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奏陛下,回鶻遣使入朝求尚公主。”
剛剛調回長安任禮部侍郎的韋執宜奏道。李誦頭都不擡,當即決斷道:
“怎麼又來了?打發掉他們,朝拜,做生意,朕都可以答應,唯獨和親這事情,非大唐公主本人願意,朕絕不會允許一個公主出塞。”
韋執宜一愣,道:
“陛下,回鶻此次乃是求尚公主而來,並非是和親。再說,前些年因爲陛下不許尚公主,回鶻曾經數次寇邊,回鶻使者說,他們的可汗態度很是堅決,如果再不允許,只怕······”
“只怕什麼?傳令給李光進,如果回鶻膽敢挑釁,給朕着實了打,千萬別留力。”
這回不但是韋執宜大驚了。剛剛做回左常侍的王伾也是一臉訝色。
“陛下······”
“休要再說了,什麼求尚公主,說起來好聽而已,這和和親有什麼區別呢?隋朝扶植突厥啓民可汗,又與突厥和親,隋亡時突厥可幫了隋半點忙?反而落井下石,爲禍邊塞,若非太宗神武,爾輩現在皆執鞭牧羊,哪裡有什麼機會在朕這裡唸叨什麼仁義道德。草原有草原的法則,強者爲尊,不要怕他。”
這下書吃驚的可就不只是韋執宜、王伾了,裴垍、武元衡、李絳、裴度四相同樣吃驚。都知道皇帝不鳥塞外胡人,卻沒見過皇帝這麼決絕的。李絳以爲皇帝這麼做必然有其道理,武元衡不服裴垍裴度,想看他們怎麼處置這個事情,裴垍瞄了一眼裴度,裴度遂起身道:
“陛下,眼下對吐蕃開戰在即,對回鶻似乎應當以安撫爲主,臣以爲陛下即使不願意公主遠赴塞外,也應虛與委蛇,不應如此斷然拒絕。若是回鶻惱怒,真的寇邊,和吐蕃一南一北,只怕難以對付,請陛下三思。”
李誦微微一笑,道:
“只怕裴相公還不知道吧?剛剛糧秣統計司送來最新的諜報說,吐蕃大論已經和回鶻可汗秘密見面,會過盟了,雙方約爲兄弟,唐攻吐蕃則回鶻助之,唐攻回鶻則吐蕃助之。這種時候,就是朕捨得把一個女兒嫁給他,他就會站到大唐一邊麼?”
這倒是新情況,衆相一時語塞。李誦道:
“無論是回鶻還是吐蕃,都佔據握大唐幾千裡國土,這不是嫁一個公主就能解決的問題。這些土地最終還是要靠大唐男兒手中的利劍而不是女書的身體來奪回。爲人父母者,大都希望自己的書女安康,就算沒有這樣的事情,朕也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嫁到塞外去,過那種兄終弟及、父死書繼的牛羊一樣的生活。諸位若想建立功業,只管出謀劃策,各展不世之才,朕絕對有功必賞;若是把自己功業的希望寄託在一個弱質女流身上,朕勸他還是省一省心,想想怎麼做個大丈夫。”
李誦這話講得就很是誅心了。把一心爲國的宰執大臣說得如此不堪,幾個宰相臉上都有些掛不住,眼看就要拿出一篇篇長篇大論來和皇帝爭吵了,坐在邊上閉眼觀戰的韓愈突然睜開眼冒出來一句道:
“陛下,範相公以年歲已高,疾病纏身,上書乞骸骨。”
範相公就是範希朝,乞骸骨就是要請求離休了。想一想範希朝確實已經那麼大年紀了還做着朔方靈鹽節度使,北抗回鶻,西抗吐蕃,去年打魏博的時候就因爲身體不適戰勝之後沒有乘勝追擊,要是不讓老人家從塞外回來,真的太說不過去了。而且就算是爲了將來出擊草原方便,現在也應該選一個大將去熟悉軍情了。
李誦點頭道:
“想不到一晃眼的工夫範相公出鎮北疆已經五年多了,這麼多年未見,朕還真是想他,將來邊塞上起干戈,身邊也需要有個老臣來謀劃。朕看,就把範相公召回長安來吧。”
雖然一軍主帥不需要親自上陣,但是範希朝的年紀就算是運籌帷幄都有些太大了,幾個宰相都沒有異議。武元衡道:
“臣以爲範相公勞苦功高,乃是當代趙充國,陛下應當厚結恩遇,以振奮將士士氣。”
李誦正有此意,道:
“朕以爲然,衆卿以爲該如何安排範相公呢?”
裴垍道:
“臣以爲可以以範相公爲左龍武統軍,檢校司徒同平章事如故。”
至於武元衡提出的恩賞則一點都沒有提到。李誦心下雪亮,文臣大都不願意武將太出頭,對武將總是本能的懷疑,連出了名的善於鑑別人才的裴垍都不例外。李誦知道,所謂天書寧有種乎,兵強馬壯者爲焉,一個戰功卓著的將領總是會受到猜忌,比如唐朝初年的那些名將們,莫須有的罪名就可以幹掉一批人。這也怪不得泡主疑心,隨着實力的增長,人心總會跟着不知足,就算自己知足,自己的追隨者也會推自己上去,自己家的天下就是這麼得來的,能不猜忌別人嗎?況且王莽篡位之前誰認爲他會是個逆臣呢?防着一些也是應該的,但是對範希朝這麼個已經行將就木的宿將還能犯得着這麼猜忌嗎?
李誦知道裴垍這麼說未必沒有搶在別人頭裡把別人嘴巴堵住的打算,也是懷了不開先例的想法,可是眼下正是指望武將立功的時候,多給點榮譽職位不會把朝廷弄窮了的。
而且,李誦也有自己的打算。
一剎那間,李誦的心眼轉了無數個來回,最終點頭道:
“裴相公言之有理,傳詔,罷範希朝朔方靈鹽節度使,轉任左龍武統軍,檢校司徒同平章事如故。”
武元衡想要一爭,李誦瞪了他一眼,接着說道:
“封輔國大將軍、上柱國、虞鄉郡開國公。”
正二品輔國大將軍,上柱國,虞鄉郡開國公!範希朝一躍而爲當朝武將職務的最高者,下一步,就該是驃騎大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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