弔喪的公文發到了大唐的各個州縣。
一切正常,沒有半點波瀾,李顯的彷彿所作所爲都是爲了悼念死去的母親。
國殤之禮,隆重。
李家和武家的子孫均披麻戴孝,就連李冉都在手臂上纏繞了黑布。
他站在洛陽的城門上,有些發呆。
今天,是李重潤回城的日子……等待這位大舅哥的,是早已準備好的禁衛軍。
“如果重潤肯認錯的話,帶他來見我……如果他依舊執迷不悟的話,你就……”
昨日晚上,李顯的叮囑猶在耳邊。
這位帝王柔情而寡斷的一面展露無疑,他依舊不願意面對謀反的兒子。
李冉只能接下這個苦差事……除了他以外,其餘人都搞不定這個任務。
身後跟着裴旻和程伯,兩人神色皆肅然。
“仙師,重潤來了。”
程伯低聲稟告着,如同預料中的一樣,這位大舅哥果然沒有懷疑什麼,他帶着一行隨從輕騎而至,直到城門之下。
所有伏兵一齊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冉兄弟,你這是何意?”
李重潤淡淡問道,看不清他面具下是什麼表情,但單以聲音而論,他似乎並不驚慌。
“你懂的。”
李冉搖了搖頭,“人在做,天在看,你低估了張易之。”
“呵呵,那跳樑小醜,被你們發現了?”
李重潤突然笑了起來,“果然,這種人真的靠不住……冉兄弟,我沒想到,來抓我的,竟然是你,以你的手段,想必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我是插翅難飛了。”
“也許吧,反正我不認爲你能回得去。”
李冉看着他的臉,從面具的縫隙中直視深邃的眼神,“如果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收手?呵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李重潤的聲音猛然變得失控,他憤怒道,“我做錯了什麼?我只不過在拿取我應得的東西!”
“……大唐並不虧欠你什麼。”
李冉嘆了一口氣,知道他已經執迷不悟了,一條路走到黑那種。
“或許你不明白這個道理,也無所謂,以後你有很長時間去想清楚,如果,死亡之後還有意識的話。”
揮了揮手,示意禁衛軍動手。
事實上,這三百禁軍只是明面上的埋伏,爲了徹底扼殺他任何反抗的機會,李冉起碼佈置了五處陷阱,哪怕李重潤如有神助從圍攻中逃了出去,等待他的,依舊是另外的追兵,至死方休。
按照老丈人的要求,給他留下全屍,並且保留名譽,不以叛亂之罪公開處刑。
所以,低調行事,這也是李冉將動手地點選在了城門口的道理之一……百官那邊甚至連風聲都不會收到。
畢竟參與今日行動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守口如瓶的那種。
“嘿嘿,冉兄弟,你果然厲害,明明發現了我的破綻卻用計將我誆騙回洛陽,好心思,好手段。”
李重潤依舊淡定,似乎渾然不覺懸在頭上的屠刀就要落下。
微微皺起了眉頭,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從心頭滋生出來。
似乎對方並非虛張聲勢……他還有底牌,起碼還有一張足以保命的底牌。
“我從來都不相信張易之,並且,我在洛陽城中留下的釘子,也不止他一個!”
李重潤緩緩舉起了手掌。
“就在我收到傳詔回洛陽時,留在洛陽的探子向我稟報,說你從涼州回來了,並且去過了行宮,我就知道,他可能已經背叛了,這種蠢貨無論做了什麼事,都毫不稀奇。”
“雖然我不確定你的到來會不會影響我的計劃,但你太厲害了,我只能求一個萬全之策……如果這次洛陽之行我不能回去的話,嘿嘿,你不妨看看,這是什麼。”
李冉瞳孔猛然一縮,尤其是看到了他手中的東西后,眸子裡迸發出強烈的難以言喻的憤怒。
原本,他對這位大舅哥還報以同情,認爲對方只是性格問題導致了走錯了路。
然而他錯了,武則天那老狐狸的眼力纔是最強的……李重潤,天生就是個陰謀家。
他手上握着的,竟然是突厥人的金印!
“你竟然投靠了阿史那卻雲!”
“呵呵,他還不配,我只是需要合作的盟友而已。”
李重潤幽幽一笑,“如果我沒能回邊塞駐地的話,我麾下的邊軍便會放出一條通道來,讓突厥的狼騎順着關隘直撲洛陽……時間期限,十天!”
“所以,你大可以選擇現在殺了我,代價便是,引起一場戰爭。”
“哼,你真以爲阿史那卻雲會信守承諾?”
李冉不屑的撇撇嘴,“他那種趨利避害的人,纔不會爲了你而貿然進攻大唐,他是個十足的機會主義者。”
“沒錯,爲了我,他自然不會,但是爲了燕雲十六州,他會的。”
“……好吧,我原本以爲你只是性格有問題,現在看來,你不但是個陰謀家,還是個自私的卑鄙小人。”
李冉冷漠的看着他,原本還存在一點善意的眸子冷凝成冰。
爲了一己私慾,這人不但背叛了國家,還背叛了民族。
顯然,他將燕雲十六州作爲籌碼,換取突厥人的援助……一旦謀反時,接住突厥人的力量與大唐抗衡。
歷史上還真有人這麼做,那個叫石敬瑭的玩意簡直是遺臭萬年的反派典型,李冉沒想到的是,眼前這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僞裝得真厲害……或者說,變得足夠徹底。
在出徵武三思之前,兩人曾定下了塞外吃羊肉的約定,那時,他應該是真心的。
而以後幾次,均是欺騙。
這種人,不殺了留着過年?
所以李冉也笑了,笑得比李重潤還要放肆。
“……你笑什麼?”,漸漸的,李重潤的聲音變味了。
他足夠聰明,聰明到能判斷出李冉的笑聲並不是強裝鎮定,而是他真得還有底牌!
“我笑你太蠢……也笑我的運氣不錯。”
李冉揚了揚眉毛,淡淡道,“你以爲拉攏突厥人就能跟大唐的軍隊抗衡了?或許一年前,這個論斷還值得推敲,現在嘛,我只能說,你想多了。”
他舉起了三根手指,宛如刺向李重潤的三把利劍。
“這一年來,我建立了三隻新軍,每一隻,都是你想象不到的強大。”
“如果突厥人真的敢入關來,那敢情好,我正愁找不到樂子呢……”
一席話未說完,李重潤的身軀早已顫抖了起來。
顯然,他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