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馮神威躬身站出來喊道：“這道菜叫、叫——江山！”
什麼？？？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太子，此時太子李璵眼中滿是憤怒，這道菜既然叫江山，你爲什麼讓我第一個上來分？含沙射影說我分你江山嗎？
老皇帝沉聲道：“朕的江山，今日，分與你們！”
“臣不敢……”所有人全都跪下了，大聲的請罪着，“聖人萬萬不可呀，太子，不可呀……”
當然，場中還真的有一人站着，那就是站着江山前面的太子李璵，他還保持着伸手呆立當場的模樣，眼中並沒有對分江山的慾望，卻滿是憤怒和委屈的怨氣。
老皇帝開口對他說道：“這江山早晚是太子的，太子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想先吃哪兒，就先吃哪兒。”
太子還是沒有動，兩側羣臣長舒了口氣，心說原來這是人家父子兩人的事，那我們看戲就好了，於是衆人緩緩起身。
使節團裡，跪着的鴻臚寺少卿小聲對小勃律王子說道：“吃了，就是要取聖人的江山，這是逆罪。不吃，就是抗旨不遵。吃與不吃，都要被拿辦，如果是你，你怎麼辦？”
小勃律王子壓低了聲音道：“若在我們的國，王子被逼到這個份上，就只能造反了。”
“噓噓噓……”
小勃律王子疑惑道：“大唐聖人想廢太子，非得在這個宴席上嗎？他到底想讓我們看什麼？”
就在這時，沉默了半天的太子李璵動了，收回了那隻手，朝着皇帝拜倒行禮，冷靜的說道：“稟父親，李璵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說完，磕了個頭，然後不等老皇帝開口同意或者不同意，轉身大步離去，直接挑明瞭自己的態度，或者說，無言的抗爭。
所有人都注視着這個冷靜的太子，可是，走到下一層階梯，傳來他呵斥擋路侍女內侍的聲音，讓大家知道，他是憤怒到了極點。
右相林九郎站出來上眼藥道：“太子此時離席，於法度不合。”
老頭兒何執正喊了句：“窮寇莫追。”
林九郎繼續說道：“儲君率先失儀，倘若他日羣臣效之，臣將不知，該如何督管。”
老皇帝轉頭對郭利仕說道：“郭將軍，去把太子‘請’回來，如果他執意不歸，那就……”
不等他說完，何執正大聲開口，打斷了老皇帝，“江山也有老臣一份！”
什麼？這老頭兒瘋了嗎？所有人都看向了，顫顫巍巍拄着柺杖站起來的何執正。
何老頭距離這道大菜最近，站起來後，伸出那枯瘦的老手，捏起了江山大菜中間，一片生魚片，顫抖着放進嘴裡，大口咀嚼起來。
老皇帝沒有責怪，而是語氣平淡的說道：“何老忠心護主，其情可嘉！”
何執正嚥下嘴裡的肉，微閉雙眼定了定神，然後再次睜眼，似乎那對老邁渾濁的眸子，清亮了許多，緩緩踱步，只聽他語氣抑揚頓挫的說道：“曾孫繼緒，享神配極！”
“子嗣，是千秋萬代之事！聖人如此日日折辱太子，於大唐何益啊？太子十歲起，就和其他皇子同住十六王院，至今沒有自己獨立的居所，聖人嚴格禁止諸位皇子與羣臣交結，徹底杜絕皇室子嗣參與朝政，否則便如同前太子李瑛……”
說到這裡，左相李適之出來按住何老頭的手勸解，卻比老何一把推開。
何老頭此刻儼然一個老憤青，滿臉憤慨的說道：“聖人只顧着防着太子奪權，就沒有想過，如若沒有太子爲聖人拱衛皇權，那麼長安式微，藩鎮割據、宦官專權，就近在眼前！”
……站在不遠處的郭利仕臉色黢黑，心說老何你罵就罵吧，刮拉着我作甚？
“朕錯了！”皇帝沉聲說道。
所有人都感覺詫異，難道何老的勸諫生效了？皇帝還是那個善於納諫的？
“方纔這道江山，朕，該先敬你！”
何執正心中嘆息，還是不聽勸吶，轉移話題說什麼菜？
“舊曆年間……”
“舊曆已經過去啦！”老皇帝直接打斷了何執正下面的勸諫，“現在是朕的天保。”
何執正站在皇帝面前，苦口婆心的勸諫道：“四郎，早些年間的你，甚爲節儉吶。規定三品以下官員，及內宮后妃以下者，不得佩戴金玉飾物。並且遣散宮女以節省開支，甚至嚴令全國各地，不得開採珠玉、製造錦繡。一改武周朝以來，後宮的奢靡之風。”
“那時，四郎還下令全國各地，清查逃亡戶口及籍外田地，共查出八十餘萬戶。使我朝稅收、兵丁、勞力，皆得以大漲！”
“那時的大唐，財政充裕、糧倉充足、物價廉宜、百姓安樂呀！”
老何這番話，說的慷慨激昂1，一身正氣，踱步走過林九郎身邊的時候，這位權臣右相，甚至還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頂不住這爲文官魁首的氣勢。
聽完這話，老皇帝大聲道：“天保！一定會比舊曆更好！”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不錯、不錯……”何老頭竟然冷笑附和起來，隨後丟開柺杖，抽出袖中藏着的切肉短刀，直接朝着林九郎撲了上去：“不錯，只要沒有你！”
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林九郎亡魂皆冒，手忙腳亂的跟何執正撕扯在一起。
到底是八十多歲了，何執正一擊不能絕殺，就沒有機會了，根本不用旁人拉開，五六十歲的林九郎都比他力氣大。
不多時，二人被拉開，何老頭也被殿前武士拿住，皇帝揮手示意把人放開。
“右相可安好？”皇帝關切道。
林九郎跪地磕頭，感動的說：“謝聖人從前所賜軟甲，沒成想，今日派上了用場。”
聞言，何執正眼中滿是不甘和恨意，老頭不開眼吶！
“何老，爲太子盡忠，不遺餘力，爲太子剪除異己，真讓天下人景仰效仿！”好傢伙，林九郎還不忘是時機落井下石呢。
老皇帝朝着何執正問道：“何老，你聽到了嗎？你現在讓朕，拿太子怎麼辦？”
“殺了吧……”何執正語氣平淡的嘆息說。
嗯？這什麼情況？不單是左相李適之等人，就是右相林九郎都沒想到，何老頭會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