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幾個粗壯軍漢擡進來的東西,楊平安眼睛直了,大堂裡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來到楊家酒樓後,楊平安就知道今日的事情是衝着自己來的。偃師侯露面,他從油粉三人組口中得知此人身份後,便確定今日之事是個殺局,對自己的殺局。
他有些弄不清,對方身爲侯爺,連竇二在對方面前都大氣不敢出,卻要費這麼多功夫來殺自己。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該如何化解眼前的殺局——他不想死。
他先用寧王英名來忽悠對方,可對方並不上套,直接救出偃師縣令,追究他謀害馮小寶一事。
他再次提出狀元樓,拉大旗扯虎皮,想借助狀元樓之勢來保護自己。能夠成爲歷屆科舉狀元擺酒設宴之地,狀元樓背後絕不簡單,尤其是狀元樓位於東都洛陽!
他曾經試圖與狀元樓拉上關係,奈何對方看不上他,現在他只不過是狀元樓的供貨商之一。物以稀爲貴,他又是豆腐唯一供貨商,狀元樓或許不願見到豆腐就此絕跡,從而替他出頭,這是他最大籌碼。
可惜他的計劃再次落空,偃師侯楊雄命人擡進來的東西,他再熟悉不過,正是一板板白花花的豆腐!
“這豆腐……”
“沒錯,這些豆腐正是出自本侯府中下人之手。”楊雄得意道,“你以爲天下間就只有你會磨製豆腐麼?
實話告訴你,這豆腐味道的確不錯,老少皆宜。自你將其賣給醉霄閣第一日起,本侯就品嚐過了。待你每日售賣九板豆腐,其中兩板都落入本侯府中。本侯派人仔細琢磨,如今終是弄清此物製作之法。
哼哼,楊平安,狀元樓要的只是豆腐,不是你!周縣令,你還磨蹭什麼?如今人證物證俱全,鐵證如山,難不成你還打算包庇人販楊平安麼!”
“稟侯爺,下官此次孤身赴宴,衙內差役均在縣衙……”
“沒人?本侯借你!來人,將人犯楊平安拿下,押往縣衙。周縣令,此番審案,需要本侯聽審麼?”
楊雄強勢相逼,縣令連忙應聲道:“侯爺放心,下官省得,必定秉公執法,給侯爺一個交代。”
“混賬話,怎能是給本侯交代?你身爲偃師縣令,乃是一縣父母,轄內刁民行兇,百姓受傷,你自當嚴懲兇犯爲民做主!”
“是是,下官知錯,下官知錯。還請勞煩侯爺,派人將兇犯楊平安押往縣衙,下官立刻升堂審案,還馮公子一個公道!”
兩名軍士快步而上,雙臂張開直撲楊平安。楊平安並未反抗,任由對方將自己雙臂反扭,只是看眼竇二,發覺後者閉目沉思,似是根本不在意自己死活。
“竇二此人只是利用公子。”不知爲何,柳青青曾經提醒過他的那句話,再度在楊平安腦中響起。
眼見楊平安就要被軍士押往縣衙性命難保,柳青青面露憂色,纔要開口,卻聽楊平安驟然高聲道:“楊雄,你要殺人滅口麼!”
偃師縣令姓周,今日算是被偃師侯楊雄逼迫的夠嗆,窩了一肚子火。如今聽到楊平安高喊,頓時大怒道:“混賬,焉敢直呼侯爺名諱,還在此胡言亂語!”
“周縣令,你可是反賊一夥,意欲幫這貨反賊遮掩痕跡麼!”
楊平安的這兩句話,一句比一句刺激,刺激的在場諸人同時轉頭看向一人——竇二。
朝廷派竇二監視偃師侯楊雄一事,衆人之前皆不知曉,就連竇二是公門中人一事,都少有人知。也就是周縣令,當日竇二爲將楊平安從大牢救出,不得已漏了身份,以身份令牌逼迫周縣令放人,後者這才知曉竇二真實身份。
但經過楊雄與竇二對話,衆人皆知竇二身份目的。聽及楊平安大罵偃師侯楊雄爲反賊,衆人自然關心竇二反應。
竇二的反應很平靜。在衆人關注中,緩緩睜開雙眼,一臉迷惑不言不語。不過楊雄的反應卻很激烈,大發雷霆道:“刁民焉敢污衊本侯!”
強行將頭擡起,楊平安道:“污衊?你父楊碩,貴爲寧王。不思報效朝廷,卻於暗中招兵買馬收買人心,以爲我不知道麼!”
“你胡說!”
“我胡說?”楊平安嘴角微翹語帶譏諷,“你父楊碩當年威望極高頗得人心,卻因長幼關係,皇位旁落,心中耿耿。爲防被人漁翁得利,當年你父領了寧王爵位前往封地,卻暗中經營妄圖謀反。”
皇室爭鬥,向來殘酷。因此此刻酒樓內人數雖多,卻無一人敢打斷楊平安言語,就連制住楊平安的兩名軍士,都鬆了手上氣力,楊雄更是不敢打斷,生怕此事解決不好,傳上朝堂。
新皇登基後,便封諸王次子,表面上是念及親情,但明眼人都看得明白,新皇此舉就是擔心諸王心生反意,以封侯爲名扣留諸王次子爲人質。
這一點,作爲皇室成員的楊雄,再清楚不過。因此這三年來深居寡出,等閒不與外人接觸,避免被皇帝所疑。
如今楊平安公然指責他父親寧王謀反,正戳中他軟肋,因此他根本不敢下令堵住楊平安之罪,只能讓楊平安說完,他加以辯駁,再和其父遞上請罪摺子,請朝廷降罪。
當然這樣基本就不會降罪了,但若是他敢強行堵住楊平安之罪,那恐怕跳進黃河也洗不脫嫌疑了。
“一派胡言!”楊雄一揮手,讓兵士放開楊平安,正色道,“家父身爲寧王,乃是當今天子叔父,一心爲天子治理封地,寸步不離,如何結黨營私收買人心?刁民竟敢污衊當朝王爺,莫非不知死字該如何寫了麼!”
楊平安將衣衫整理一番,慨然道:“結黨營私會讓外人知曉麼?如今新皇登基不過三年,天下不穩,而你父謀劃多年妥善經營,已是羽翼豐滿,謀反指日可待。一旦時機成熟,必定撕破僞善嘴臉,禍害江山社稷,我可有說錯!”
“荒謬至極!”楊雄臉上現出輕鬆神色,“招兵買馬收買人心意圖謀反乃是機密之事,你也說過不會輕易讓外人知曉。家父貴爲寧王,遠在南方封地,而你身處偃師,從未離開,如何能夠知曉如此隱秘之事?
諸位也聽到了,分明是此人爲逃避律法,滿口胡言有意攀誣。將來斬殺此人,本侯會想朝廷遞上請罪摺子,還請諸位做個證明。”
“證明你們意圖謀反麼?”楊平安既然敢公開指責寧王謀反,那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思考的越成熟,謊言就越精彩,可行程度也越高,這是他活命的最後一搏。
“我怎會知曉謀反事宜,侯爺當真不知麼?就是他!”說話間,楊平安一指馮小寶,話鋒卻變了,“豆腐乃我獨家配方製作,成本不過幾文,售價卻高達十兩。
小小偃師,一日可售豆腐十板,賺的紋銀百兩。天下間縣郡何其多,洛陽、長安、金陵、揚州、蘇州、越州等大城,每日千兩也不在話下。
謀反最是耗錢,若是豆腐製作之法落到你們手中,你們將再不用爲謀反軍費擔憂,因此才屢次三番想從我手中獲得豆腐製作之法。
沒錯,當日我捅了馮小寶一刀,並非因他調戲我妻子,而是因爲他說,寧王欲舉大事,只要我將豆腐配方獻上,事成之後許我高官厚祿。
我楊平安隨是城中潑皮無賴,但卻有一顆忠君之心,怎會與反賊爲伍,因此才捅他一刀。
我一直認爲,寧王貴爲天子皇叔,又頗有英明,不會是那豬狗不如之輩。馮小寶所言只是其一面之詞,但不得真,因此才隱忍不發。
可今日你們得到豆腐製作配方,我再無利用價值,立刻就要將我置於死地。我這才明白,馮小寶所言非虛,你們根本就是想殺我滅口!我說的可對否?”
一番話說的鏗鏘有力井井有條,在場衆人頓時陷入深思之中。
偃師侯一直想要從楊平安手中弄到豆腐配方,醉霄閣甚至暗中對楊平安下殺手,這些事情在偃師上流社會中不是秘密。有了這個符合事實的開頭,後面所言亦無不合邏輯之處……莫非寧王當真相反?
“你放屁,老子纔沒說過!”馮小寶臉色煞白,嘴脣哆嗦,大罵一聲揮舞雙拳就朝楊平安打去,卻不知他的舉動,落在衆人眼中,卻給人一種急眼表現。
真白癡!楊平安暗罵一句不躲不閃,側身避過馮小寶拳路,身形猛然撞向對方懷中。馮小寶躲閃不及,被楊平安肩頭撞在胸口,一聲悶哼,便向後摔去。
“住手!”楊雄大吼一聲,命人扶起馮小寶,衝着楊平安大聲呵斥道,“大膽刁民,當着本侯之面,竟敢毆打本侯手下,莫非真不把本侯放在眼中麼?”
“侯爺?哼哼,謀反的侯爺,若是殺了,朝廷恐怕會有豐厚獎賞吧?”
楊雄一怔,想起楊平安戰力,頓時後退兩步,幾名護衛立刻護在他身前,手按刀柄虎視眈眈瞅着楊平安。
感覺自己安全,他這才說道:“哼,都是你一面之詞,你以爲憑藉牙尖嘴利就能矇騙在場諸位麼?”
“矇騙?你不承認馮小寶對我說過?哼哼,馮小寶爲你與寧王居中聯絡,所知甚詳。當日爲了讓我交出豆腐配方,他還將部分謀反計劃透露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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