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抱的這麼緊

早在阿弦在門口躊躇的時候,玄影卻早堂而皇之地叼着肉走進了堂下, 它大搖大擺地趴在崔曄身旁, 吃的津津有味。

阿弦探頭看了一眼,目瞪口呆。

忽然有人道:“咦, 這狗兒哪裡去銜了肉回來?”

阿弦越發愣住,原來這說話的居然是許圉師!

她試着伸長脖子, 這纔看見在崔曄對面的桌邊還坐着另外一個人,正是許侍郎無疑。

驚奇之餘, 無端鬆了口氣。

而崔曄道:“大概是有人給的。”

阿弦捂住嘴偷偷一笑。

許圉師道:“難得,難得……不過天官,咱們在這裡等了半天了, 想必阿弦是不知道躲去哪裡了, 不如……改天再來?”

崔曄道:“侍郎莫要着急,這會兒她也應該回來了。”淡淡地往外一瞟。

阿弦吐了吐舌。

***

知道露了行跡, 阿弦進了堂下,乖覺地向着兩人躬身:“侍郎, 天官。”

虞娘子正跟兩名丫頭陪侍在旁邊,見她回來,神情略見放鬆。

許圉師則又驚又喜:“終於回來了?我方纔還擔心來着, 你先前是去了哪裡?”

阿弦道:“沛王殿下請我去他府裡吃飯來着。”

許圉師才笑道:“原來是跟着殿下去了,白讓我們在這兒擔了半天心事。”

阿弦道:“侍郎怎麼會來家裡?”

許圉師道:“先前在武懿宗府裡,你跟索元禮鬧得那樣,我放心不下,出來時正碰見天官……便一塊兒來看看, 誰知你竟不在家呢。”

阿弦掃一眼崔曄,道:“是我一時衝動了,讓侍郎爲我擔心,實在過意不去。”

許圉師笑呵呵道:“你是少年人嘛,自然火氣旺盛,難道像我們一樣一潭死水?我反而喜歡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

阿弦還未回答,崔曄淡淡道:“許公不要再縱她了,小心她認真當作誇讚,以後還變本加厲呢。”

許圉師道:“我知道阿弦心裡有數。且索元禮那人……”

許圉師皺皺眉,自忖不便多說這個話題,便只呵呵道:“總之你以後可要留神,豈不聞‘寧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阿弦認真道:“知道了,多謝侍郎提點。”

許圉師點點頭,不再說話,只是看向崔曄,知道他必然也有話說。

崔曄卻忽然道:“許公且等片刻。”

許圉師微微愣怔,崔曄又對阿弦肅然說道:“我有件事問你,你隨我來。”

阿弦正意外,卻見崔曄起身,徑直轉出堂下,竟往外來至抄手遊廊。

阿弦只得跟了出去,遲疑着走到跟前兒,見他神色冷肅,心下忐忑:“阿叔……怎麼了?”

崔曄道:“不是同你說過不要去跟索元禮起衝突麼?怎麼忽然忍不住?”

阿弦道:“他挑釁我。”

“你若不去留意他,他必不敢主動挑釁。”

“我只是多瞪了他一會兒而已。”

崔曄沉默。

阿弦低下頭,小聲道:“我本來以爲他都被繩之以法了,爲什麼還在逍遙法外。”

崔曄雙眸沉沉地看着她,頃刻才道:“你知不知道,索元禮現在已經不是樑侯的人了。”

阿弦怔住:“不是樑侯的人?”忽然她想起索元禮跟武懿宗熟稔的模樣,哼道:“難道他改投了進忠伯麼?倒也能屈能伸。”

崔曄道:“他改投的是皇后。”

阿弦猛然擡頭:“什麼?”

崔曄道:“索元禮現在跟丘神勣一樣,在爲皇后效力。”

阿弦幾乎不能相信,搖頭道:“皇后、皇后爲什麼要用這種人?”

崔曄道:“因爲這種人纔會肆無忌憚地爲皇后效命,也會做一些常人所不能做的事。”

阿弦心頭髮冷,遲疑道:“你是說……爲皇后做一些、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就像是……”。

“噓。”乾淨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壓在阿弦的脣上。

阿弦一顫,仰頭看向崔曄,他的眼睛仍洞察而清明,不必多言,彼此已心靈相通。

雖然說敏之被害並無有力的人證物證,但武后那麼精明縝密的人,怎麼會絲毫都不起疑心?又怎會前腳貶退了武三思,後腳又重用他的狗腿?

今日在武懿宗府裡看他們那樣親密,還以爲是索元禮故意巴結,現在才知道,只是這些人彼此臭味相投。

但是明知道所用之人惡跡斑斑卻還要去用,這樣的武后又打着什麼主意,難道只要爲我所用就成,不在乎握在手中的刀是兇器,邪器,不法之器?

“皇后這樣,任用奸人,這不是不擇手段了麼?”心中一股氣衝上來:“我、我要問問皇后……”

“不許。”崔曄淡淡地駁回。

***

“不許。”崔曄:“沒有人能攔得住皇后,阿弦,你也不能。就算你當面對皇后說明你的想法,皇后也未必會治你的罪,但她也絕不會聽你的,她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阻止。”

阿弦一震。

崔曄又道:“當臣子……絕不是你想象中的容易,而是步步險要,寸寸驚心。”慢慢擡手,在她肩頭按落,目光在阿弦的臉上逡巡來去:“或者……”

阿弦略覺迷惘:“或者什麼?”

崔曄道:“或者,阿弦不要再當女官了好不好?”

“什麼?”

崔曄迎着她震驚的目光,卻並未再說下去。

——索元禮究竟是武三思的人,還是……原本就是皇后的人?

阿弦單純的以爲這胡人是武三思的走狗,但樑侯被貶出長安,許多原本攀附樑侯之人無所適從,索元禮卻渾然無事,甚至春風得意……這當然不會是因爲向來精明絕倫的武后無意中疏忽忘了此人。

但假如索元禮原本就是皇后的人,當初羈縻州的事,又是如何。

這其中有三個可能。

第一:索元禮的確是受武三思指使。畢竟武三思原本就當崔曄如眼中釘,且以樑侯那種貪得無厭狡獪之極的性情,保不準跟吐蕃贊普底下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結,正好一箭雙鵰。

第二,這件事是索元禮自作主張,瞞天過海。

第三……也是連崔曄都不敢深思的。

所以崔曄絕不想阿弦插手此事。

但是,方纔看着阿弦失望的神情,在心裡盤旋很久的那個念頭忍不住說了出來。

***

兩人對視之時,崔曄擡眸看向阿弦身後。

原來是虞娘子不放心,試着出來,往這裡打量。

崔曄定神:“先回去吧。”

肩頭像是移過來一座山壓着,阿弦默然回身。

崔曄道:“對了,你去沛王府裡,他……待你如何?”

阿弦道:“殿下平易近人,對我十分親切。”

崔曄略微沉默:“下次……還是不要喝酒了。”

阿弦眨了眨眼:“哦……”

崔曄聽她應的口不對心,忍不住道:“阿弦,你以一片真心待人,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懂你的心意,有時候……只怕會誤解了。”

阿弦知他指的是李賢,分辯說:“殿下很好,他性情溫和,也很懂我。”

崔曄啞然:“總之,你且多留心就是了。”

阿弦低聲:“那好吧,大不了……我答應你,以後也不跟殿下喝酒了。”

崔曄欲言又止,微微一笑:“好了,回去吧,怕侍郎又等急了。”

果然許圉師已翹首以待,見兩人返回,笑問:“有什麼私密的話,還要避着老朽呢?”

阿弦蔫頭耷腦道:“當然是挨訓的話啦,當着侍郎的面,我更加沒臉。”

許圉師笑道:“這也是天官對你格外不同,若是換了別人,他纔不講什麼臉面呢。”

許圉師說罷,起身告辭,又問:“天官一起麼?”

崔曄道:“自然。”

許圉師挑眉不置可否。

離開懷貞坊的路上,許圉師忍不住問道:“明明是你要來看這孩子,怎麼非要拉上我呢?”

崔曄道:“許公不是不知道,先前那些流言蜚語。”

許圉師道:“你行的正坐得端,怕什麼?誰不知你的爲人?除非……”

崔曄道:“除非如何?”

許圉師笑看此人:“除非天官是在欲蓋彌彰。”

崔曄止步,就在許圉師覺着自己話出唐突了的時候,崔曄蹙眉:“有……這麼明顯麼?”

許圉師“噗”地笑了出聲。

***

年下休班的前一天,戶部越發人少,阿弦收拾了自己公房內的東西,轉了出門,沿着廊下走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

她轉頭看着左手側不遠處的庫房,一瞬想起當初纔來戶部時候的情形。

管庫的書吏正也在做最後的整理,見阿弦來到,行了禮又自去忙碌。

阿弦站在門口打量這熟悉的所在,往日的一點一滴也涌上心頭。

包括黃書吏的那句“物在心中,善者自尋”。

但在此之前她在庫房裡轉看了不止一次,卻都毫無所獲。

眼見時候不早,正欲離開,心底靈光一閃

——“我要去找那個人……”

這是那日阿弦在庫房當差的時候,黃書吏不知如何衝出庫房之時念叨的一句。

阿弦凝神回想,當時黃書吏闖出,她跟着追出去,人聲嘈雜之中,前方黃書吏喃喃道:“我要找他……”

末尾那三個字,她本以爲沒聽見,誰知卻隱隱約約入耳,早就印在了記憶之中。

——明崇儼。

猛然掙開雙眼,阿弦喃喃:“明崇儼?!”

怪不得當時聽說此人的名字之時,她竟會有一股莫名熟悉之感,原來果然曾聽說過。

阿弦本是想去門下省找尋明崇儼,可來至門上一問,才知道明大夫今日進宮去了。

阿弦無法,正欲怏怏離開,忽然一人從內走了出來,阿弦並未看見此人,此人卻看見了她,疾步走到跟前兒招呼道:“女官。”

原來竟是尚書奉御武承嗣,阿弦行了禮,正要走開,武承嗣滿面笑容綻放:“女官今日怎會得閒來此?”

看見了武承嗣,頓時就想起武三思,武懿宗等人……自不免想到心頭刺。

阿弦不願跟他多話:“來尋個人罷了。正要去。”

“是尋何人?我能幫得上麼?”武承嗣一腔熱情。

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阿弦道:“不必了,多謝奉御。”

武承嗣笑道:“不必謝,又沒有幫得上忙……對了……”

阿弦本已經拱手要告辭了,聽他話鋒一轉,便暫時停下,武承嗣道:“之前進忠伯府上年酒,聽說女官跟個人鬧得不快?”

阿弦道:“原來奉御也聽說了。”

武承嗣道:“這是說真有此事?”

阿弦一笑,道:“只是尋常口角,不礙事,若是奉御沒有……”

“那個胡人我是見過的,”武承嗣不等她說完,皺眉道,“我也很不喜歡此人,有道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人居然又惹了女官不喜,實在罪該萬死。”

阿弦卻完全想不到武承嗣竟會如此說索元禮……難道他不知道索元禮是武后的人?還是說他敢不在乎?

阿弦心道:“他們都是沆瀣一氣,何必在意此人所說。”一笑道:“我還有事,先行告辭。”

武承嗣看着她的笑容,跟着緊走兩步,口中竟道:“女官放心,我必教訓這無禮粗莽之人,替你出氣!”

阿弦只當沒聽見的。

***

從門下省乘車往回,阿弦靠在車壁上,閉眸靜想着幾日發生的事。

忽然崔曄那句話從心底跳出來:或許,阿弦不要再當女官了。

阿弦打了個寒噤,一股沒來由的冷意襲來,她以爲自己是心寒,誰知睜開眼睛看時,卻看見久違的——賀蘭敏之坐在對面,懶懶散散地望着她,單看這幅表情,就彷彿他不曾“久別”,一直未曾離開一樣。

自打從李賢口中聽說敏之爲救自己的所做,阿弦一則感激,一則擔憂。

畢竟她知道,若是陰魂撞入人的身體之中,對人身雖有損害,但對陰魂也同樣會有影響,所以這段日子敏之並未出現,阿弦不知究竟,只好每日讓虞娘子在堂下多上幾炷香,香火之氣善能引魂,且對陰魂有供養之效,只盼對他有益。

“殿下!”喜出望外,阿弦道:“你先前去哪裡了?”

敏之笑笑:“去了個好地方。”

阿弦纔要問是去了哪裡,敏之忽然轉頭,問道:“這是什麼?”他看着身旁角落裡一個包袱。

阿弦掃了眼,立即飛身撲了過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包袱攬在懷中。

敏之被她突如其來的“惡狗撲食”所震:“護的這樣緊……一定是好東西了。給我看看。”

阿弦結結巴巴道:“什麼好東西,沒有。”

敏之見她臉色漲紅言辭閃爍,笑道:“沒什麼你抱得這麼緊?難道我會跟你搶?”

阿絃索性將包袱塞到身後,一靠以絕後患:敏之當然不能搶,但阿弦怕他會別的。

果然,敏之漫不經心道:“不用藏了,小丫頭思春就思春了,有什麼可害臊的。”

阿弦聽到那兩個字,臉上噴血:“誰思春了!”

敏之道:“你那點心思都在臉上了,除非我是瞎子,哼……只是想不到,崔曄竟有這等本事,弄得你神魂顛倒。”

“沒有!”阿弦羞憤,隨手將包袱扔了過去。

敏之哈哈一笑,那包袱穿過他的魂魄,撞在車壁上,包袱一角散開,露出裡頭粉白色的綾子裙。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這隻小霸王,問好你們家的黑嘴巴~~(╯3╰)

你們有沒有發現,最近的標題都腥風血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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