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陷陣
“李虞候,你的意思呢?”
聽李光弼這麼一說,程圭反應過來。
如果說之前是因爲保護民夫,現在周圍突厥騎兵幾乎被清剿乾淨,卻遲遲不調遣他們。
“我建議將軍率領精騎連夜迂迴,趕往前軍戰場。現在我們中軍步、騎被突厥探馬監視,而後軍突厥探馬無法滲透。我們現在離前軍所在地不足百里,您麾下又都是精騎良馬,完全可以繞遠道,避開突厥探馬。”
“如果我們趕到戰場時前軍已被攻破,我們就立刻撤走。如果前軍還在抵抗,說明突厥經過一日一夜的大戰,又受我中軍的威壓,不會再有多少戰心。我們趁機突襲,必能打敗突厥左廂諸部。”
李光弼向程圭分析局勢,請求他能夠出兵。
“張齊丘是副帥,沒他的允許,貿然出兵,違抗軍令。”
程圭心有顧慮。
“程將軍覺得王帥能容忍張齊丘見死不救的行徑嗎?王帥愛兵如子啊!”
“當年蘇定方跟隨蔥山道行軍大總管程知節征伐突厥時,首戰告捷,俘獲甚衆,但副大總管王文度嫉妒蘇定方的軍功,告知程知節不能乘勝追擊,只結方陣,人馬披甲,在原地固守。又假傳召令,奪去程知節的指揮權。致使出征無功而返。事後王文度、程知節皆被問罪。這不就是例子嗎?”
“張齊丘在行愚蠢的事情,我們去制止,非但無過,反而有功。況且左相公感念您吶!”
“您再想想,王帥的父親是怎麼戰死的?”
李光弼語重心長地向程圭勸道。
“李虞候言之有理!”
程圭一拍大腿,如夢初醒。
只要向王帥說明,張齊丘拿也沒辦法。
況且本部經略軍,都聽他和崔湛的命令。
程圭立刻吹角點兵。
半個時辰,五千精騎全部集結。
探馬先行開道。
李光弼披甲,與程圭同行。
這一切,並未通知張齊丘。
……
高坡。
戰至後半夜,突厥士兵依舊未攻上高坡。
戰鬥更加殘酷,唐軍士兵們頂着疲憊與睏倦,用勇氣和毅力支撐。他們的眼睛,無一不是佈滿血絲。
突厥士兵也非鐵人,他們連夜行軍,直至此時,身體也逐漸扛不住。
頗黎許下的高官厚祿,他們有心無力。
每每差一點攻破,又很快就被唐軍以性命補上。
外圍的戰車,已經全部散架,被屍體所蓋住。
戰至拂曉,東南西北都有數隊陣形被打散。
最激烈的時候,有突厥士兵衝上高坡百步,威脅到後勤人員和傷兵,但最終都被殺回去。
唐軍箭矢早已用完,不存在什麼弓箭手、強弩手,皆持槍持矛。
沒有一個隊伍,人數超過一半。
“咔嚓!”
李瑄的槊刃斷了,他用馬槊的杆,抽飛一名突厥士兵。
他又從屍體堆裡,找到一柄好槊,接着戰鬥。
全身浴血,如殺神一樣,令突厥士兵望而生畏。
“將軍,我們估計堅持不了多久。您帶着騎兵突圍出去吧!”
王思禮大刀砍死一名突厥士兵,移步到李瑄面前。
“你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堂堂大丈夫,怎能苟且偷生?”
李瑄責斥王思禮。
他怎能棄上千名傷員不顧?棄不會騎馬的軍士於不顧?
“將軍……”
“不要再說了,我準備率領鐵騎突入敵陣中,吸引突厥注意力,減輕高坡上的壓力。”
王思禮還要再說什麼,卻被李瑄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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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騎馬不是逃跑,要挫一下敵人的銳氣,特別是南面,衝上的突厥士兵太多,有止不住的趨勢。
騎兵從高坡而下,定能吸引一部分突厥士兵。
王思禮在高坡上,重整軍陣,堅持到援軍到來。
“將軍不可,請讓末將來代勞。”
王思禮趕緊制止,這是九死一生吶。
“這種事情怎麼能讓主將與副將去做呢?讓我去吧。”
旁邊一道聲音響起,原來是阿史那扶汶,聽到他們的講話。
“我意已決,這是命令。你們守好高坡。突厥也在強撐。”
李瑄握緊拳頭,他覺得十分可惜。
張齊丘難道不知道嗎?
這種情況,昨夜若派遣騎兵突襲突厥騎兵,不需要迂迴,唐軍一萬多騎,絕對輕易衝破突厥左廂諸部。
他一夜鏖戰,一直盼望着己方騎兵趕來。
誰知,是黎明率先降臨。
“將軍,我雖然是胡人,卻知道《春秋》大義,我景仰春秋時的狼瞫,敬佩他如同敬佩我的先祖,請讓我和狼瞫一樣,完成對勇敢的追求吧!”
阿史那扶汶說着將兜鍪卸下來,表示他的決心。
何爲勇?
不是好凶鬥狠,不是打敗一個強者。
爲國效力爲勇!
狼瞫爲了勇敢,戰死沙場。
阿史那扶汶心懷死志。
“如果死亡不能改變什麼,又有什麼意義?一腔血勇,能保住將士們的性命嗎?伱們的任務,是在這裡指揮士卒,穩住局勢。你們根本沒有資格代替我去陷陣,還需要我把話說明白嗎?”
李瑄用嚴厲的語氣訓斥王思禮和阿史那扶汶,絲毫沒有留情面。
二人羞愧,咬着牙去指揮士兵,將上來的突厥士兵擊殺。
李瑄吩咐高鍇,點跳蕩營重騎。
發現還可以戰鬥的跳蕩軍,只餘下二百人。
加上李瑄的親衛十七人。
他們要去搏一線生機。
所有士兵,都騎上最壯的戰馬。
李瑄手持馬槊,又將一柄槍掛在鞍旁。
“遺憾嗎?”
李瑄問跳蕩營的衙將高鍇。
“挺遺憾的,只是遺憾沒能死在豐安軍城,那樣我的血就會順着黃河,流過家鄉。”
高鍇半開玩笑地向李瑄說道。 他老家是樂安郡厭次縣(今山東厭次)的,黃河就從家門口流過。
祖上是郡望渤海高氏,以爲有一天能榮歸故里。
現在已經沒有這種心思,只有對家鄉的無盡思念。
“天亮了,跟着我吧!”
李瑄心中難受,拍了拍高鍇的肩膀。
他前世是戰死的。所以他認爲這一世是新的一生。他擔心李適之再被李林甫這老賊算計。
思念兄弟們,和姐姐妹妹。
還有未完成的夙願。
想到這裡,李瑄渾身充滿力量,他目光如炬地跨上火雲馬。
鐵甲們持長兵,跟他們的主將一樣有決心。
“衝!”
李瑄一聲令下,火雲馬向南猛竄。
“噗嗤!”
唐軍們按照王思禮的命令讓開。
好不容易爬上來的突厥士兵,被鐵騎一下衝散。
李瑄挑起一名突厥士兵,將其甩飛。
他來回揮舞長槊,連續帶走數條生命,一馬當先踏上厚厚的屍體。
他視成千上萬的突厥士兵爲無物,躍馬從高坡上往下衝,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由於李瑄速度太快,跳蕩軍和李瑄的親衛根本跟不上。
但李瑄的勇氣,激勵他們奮馬直追,同時收割坡上突厥士兵的生命。
“呼!唐軍終於要崩潰了,他們的主將要突圍。諸部上馬,團團圍住,不要讓他跑了。”
頗黎瞪着血紅的眼睛,下達命令。
他一夜沒閤眼,精神已經到崩潰的邊緣。
若非軍隊指揮者,他都想親自上坡進攻。
就在這個高坡上,一天一夜,喋血兩萬多人。
從完成戰略目標,變成報復性進攻,誓要將豐安軍覆滅。
之前頗黎有明確的目標,現在則很迷茫,不確定士兵們是否還有與唐軍主力一戰的信心。
頗黎錯誤地判斷李瑄要突圍,將下方的所有騎兵調動,佈下圍追堵截。
“他就是斬殺悉頡斤的唐軍猛將,果然勇猛!”
頗黎見李瑄戰鬥一天一夜,還能將他的士兵挑飛,內心震撼。
他自認做不出這樣的舉動。
李瑄奔下高坡,等待跳蕩營和他匯合。
他開始率領鐵騎沿着坡邊,斬殺登坡的突厥士兵。
鐵騎衝過,一路橫屍。
未騎馬的突厥士兵生不起鬥志,這致使許多原本登坡的突厥士兵往下退,很大程度減輕坡頂上唐軍士的壓力。
剛殺片刻,數隊突厥騎兵向李瑄的鐵騎殺過來。
“黃泉之下,我等再見!”
李瑄一聲大吼,馳馬衝入。
“願隨將軍再戰。”
身後跳蕩營鐵騎皆高呼,他們抱着必死的的信念,衝入敵騎,人人奮勇,突厥騎兵皆落馬。
李瑄長槊橫掃,靠着火雲馬的力量,輕易將一名突厥騎將斬首。
羅興、薛錯持槍左右揮擊,策應李瑄。
還有突厥騎將不服,拍馬直刺李瑄。
“噗嗤!”
雙馬交錯,李瑄直接刺破其鐵甲,將其挑死在馬上。
又斬一將。
其餘將畏,呼喚麾下騎兵圍之。李瑄躍馬突入,連斬十騎。
他看到一騎將,夾馬追之。
那騎將轉馬就跑,火雲馬衝刺,輕捷如飛。
那騎將入數十騎中,李瑄不懼,挺身陷陣,將其刺死於陣中。
再斬一將。
其他突厥騎士十餘矛一起刺向李瑄。
“鐺鐺……”
“噗嗤……”
李瑄舞動長槊,將這些矛全部打飛,他雙手緊握槊杆,連突連刺,又讓數名突厥騎兵落馬。
突厥士兵皆心驚膽戰,更有看到李瑄的眼神,長矛掉落,調馬就跑。
跳蕩鐵騎見李瑄的神威,一路砍殺,連破數隊,氣勢如虹。
李瑄依舊圍繞着登坡的突厥士兵砍殺。
許多突厥士兵不顧命令,跑下來牽馬。
這讓高坡上的唐軍,有喘息的時間。
“還能戰嗎?”
又有數十名鐵甲戰死,其他鐵甲因爲勞累,神情憔悴。
現在他們上坡的路也被堵上,似乎已經無處可逃了。
李瑄勇猛,但再勇猛,也不可能是真正的萬人之敵。
“可死戰!”
高鍇大喝一聲。
他剛纔背部被創,幸虧有鐵甲防身,沒有致命。
但鮮血已經流滿內衣。
“可死戰。”
羅興、薛錯皆呼。
“那就戰吧……”
李瑄話剛落,突然看到東北部煙塵滾滾。
“轟隆隆……”
還帶來震天動地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