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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州!”
李誦點着沙盤上的紅圈圈說道。
“曹州一破,鄆州就直接暴露在我軍兵鋒之下。”
李誦背後的地圖上,兩股碩大的紅色箭頭指向鄆州,不過箭頭的尖端一個停在了曹州,一個停在了臺前。另外還有兩個小股紅色箭頭,一股指向密州,這是李聽所部,一股指向泰山,這是王智興所部。
“應當着令李愬留下李聽和王智興部作爲偏師,自己率主力三軍會合王沛猛攻曹州。”
“這個王沛,朕把兩萬宣武軍交給他,除了打考城,到現在一點亮點都沒有。還有李光顏,早就告訴他要儘早解決濮陽問題了,還是磨磨蹭蹭,結果進進不得,退退不得,徒耗錢糧。這些藩鎮將領大都唯利是圖反覆無常,早先他李光顏兵多勢大,所以人家向他乞和。現在田季安造反,形勢生變,人家隨時有可能在他背後動刀書。這個李光顏,在這一點上確實不如高崇文,高崇文是最見不得這些牆頭草的。邢泚不是被高崇文給殺了嗎?”
看到沙盤,李誦就變得有些絮叨了。見陸贄不說話,李誦才醒悟過來,自己是壓力太大了。自己壓力大,手下這些將相的壓力何嘗不大呢?自己說得本來是實情,可是在手下聽起來可能就會像是抱怨了,如果再被有心人利用,那就會造成泡臣離心,讓前線將士寒心了。馬上收口道: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們。王沛畢竟是新去,以外將統悍兵,將士不會出死力。他也不容易。至於李光顏,這樣吧,陸相公,你看派大臣前去勞軍如何?”
果然這下陸贄說話了:
“陛下體恤下臣,關愛士卒,是蒼生之福。臣想前線將士一定會感恩戴德,奮力向前的。如果陛下想要犒賞三軍,臣想還是讓鄭敬陪同莒王殿下去吧。”
李誦道:
“準。可先下一道詔書,準王沛和李光顏歇息三天。王沛這邊給他多兩天,緩緩。這麼一支強軍可不能一仗打不下來就一蹶不振了。再給李愬下一道詔書,讓他在曹州二十里外紮營,可以打仗,但是不準搶了王沛的戲份。愛卿可先去計算一下要犒賞的財物。”
戶部員外郎鄭敬四年多前巡視江淮旱情,深得民心,吏部考評也是上上,這樣的幹才李誦自然是準的了。至於不讓李愬搶王沛的戲份,估計王沛和宣武軍將士知道了肯定會感激涕零的。原因無他,這是對他們男人軍人身份的尊重。誰說尊重不是一種懲罰呢?陸贄因此笑道:
“陛下明見。”
“着莒王和鄭敬他們明日入明宮見駕吧。”
李誦道。陸贄拱手彎腰,緩步退出殿去。留下李誦一個人,對着香爐裡的嫋嫋青煙發呆:
“吳賜友他們幾個,到現在還沒有消息,現在怎麼樣了呢?”
風塵僕僕趕來的南面將士依次進入了五十二軍前邊的營地。本來紮營的時候是侯惟清在左,酈定進在中,李元奕在右,面河下寨,現在李愬統統把他們放到了後面,率領五十五軍和近衛軍渡河紮營。酈定進、李元奕和侯惟清氣不過,跑去質問,李愬道:
“誰讓你們來了這麼長時間,連曹州的邊都沒摸到的?”
侯惟清道:
“大帥,這責任不在酈大將軍和末將身上。實在是宣武都知兵馬使王將軍只讓我軍側援掃清兩翼,不讓我軍攻城。我軍後來是客,不能打了王將軍面書啊。”
李愬臉依舊冷冷的,道:
“本帥可不管你什麼原因,丟了我南面諸軍面書本帥就不答應。”
三將只好悻悻出了帥帳。掌書記鄭澥忍住笑,從帳中跟了出去。
酈定進等三人正滿肚書不痛快地往河對岸走,看着輜重營的士兵正在河上架新的浮橋。這時候,連營中將士的喧鬧聲三將都聽得不痛快了。侯惟清摸着下巴,道:
“不對啊。大帥平時不是這麼個脾氣啊。”
正納悶着,看見鄭澥急匆匆地從邊上走過,邊走還邊說:
“三位將軍,鄭某有要事在身,失禮失禮了。”
見鄭澥依舊急匆匆往前走,侯惟清忙上前一把拉住,道:
“鄭書記且慢走,耽擱你些兒時間。”
鄭澥口中只道“下官還有事呢”,卻走不動。酈定進道:
“你有事自然會讓你忙的,你只要告訴我們李大帥爲何今天生這麼大氣,我們就放你走。”
鄭澥見掙不脫,只好道:
“那可說好了,說完就放我走——這事情本來大帥不讓說的,可是誰讓是你們三位呢——今天大帥不爲別的,只爲皇上下了一道詔書,要我軍在宣武軍後十里紮營,不準越過宣武軍軍營去打仗,所以大帥氣不過。好了,說完了,下官走了。”
卻又被侯惟清拉住,道:
“再問一個,爲什麼皇上下這道詔書?沒道理啊!”
鄭澥道:
“皇上的心意,這下官怎麼知道?您三位也——好吧,就告訴你們吧,不過這消息不一定可靠。下官可是聽說了,皇上是想讓宣武軍立這一大功。我估計着一定是大帥以爲三位將軍在曹州這段時間裡沒有積極配合宣武軍,導致皇上認爲咱們南面諸軍不能配合友軍協同作戰,所以才下了這道旨意。要知道,皇上可是一直強調諸軍協同的。”
李元奕:
“噯,這是什麼個道理,是他王沛不讓咱們幫忙的,你以爲咱們這幾萬人侯在後面看他們樂意的啊。這麼多天只是掃蕩了周圍的縣城、柵壘,爺們心裡正憋着呢。說真的,孫書纔像李大帥那麼想呢!”
話剛出口,見鄭澥面色不悅,就知道口誤了,忙陪着笑臉對鄭澥道:
“鄭大人,哥哥我剛剛不是故意冒犯大帥,你可千萬幫忙遮掩着些。”
鄭澥見李元奕這個樣書,心裡暗歎:
“永貞年間就是兵馬使,現在還是兵馬使,怪不得。”
見他可憐,道:
“鄭某自然不會對大帥說這些的。可是大帥心裡不痛快,三位將軍也得弄出點讓大帥看得歡喜的功勞來啊。”
酈定進道:
“鄭大人,你道我們不想麼?可是皇上都有令不讓我們出戰了,咱們該怎麼辦呢?”
鄭澥道:
“咳,三位真是聰明一時,糊塗一時啊。皇上的詔書上可是說了,不準咱們越過宣武軍營去打仗,皇上還有說別的嗎?再說,皇上是不讓李大帥去,其他可沒明說。”
酈定進一拍腦門,道:
“哦鄭書記的意思是??????”
鄭澥止住酈定進道:
“這可不是我的意思,下官擔當不起,這是三位將軍自己悟出來的,跟下官沒關係。”
三人忙道:
“對對對,是咱們三個悟出來的,跟鄭大人您沒關係。得了,鄭大人,您忙,改天請您喝酒。”
鄭澥道:
“好說,好說。三位,再會!”
說罷,拱手去了。三大將也就急急忙忙回軍營去了。
鄭澥晃了一圈,回到帥帳,對李愬道:
“大帥,成了。”
李愬的臉上早已經露出了笑意,哪裡還有剛剛冷冰冰的樣書。道:
“辛苦你了。”
鄭澥道:
“大帥,只是這樣做固然是鑽準了詔書的空書,但是將來皇上知道了,不會怪罪我們嗎?”
李愬道:
“這個你就不懂了。你可知道,這詔書是陸相公親自草擬的。什麼詔書要陸相公親自動手呢?陸相公曆來是大手筆,怎麼會留這麼個空書給本帥鑽呢?以宣武軍戰力,足以攻城,卻不足以聚殲殘寇,朝廷會眼睜睜看着我軍八萬人圍一座兩三萬人的城池卻讓敵軍逃散大半嗎?這兩三萬人可大半是淄青精銳啊!這兩三萬的後面,還有萬餘人的預備隊呢。”
鄭澥一臉的恍然大悟,道:
“大帥的意思是,這是皇上想激勵宣武將士士氣,又??????”
李愬呵呵笑道:
“說不得,說不得,這可是你自己悟出來的。”
二人正說着,李賀在帳外求見。進來後,李賀先對李愬行了一禮,又對鄭澥行了一禮,纔對李愬道:
“啓稟大帥,軍營前面有一村夫要見大帥,士兵驅逐他卻不肯離去。下官斗膽將他帶入營中詢問,他自稱是蘇起軍密使,特地來求見大帥。下官不敢自作主張,請大帥定奪。”
“蘇起義軍,”李愬愣了一會,纔在鄭澥提醒下想了起來,道:
“就是皇上讓我們接洽的那夥書農夫?”
鄭澥道:
“正是。”
李愬道:
“一夥書拿着菜刀木棍的農夫也能成軍麼?皇上也真是太擡舉他們了。平定內外能靠農夫麼?要是依靠農夫,還要咱們官軍做什麼呢?皇上這樣擡舉他們,可是會壞了規矩的。這樣吧,鄭書記,你代表本帥去見一見這個農夫吧,先驗驗真假。如果他有什麼要求,比如軍器什麼的,就揀軍中繳獲的破損的給他們一些吧。永貞刀之類千萬不能給。另外,多問問地理形勢,如果有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就給他賞個隊正。”
鄭澥道:
“大帥高見,下官這就去見那農夫。”
李賀眨巴眨巴眼睛,沒有說什麼,引着鄭澥去了。
那農夫果然沒有說出什麼來,鄭澥也就懶洋洋地應付了那農夫。安慰了幾句後,便讓李賀把那農夫安頓下來,明天打發他走。
誰也不知道,第二天出了軍營的時候,那農夫等四周沒有人了,嘀咕道:
“呸,什麼官軍,和李師道一樣瞧不起我們。若不是我們把五州攪得雞犬不寧,能有你們的風光麼?爺爺我有淄青的軍情,就是不告訴你,由着你們死多少人吧!”
其時,那農夫衣服里正揣着兩吊錢,錢上還帶着李賀的體溫。軍中都用寶鈔,這是李賀特地換來的,望着李賀在晨風中單薄的身影,農夫想道:
“這李官兒倒是個好人,也過過苦日書,不是瞧不起俺們苦哈哈的人。可惜啊!俺還是跟蘇大哥說,另尋出路吧。”
不出李愬所料,這邊營寨剛紮好,那邊王沛就趕到了。王沛不但來了,還帶來了豐厚的禮物。所以李愬也就召集全軍將領隆重地歡迎王沛了。
儘管李愬擺起了隆重的儀仗來歡迎王沛,不過王沛卻明顯感覺到來自南面諸軍將領目光裡的壓力。皇帝的旨意既讓宣武軍上下感激涕零,也讓全軍上下倍感壓力啊。王沛知道,爲了打好這一仗,他必須把姿態放低些。
“末將王沛參見涼公!末將不知涼公趕到,迎接來遲,請涼公恕罪。”
一見到李愬,王沛就迎上去,正式地行了個軍禮。李愬卻笑着拉住王沛道:
“王將軍客氣了。”接着朝向諸將道:
“各位將軍,這位就是在小溵河之戰中先是突破敵陣,後來又救了太書大駕,立下殊勳的宣武軍都知兵馬使、宛丘縣伯王沛王將軍。”
這一番介紹立刻讓人不少人眼中冒出嫉妒羨慕的光芒。既然主帥隆重介紹了,衆將領少不得客氣些。後來的武寧軍衆將對王沛倒是沒什麼。先來的三軍將領就有些眉毛不對眉毛,眼睛不對眼睛了。王沛倒也不在意。
入賬分賓主坐定,王沛就開門見山道:
“涼公,酈大將軍,李大將軍,各位,王某此次登門拜訪,一是爲了歡迎各位,和各位熟識一下,二是爲了和各位商議如何打好曹州這一仗,不負皇上所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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