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羅媽媽拉着蘇雲把藏在心裡二十年的秘密全都說出來了,終於撐不住咳出一大灘血,氣若游絲地閉上了眼。
蘇雲急的要去叫劉軍醫來,被羅媽媽拉住了,她斷斷續續說道:“娘子,不必驚動他們了,我怕是,怕是不成了。我無親無故,若是沒了,怕是要將身後事託付與娘子了……”
蘇雲淚落不止,搖頭道:“媽媽你莫要說話,我去叫劉軍醫來,你必然會沒事的。”
“不必了”說出了所有秘密的羅媽媽此時格外安詳平靜“我已然了無牽掛,可以安心地走了,只是不曾想到臨死之前竟然還能見到建寧王,他長得真像當年的張奉儀……”她微笑着,卻是慢慢闔上了眼,呼吸漸漸微弱下去。
蘇雲淚流滿面地看着慢慢沒了氣息的羅媽媽,拜倒在地痛哭失聲。不管羅媽媽曾經做過什麼,她這些年都已經獨自一人飽受折磨,更何況她曾經救過蘇雲的命,被蘇雲連累到死,她卻都不曾怪過她。
羅媽媽沒有別的親人,扶靈回長安也是諸多不便,李倓吩咐人在大營裡替她準備了簡單的喪事,將她安葬在樂遊原東南邊的山麓上。蘇雲一直默默不語,幫着打理喪事,只是在送完羅媽媽入土後,卻是留下了一支羅媽媽頭上戴着的桃木簪。
李倓看着她握着那支桃木簪默默不語,開口道:“蘇娘子節哀吧,羅媽媽已經入土爲安,還是要想想之後的打算。”
蘇雲有些魂不守舍地擡頭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難道現在蘇娘子還是不肯說出那千秋宮宴上劫持你的人是受何人指使?”李倓緩緩道“這一次只怕還是那人下手要除了你我吧。”
蘇雲慢慢回過神來,輕輕吐出一口氣,決定不再隱瞞:“是太子妃命人在千秋宮宴上騙了我出去,再殺了我設法嫁禍與太真娘子,只可惜被我逃脫了,這一次只怕還是她命人做的。”他不是太子妃親生,想來也不知道此事,只是太子妃爲何會要連他也除掉?難道過了這麼多年,還是對當年的事嫉恨不已?
李倓的臉色微變,他設想過動手之人有可能是壽王府,也有可能是宮中的貴人,卻不曾料到會是太子妃,竟然是他的嫡母!
他沉聲道:“你如何知曉是她?”
蘇雲苦笑一下:“說是我要被殺之前,才聽到那兩個刺客說的,你可相信?”
李倓沉默了,他並非不知道自己的嫡母是個什麼性子,這些年來他都儘量忍讓避開不與她起衝突,只是料不到她竟然會對自己下了殺手。可是她爲何會對楊氏姐妹動手?
他思量許久,纔開口道:“你收拾收拾,我送你回長安。”龍武軍大營不是久留之地,蘇雲一個女子更是不能留在這裡。
營地沒有馬車只備了馬匹,蘇雲站在高大的棗紅馬跟前,與馬大眼瞪小眼,這是要騎馬回去?可是她從上輩子到這輩子可都沒騎過馬,這可要怎麼辦,也不知道這馬會不會把她甩出去。
李倓等人已經翻身上馬,連同後面護送的兵士也都上了馬,衆人都奇怪地望着她,不明白她爲何遲遲不上馬動身。
“蘇娘子”李倓微微皺着眉頭“時候不早了,該動身了。”
蘇雲嚥了一口口水,擠出一臉諂媚的笑:“那個,郡王,我,我不會騎馬……”她很是不好意思,一大羣人看着她一個,可是她真的不會騎馬,總比勉強騎上去摔了下來丟人要好。
李倓等人望着她,好半天才笑了出來,竟然有人不會騎馬,要知道這李唐王朝可是馬背上得的天下,馬匹更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上至皇族勳貴,下至平常百姓人人都會騎馬,就連閨閣中的娘子那也是時時騎馬遊玩的,竟然還有人不會騎馬。這話教後面的兵士們鬨笑起來。
李倓忍住笑,策馬緩緩行到蘇雲跟前,看着她通紅的臉,伸出手來:“來吧,我帶你騎回長安去。”
他身後的隨從忙道:“郡王,不如由屬下帶着蘇娘子騎行吧。”這若是進了長安,叫人看見建寧王帶着個女子共騎而行,只怕要傳出什麼不好聽的來。
李倓頭也不回,仍舊向蘇雲伸着手:“不必了,她不慣與陌生人共騎。”那日帶着她逃跑之時,她就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離,很是不自在的模樣,想來也不願意與別人共騎。
蘇雲卻是心中一暖,不再彆扭,把手交給他,任他拉了自己上馬,坐在他懷中,衆人這才啓程回長安去。
這一路卻是十分順利,想來劫殺他們的人早已撤走了,官道上悠哉悠哉走着不少往來客商,不少人看見這一隊兵士,都有些好奇,更是對領頭的李倓和他懷裡坐着的蘇雲不住打量着,猜測着是哪一家的女眷竟然出門還帶着兵士。
蘇雲教他們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低下頭去,摸着馬鬃,不知該如何是好。李倓低頭看着她那副拘謹的模樣,忍不住一笑,將她往懷裡攏了攏肩上繫着的杏黃披風拉開,正好遮擋住她,不叫外人瞧見。
蘇雲見他細心至此,臉上微微泛紅,很是感激。在他懷裡,雖然刻意保持了一點點距離,卻是仍然清楚地聽到他寬闊的胸膛裡有力的心跳聲,連他身上的熱度都似乎隔着衣物傳到了她臉上,叫她心跳不自禁地加快,臉上也燒熱起來。
到了明德門,守門的兵士認出了李倓,忙不迭拜下:“建寧王。”卻是驚訝地看着李倓懷裡躲着的蘇雲,建寧王竟然帶着女子回長安,這倒是從未有過的事。
李倓向他們微微頷首,騎行進了城去,全然不理會他們吃驚地目光,向着義寧坊而去。
大夫人得了通傳,帶着魏氏快步出府來,正看見蘇雲自李倓馬上下來,忍不住眼淚,上前一把拉住蘇雲的手哭了出來:“雲娘呀,你可是回來了,你平安回來了!你這是怎麼了,嚇死我了……”
魏氏也是含着淚,上下打量着蘇雲:“菩薩保佑,雲娘你平安就好,先前可是把阿家嚇壞了,怎麼會出去上香都遇上了賊人。”
蘇雲聽着她們關切的問候聲,眼淚潸潸而下:“教姨母擔心了,是我的不是。”她抹了淚,向大夫人和魏氏道:“這位是建寧王,若非郡王搭救,只怕我和安哥兒他們早已被賊人拿住了。”
大夫人吃了一嚇,竟然是位郡王,她與魏氏忙不迭向李倓拜下:“給郡王請安。多謝郡王出手救下雲娘,實在是感激不盡。”這番謝意是發自肺腑的,原本大夫人便說要送上重禮好好謝一謝救了蘇雲的恩人,可是這位竟然是皇室郡王,又豈會看得上她們的謝禮。
李倓下了馬,虛虛一扶:“夫人多禮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蘇娘子與我也是相識,豈會坐視不理。”他自然不能說,自己也是那羣人追殺的目標。
待寒暄完後,李倓翻身上馬,向蘇雲道:“改日再去府上拜訪,今日就此別過。”目不轉睛望着蘇雲。
蘇雲不敢正視他的目光,別開臉,欠身道:“多謝郡王。”聽着那噠噠的馬蹄聲走遠,這才鬆了口氣,看了眼遠去的衆人。
“雲娘快進去吧,外邊風大,安哥兒還在裡面等着要見孃親呢,這幾日他哭鬧不休,想來是知道阿孃不在身邊不慣呢。”魏氏笑着拉着蘇雲道。
大夫人也是拉着蘇雲的手,向府裡走着:“可憐的孩子,怎麼會遇上了賊人,那些個天殺的如何會對婦孺下手的!快進去,這幾日可是把我們擔心壞了。”
安哥兒哭得累了正睡着,蘇雲小心地從乳孃手裡接過他,看着小臉上還未乾的淚痕,心裡很是隱隱作痛,這麼小的孩子,又是自來在自己身邊帶着的,突然離開了娘,哪裡會安生。她輕輕親着熟睡中的小臉:“乖安兒,阿孃回來了,回來了。”
小巧含着兩包淚望着蘇雲,憋着嘴哭了起來:“娘子,你若是再不回來,婢子就是走也要走回去尋你……”
蘇雲見她哭的傷心,笑着勸道:“快別哭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地,還哭什麼。”
小巧抹着淚,問道:“羅媽媽呢,怎麼不見她回來?”
蘇雲笑容隱沒了,滿眼哀痛:“羅媽媽中了賊人的箭,傷的太重,已經……撒手去了。”
小巧不敢置信地愣在那裡,許久才哭出聲來:“羅媽媽……”這麼些時日來,羅媽媽與蘇宅裡的人相處得都十分好,聽說她要走還十分捨不得,想不到她卻是被賊人害死了。
大夫人在一旁哀嘆道:“羅媽媽是個好人,爲人處事公正厚道,這麼個好人,怎麼就……”說着也是流出淚來。
魏氏揩了揩淚,開口勸道:“好在雲娘平安無事回來了,也是不幸中的大幸,我吩咐了廚裡置辦了席面,一會子替雲娘好好壓壓驚去去晦氣。”
“可不是該去去晦氣!”外頭有人接話“好好地上香還能被賊人劫了去,真是嚇死人了。”何氏陰陽怪氣地說着話進來了。
大夫人叱道:“胡說什麼,什麼晦氣!不會說話就閉嘴。”
何氏惱地剜了蘇雲一眼,坐在席上不再開口了。原本聽說蘇雲被賊人劫了去,她心裡還有幾分幸災樂禍,只當必然是回不來了,沒想到她居然還這般好運氣逃了回來,這麼個禍害,偏偏還被婆婆和魏氏當成了寶!
在秦府用了飯後,蘇雲才帶着小巧和安哥兒告別大夫人,乘着馬車回了懷康坊宅子。
這幾日蘇宅裡也是一片擔憂,綠柳急的連鋪子都顧不上,只是打發人出城打探消息,卻是沒有音信,直到看到蘇雲回來,她才徹底放下心來,鬆了口氣。只是大家在聽說羅媽媽已經被賊人害死時,也都忍不住掉了淚。
“小巧,明日陪我去安國觀給羅媽媽設個長生牌位,希望她能得供奉,安安心心地去。”蘇雲輕輕拍着安哥兒,低聲道。她雖然不相信這些,但是希望能替羅媽媽做點事,也能彌補一下心中的愧疚。
小巧輕輕應了,忽而想起一事來,道:“昨日隸王府的婆子來過,說王妃病重了,想請娘子過去王府走一遭。”
隸王妃病重?!蘇雲唬了一跳,怎麼會,前幾日不是還好好的,只是說有些精神不濟,不過幾日的功夫,怎麼會就病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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