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楊玉環
左相府。
李瑄正在院內,由左相府的佐吏兼幕僚李琚,教導隸書之工巧。
李琚出自隴西李氏,他在開元二十二年甲科狀元及第。現任門下省的書令史。
可能是因爲與李隆基的兒子李琚同名,李琚被“謀反”處死,使李琚沒有受到李隆基重用。
“常聞一日千里,七郎正是這樣人!”
一副書法寫完後,李琚讚歎道。
自李瑄認真練字後,李瑄的進步肉眼可見。
和普通的少年人不同,李瑄沉着冷靜,落筆的時候,像是將全身的心血,傾注其間。
這種態度,李琚從未遇到過。
“老師謬讚。您是書法大家,跟您比起來,學生差之遠矣。”
李瑄對教導書法的李琚十分尊重,一直以學生相稱。
李琚猶工隸書,繼承唐初大書法家褚遂良的風格,明淨媚好,又沉着飛動。
這種飄逸感,十分符合盛唐對書法的審美。
這也使得李瑄主要以學習“褚體”爲主,因爲褚遂良的書法打破古典書法的單純、靜穆之美,走向了更自由的表現,摒除了一切冗繁,只留下精華。並且在剛勁之中,體現凜凜風骨,筆勢縱橫,舒朗奔放。
在這個時代的文人心中,褚遂良是並不遜色歐陽詢、虞世南這樣的大書法家。
“七郎,我有一個好友,名顏真卿。他的書法剛勁有力,大氣磅礴,似有宗祖之風。我覺得你是有氣魄的人,他更適合當你的老師。”
李瑄這兩個月的表現,他也聽說了。
年紀輕輕,寫出的詩令他汗顏。
顏真卿和李琚在同一科進入及第,同時及第的還有杜鴻漸、蕭穎士等人。
李琚作爲第一名,和顏真卿一起同遊曲江杏園,交情匪淺。
“不知顏真卿現在官居何職?”李瑄向李琚詢問道。
他沒想到李琚竟與顏真卿熟識,李瑄雖然清楚歷史的大致脈絡,但人物關係細節,不可能都知道。
要知道,如歐陽詢、褚遂良等書法家,只是繼承王羲之、王獻之的風格,但顏真卿,真正做到承上啓下,繼往開來,是唐代新書體的開創者。
雖然顏真卿在年長後,書法步入圓滿,但此時顏真卿的書法,已倍受朋友推崇。
“顏真卿在長安西方醴泉縣任醴泉尉。他家住萬年,待回來後,我帶着七郎去拜訪。”
李琚告訴李瑄顏真卿的所在地。
“聽老師一說,我迫不及待。”
結交名垂青史者,瞻仰他們的風采,是這一世李瑄的願望。
“七兄……”
李琚離開後,李瑄繼續俯身練字。
這時,李玉瑩捧着一株深紅色牡丹花跑過來,她旁邊還有一名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女。
少女頭梳雙髻,穿着杏黃色窄袖短儒長裙,手臂上挽着雪白披帛,如星辰一樣明亮的眼眸,柳眉瓊鼻,生得粉雕玉琢。
“七兄,給玉瑩寫一首關於牡丹的詩,我要在鬥花會上,爲我的牡丹花增添光彩。”
李玉瑩高舉牡丹花,向李瑄說道。
“寫不出。”
李瑄沒閒工夫與李玉瑩胡鬧。
“長安都流傳左相七郎是才子,我朋友月瑤,特地來看你寫詩,七兄隨便寫一首嘛。”
李瑄直接拒絕,讓李玉瑩很沒面子。
“七兄……”
李玉瑩見李瑄不爲所動,抓住李瑄的胳膊撒嬌道。
“好吧,僅此一次。”
李瑄看到李玉瑩身旁的小娘子用疑惑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這身打扮,一看就是士族之女。
“七兄最疼我。”李玉瑩喜笑顏開。
她還跳到桌前,像模像樣地爲李瑄磨墨。
“賞牡丹。”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李瑄沒有多猶豫,一氣呵成寫下這首後世佳作。
“七兄寫得好,我鬥花的時候,賦七兄的詩,她們一定羨慕我。”
李玉瑩實際上不懂李瑄寫得是什麼。她要的只是一首詩。
旁邊少女眼眸中異彩連連,她第一次見到這麼有才華的少年,一首詩歌一揮而就,像傳說中的大詩人王維和李白。
“玉瑩,這小娘子是哪家的?”
李瑄擱筆後,隨口一問。
“她叫姜月瑤,也住在平康坊。”
李玉瑩回答李瑄。
“姓姜,和李林甫是什麼關係?”
李瑄聽後,眉頭一皺。
士族姓氏,數都能數過來。對李瑄印象最深的姜姓,就是李林甫的母族。
“那是我表伯父。”
姜月瑤弱弱地迴應一聲。
她是姜皎的孫女。
當初的姜皎,可謂是倍受李隆基恩寵,由於嘴上沒把門,在開元十年時,被李隆基貶到欽州。
姜氏因此敗落。
由於李林甫微末之際,姜皎對其疼愛有加,所以他得勢以後,對舅父的後代視若己出。
“霜兒,先請這位小娘子到前院,我有事要和玉瑩說。”
щшш●тт kan●℃o 李瑄得知姜月瑤的身份後,轉而就對着姜月瑤笑道。
姜月瑤突然感覺渾身不對勁,她是客人,霜兒來的時候,她只能先跟着霜兒去前院。
“玉瑩,伱怎麼能和李林甫的親戚來往呢?”
姜玉瑤走後,李瑄非常不悅,對李玉瑩訓斥。
“你打李屹,關我們什麼事?”
李瑄從未說過李玉瑩,見李瑄說變臉就變臉,李玉瑩害怕的同時,很不服氣。
姜月瑤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一直以爲李瑄與李屹之間,只是少年意氣的口角之爭,這樣的事情,在長安貴族之間,太普遍了。
“你父親和你兄長死無葬身之地,關不關你的事?”
李瑄將李林甫當成死敵,不能容忍家人與李林甫的家人有來往。
因爲他知道,姜玉瑤既然住在平康坊,一定與李林甫親近,甚至直接住在右相府。
歷史上,他們就是死無葬身之地,李適之被逼死在宜春郡,在連棺槨都無法回老家。
他的兄長李霅扶着李適之棺槨落葉歸根的時候,被李林甫派人打死在洛陽河南府的衙堂上,沒有任何理由。
“哼!”
而李玉瑩有叛逆之心,她聽不懂,也聽不進去李瑄的話。
立刻抱着牡丹花也跑出去,沒跑幾步,又回頭帶走李瑄剛寫的《賞牡丹》。
李瑄剛沒有阻止李玉瑩,而是看着她的背影喃喃一聲:“由她去吧!穩紮穩打,步步爲營,纔是我該做的。”
朝堂之上,看不見的刀光劍影,是他們男兒的事情。
等李玉瑩長大,就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靜下心來,李瑄又寫一副較爲繁瑣的字帖,霜兒來稟告李瑄:“七郎,大郎叫你去前廳。”
“好!”
李瑄吩咐霜兒將桌子收拾一下,來到前廳。
他看到皇宮的儀仗後,心中驚訝,宮裡來人,兄長叫他幹嘛?
“七郎,聖人召見你,隨林常侍入宮面聖。”
李瑄一入前廳,李霅就向李瑄說道。
李適之還在門下省處理政務。
這也是李林甫刻意爲之,否則李適之跟到興慶宮,會阻礙李林甫的計劃。
“聖人怎麼會召見我呢?”
李瑄好奇,難道是父親今日早朝的時候推薦他。
“林常侍說聖人得知七郎詩名,故而召見。”
李霅回答李瑄。
他也很開心,如果能被聖人賞識,或許會封七郎一個散官,確立地位。
對將來入仕途很有幫助。
此時此刻,李瑄心情忐忑,這和他料想中的不一樣。
他一直以爲,與李隆基相見,要等到他立下邊功以後。
沒想到會如此突然。
“見到聖人以後,要知禮數,不可隨性。”
送李瑄出門後,李霅向李瑄千叮嚀萬囑咐。生怕李瑄任性而爲,忤逆聖人。
“大兄放心,我心裡有分寸。”
李瑄當然不是愣頭青。
騎上駿馬,在宦官林招隱的帶領下,前往興慶宮。
林招隱是內侍省僅次於高力士的幾個宦官之一,任內常侍。
高力士何等尊貴?平時傳詔,自然不需要高力士出馬。
興慶宮由一道東西牆,分爲北面的宮殿區,和南面的園林區。
李瑄到宮門前下馬,然後穿梭重重宮禁,來到龍池東南處一片插滿旗幟的馬場。
在馬場東面的亭子內,李隆基與一個美貌絕世的女子,打鬧嬉戲。
李瑄在不遠處等待,由林招隱前去稟告。
他看到這一幕,也看到這名女子。
此女子身穿華麗的宮裝,身材豐滿婀娜,鬢髮如雲,圓圓的臉蛋如一輪明月,皓白無暇,她的眼眸充滿靈氣,眉毛又細又長,紅脣欲滴。
遠遠望去,如同高雅的仙子一樣,散發着無與倫比的氣質。
再多的詞語,也無法形容她的驚豔。
李瑄猜出,這應該就是把李隆基迷得神魂顛倒的楊貴妃。
現在稱爲“玉環娘子”更爲合適。
衆所周知,李隆基得到楊玉環的方式不光彩。
老子搶兒子的妻子,也算是千古一絕。
壽王李琩卻敢怒不敢言,因爲他三個兄長的血跡灑在城東驛,還未乾枯。
但這不妨礙李琩暗暗噁心一下李隆基。
開元二十九年,李隆基的長兄寧王李憲去世。李琩趕緊表明自己是李憲的義子,要爲義父守孝三年,表現得比李憲的親兒子還急迫。
唐有制,守孝期間,子女不得嫁娶。
李隆基畢竟搶了兒子的媳婦。如果李琩不再娶,他也不好意思給楊玉環封號。
只有等兩年後,李琩守孝結束再娶,李隆基才能給楊玉環名分。
否則,難堵住天下幽幽之口。
“郎君,聖人有請!”
見所傳之人到來,李隆基恢復正經神色,傳令李瑄入見。
李瑄深吸一口氣,慢步來到亭前。
一個是一手締造開元盛世,又一手葬送盛唐,集大譽大毀於一身的帝王。
一個是有着“羞花”之容,被詬病爲禍國殃民的貴妃。
距離越近,李瑄越能感受到楊玉環的美貌。
她一顰一笑間,除了驚人的美,還有一種風騷入骨的媚,讓李瑄心動神搖。
縱然好奇,但李瑄不敢多看一眼,到亭臺下時,李瑄對李隆基一拜:“拜見聖人,祝聖人萬壽無疆。”
“拜見娘子。”
李瑄還不忘向美豔動人的楊玉環一拜。
“哈哈,果然是一表人才。上來說話。”
見李瑄的讚頌,李隆基撫須大笑,並允許李瑄進入亭內。
楊玉環聽說宗室出現一位頗有文采的少年詩人,就讓李隆基帶着她看一看。
高大英武的李瑄,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