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衆人不解看向喬凌菲。
喬凌菲經前番馮鶴遠及朱通二人之事後,便是與這局外之人多了幾分防範,方纔也是藥羅葛牟羽提起,喬凌菲不假思索,將這分析告知衆人,忽的又見這袁映寒,便轉移話題道:“只是猜測罷了,眼下這無頭男屍案若是當真涉及行伍,此事亦是非同小可,待河靈及林小魚歸來,他二人協助調查。”
藥羅葛牟羽仍要追問這私錢一事,卻遭白辰海打斷道:“正是,據那屍體各項特徵看來,的確與軍營有些干係。”
喬凌菲隨即道:“今日便暫且如此,早些休息,明日會議室集合再做定奪。”言罷便起身向二樓寢室行去。
衆人亦是隨後往各自寢室行去。
喬凌菲回到寢室,躺臥在木塌上看着屋頂思索着武承嗣及薛懷義二人所提供的線索,以及各自想要自這當中開脫的事由仔細分析了一番。
武承嗣這自平準署倒賣官家銀器,用途爲何?據薛懷義所提供的賬目看來,從去年開始,武承嗣方纔大量的以低價收購平準署所處置之物,多數爲銀器。這數量龐大的銀器又如何處置?流向何處?若說這武承嗣對這銀器情有獨鍾,可這數萬兩的銀器,若是皆收納於魏王府上,那得佔用多少房屋。
再說這薛懷義,武承嗣所提及這京兆府捉錢令史乃是薛懷義的表兄馮士元,這馮士元不善經營,導致公廨本錢連年虧損,以至這長安城一衆官員俸祿都不得及時發放。那這巨大的虧空又是如何填補呢?喬凌菲對財務這塊並不熟悉,故而她能想到的方法便是鑄私錢或者做假賬。
若是這私錢一事當真與薛懷義及馮士元有關,薛懷義便不至於自己主動與這案子牽扯,據薛懷義所說,這連年的虧空乃是與聖人禮佛一事有關,看來這薛懷義已然是早就想好了這賬面是要推脫到武則天篤信佛教,修葺廟宇,禮佛之事上。故而這鑄私錢一事,也未必就與這薛懷義有關。
經過這兩條線索的梳理,加之那顧酒郎諸番勸阻看來,這私錢一案幕後之人勢力定是遠超這二人。一個貴爲國公,一個乃是武則天的親侄子,這兩人對於當今朝堂而言,權勢已然不可小覷。誰還能大過這二人?喬凌菲細思之下心內不由產生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答案——政事堂。
這政事堂由宰輔二人,及春官尚書、夏官尚書、秋官尚書、冬官尚書以及昭命上官婉兒,統共七人把持。皆是由武則天親自過問,而這政事堂中七人便是決策這大唐命運走向之人。
而眼下這政事堂中兩位決策宰輔狄仁傑與李昭德二人,兩人皆爲保唐一派,至於這其餘四大上書雖是由武則天親自任命,卻多半也是保唐派,唯獨這上官婉兒,說是死心塌地爲了武則天賣命倒不如說是爲自己籌謀的更多。
喬凌菲着實不喜這上官婉兒,雖是諸多影視劇中將這上官婉兒列爲正面形象,而對於喬凌菲這對唐朝歷史瞭解並不算太少的人看來,這上官婉兒是一個極擅攀附之人,故而對這上官婉兒並不喜愛。
若是這私錢案當真由政事堂操控,那這顧酒郎先前提及這當今聖人仍要懼怕幾分倒是說的過去了。喬凌菲思及此處,心內更是煩亂不堪。
喬凌菲盤算着眼下的時間,距離這來俊臣誣陷狄仁傑僅月餘時間,莫不是當真是以此案爲切口?想到這裡喬凌菲忽的坐起身來,將這思路於腦海中重新梳理一番。
據歷史史料所記載,狄仁傑遭來俊臣構陷,狄仁傑果斷認罪並言道“大周革命,萬物惟新,唐室舊臣,甘從誅戮,反是實!”莫不是這狄仁傑心內當真不曾放下這李唐江山?加之後來明知這張柬之是保唐一派,卻要極力推薦這張柬之任宰相一職之事。諸多痕跡皆是表明如此。
喬凌菲撓着頭髮心道:“可若是真的如此,這狄仁傑爲何當初還要將這私錢一案如實上呈武則天呢?”
喬凌菲心內甚是不解,不過眼下這諸多推測也只是喬凌菲主觀臆測,並無證據表明此案當真與狄仁傑有關,喬凌菲方纔鬆了口氣,重新躺回木塌之上,至於躺回木塌之後,便是其餘的胡思亂想,沒多久便沉沉的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喬凌菲被門外一陣倉促的敲門聲驚醒,是林笑愚於門外急促敲門,嚷道:“凌菲,還未醒麼?”
喬凌菲揉揉眼睛,看向琉璃窗外,天幕依舊暗沉,懶洋洋的回道:“怎麼了?”
“並不打緊,若是仍舊睏倦,便睡吧。”
喬凌菲登時柳眉緊皺坐起身來叫罵道:“你四不四撒,不打緊把我叫起來幹啥。”
“今日那賴藥彥老前輩便攜甥子前來爲多多診治。”林笑愚說道:“再者便是那鬼市當中之事。”
喬凌菲一聽林笑愚提及這鬼市,立馬來了精神,隨即翻身下牀披了袍子,便往寢屋外行去。
開門見林笑愚一臉的倦意,卻仍舊強打着精神立於門外,本打算細緻詢問一番,卻又改了口說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林笑愚道:“寅時一刻。”
喬凌菲道:“那就去睡覺吧,辰時三刻會議室集合。”
林笑愚欲言又止,最後只淡淡留下一句:“好。”
喬凌菲最終還是沒按捺住內心的好奇,隨即問道:“鬼市可有異樣?”
林笑愚忽的轉身看向喬凌菲道:“其餘並無異樣只是,這亞歸士似是如人間蒸發一般,遍尋這鬼市均未見身影。”喬凌菲聞言思忖片刻道:“先去歇息吧,待辰時再做商議。辛苦了。”
林笑愚聽聞喬凌菲之言,稍一頓身,眉眼之間明顯的喜悅道:“無礙。”
喬凌菲見林笑愚這般模樣,笑道:“像個傻子,去休息吧。”
林笑愚笑道:“好,凌菲且安心睡下,待辰時我來喚你。”
喬凌菲不知可否,淡然一笑。見林笑愚轉身離去的背影,不由暗自發笑,而後便掩了木門,折回木塌之上。
不過這躺在木塌之上,喬凌菲再也沒能睡着,結合林笑愚帶回來的消息,將這案情重新梳理一番,諸多的猜測,於喬凌菲腦海中糾纏不休,讓喬凌菲頭疼不已。
迷糊間喬凌菲似是聽得門外響動,及一陣竊竊私語。喬凌菲便起身向門前靠去。
聽得正是林笑愚及方鶴臨二人私語。
方鶴臨道:“頭兒,凌菲還在睡麼。”
林笑愚道:“近日來連續奔波當是疲倦,怎的,醉月閣有異動?”
方鶴臨道:“異動倒是未見,只是今日武承嗣並未往醉月閣去,倒是那薛懷義,於醉月閣中飲酒邀那花魁飲酒。”
“薛懷義爲人貪圖美色,倒也不足爲奇。”
“嘿嘿,頭兒,你猜這薛懷義邀那花魁所談何事?”
“說來聽聽。”
“那花魁乃是薛懷義於這醉月閣中安插暗樁,一來暗中盯梢武承嗣,二來便是與凌菲交好,探查這私錢案進展。再者,頭兒你肯定猜不到。”
“別賣關子。”
“這花魁依娜雅芙竟與鬼市掌老暗中有往來。”
“竟有此事?”
“不錯,據薛懷義所說,命那依娜雅芙暗中與掌老協商,將那公廨本錢賬目隱藏。另外有一事,有些蹊蹺,薛懷義暗中差人調查凌菲身份,並未查的這左司郎中府上千金身份。”
“哦?”
“據薛懷義所說,控鶴衛查戶部案牘,並無這千金登記在冊。”
隨之而來便是一陣沉默。
喬凌菲更是震驚,要知道據唐律之規,每三年朝廷就要修訂一次戶籍,而在此期間,國家每年都要整理手實和記賬。所謂手實是最基本的戶籍信息記錄表,上面會詳細的記載百姓家中的戶口、田地數量以及賦役狀況,手實主要是由百姓主動去官府申報,因此要甄別信息的真實性,官府也會派“巡兒”去搜檢客寓,覈實情況,即便是官員也是需登記在冊。
除非一種情況才無需往各州府衙門登記——賤民,而在大唐之中賤民是沒有人身自由的,也沒有獨立的“戶口簿”,屬於主家的私有財產。
喬凌菲登時懵了,要知道這唐朝別說是爲官,即便是貧民也有戶籍,可自己卻偏偏沒有戶籍登記,卻又得聖人任命這北鑑司繡衣執事。這當中矛盾不已,喬凌菲CPU燒乾了也沒搞清楚這當中得因由,喬凌菲回憶起於喬府得種種,的確是千金小姐得待遇,可是爲何又會沒有戶籍登記?
喬凌菲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但是她強行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哪怕正如她最初所說的那樣,排除掉所有的可能性之後剩下的即便再不可能,也是唯一的真相。
正思忖間又聽聞門外林笑愚道:“此事便先行隱瞞,至於那花魁與鬼市掌老暗中往來及與凌菲相交一事如實回報即可。”
方鶴臨道:“你四不四撒,這等重要之事,怎可告知凌菲,不過我倒是好奇,既是沒了戶籍,卻又爲何得以御賜繡衣執事,頭兒你可知曉,這背後可是閣老暗中相助?”
林笑愚搖頭道:“只怕僅以閣老之力未必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