰欠他錢一樣,和喝酒的時候判若兩人。
“楊璹,我如此信任你。今日來左相府,我讓五個兒子都來陪你喝酒,沒想到你竟然……”
李適之突然大喝一聲,指着楊璹,痛心疾首。
懵逼的楊璹大腦一片空白,他連鞋子都不顧穿,立刻下牀:“相公,發生什麼了,下官不知情啊!”
“父親,枉你一片心意,還想將他提拔爲大理寺卿。乾脆直接上奏聖人,他所犯下的罪行,足夠夷滅三族。”
李瑄冷哼一聲,向李適之說道。
“下官……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
楊璹一聽要被夷滅三族,更加害怕。
“你醉後說些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
李適之向楊璹質問道。
“下官……不知……人常道酒後戲言,豈能當真!”
楊璹心中咯噔一跳,他的醉意全無。
他心想難道醉酒後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那就讓聖人分辨是真是假。七郎重複一下楊璹酒後的話!”
李適之把接下來的言辭交給李瑄。
“楊少卿。你酒後說要將我父親灌醉,然後告知聖人我父親醉言‘可惜祖父未是皇帝,不然我就是聖人’、‘兒爲邊將,父爲宰相,非無機會’。待我父親被羽林衛強行帶入皇宮,必言酒後戲言,百口莫辯!”
李瑄沉聲,一字一句地向楊璹說道。
這一瞬,楊璹瞪大眼睛,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僵立在原地!
這……
這幾乎是他與李林甫計策的原話。
從頭到尾,事情只有李林甫和他知曉。
連李林甫最親近的兒子都不知。
“還不止這些,楊少卿還說出許多大逆不道的話,連右相都被牽連其中。父親,將他送到興慶宮,讓他在皇帝面前狡辯。”
李瑄話語隱晦又有深意,並向李適之說道。
“楊九,念我們同僚一場。我會向陛下求情,只你一人死,家人充爲奴婢。”
父子倆一唱一和,李適之又去充好人。
“相公饒命啊!求您放過我,不要告訴聖人,以後我必唯您馬首是瞻。”
楊璹心態崩潰,他跪在李適之面前,抱住李適之的大腿,苦苦哀求。
不說他可能泄露的秘密,和他貪污腐敗的事情。
只是泄露李林甫大計一條,李林甫就不可能放過他。
李林甫在偃月堂中絞盡腦汁,纔想出這個陰險歹毒的計策,現在卻被他酒後吐露。
他還有活路嗎?
現在唯有投靠李適之,以保全自己,保全家人。
“這條歹計出自李林甫吧!如此向我痛下殺手,我能忍嗎?如果楊九你能想出對付李林甫的計謀,你夢中的話,我會爛在肚子裡,既往不咎!”
李適之言語一轉,格外開恩。
“下官有江南諸道採訪使賄賂吏部官吏的證據。”
抓住救命稻草,楊璹將他所知道的事情說出來,納出投名狀。
“有沒有賄賂李林甫的證據?”李適之問楊璹。
“右相老奸巨猾,聖人又賞賜重大,下官也不知右相是否受賄。只知道江南的幾個採訪使,都是右相推薦。”
楊璹擔驚受怕地說道。
“父親,李林甫兼任吏部尚書,又提拔江南諸道採訪使,有這一點就夠他喝一壺了。”
李瑄向李適之耳語。
前世李適之徹底失勢,就是因爲兵部諸多官吏行賄事件。
史書上認爲那純粹是李林甫大興冤獄,屈打成招。
現在李瑄的機會來了,他請李適之將羅鉗吉網加在吏部和諸採訪使身上。
如果辦成鐵案,李林甫不死也得脫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