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凌菲自鬼市之中離開後,武承嗣與孔署令二人於偏廳之中並未離開。
孔署令望向武承嗣道:“聖人此番着令這北鑑司嚴查此案,魏王爲何又要將那喬繡衣引至這西市署當中。”
武承嗣雙眼微眯,看向門外方纔擦白的天際,緩緩開口道:“市署當中並無大礙,若是能將這禍水東引,倒是不失爲一個好計策。”
孔署令聞言亦是將雙眼眯起道:“魏王的意思是,這鄂國公的營生?”
武承嗣聞言輕笑道:“格局打開,這薛懷義,本王並不放在心上。”
孔署令到底是猜不透這武承嗣心中的盤算,只是想着,這私錢一案若是當真追究下來,不要禍及己身便罷。隨即便恭維道:“魏王深謀遠慮,下官淺薄。”
二人正於偏廳閒談之際,門外忽的傳來一陣急促腳步之聲。
孔署令起身向門外走去嚷道:“大清早的,這般慌張成何體統”這話音未落,趕來之人已然行至偏廳門前,看了眼孔署令,並不理會,而是徑直跨過門檻進入偏廳,向武承嗣行禮道:“魏王.”
武承嗣見來人正是郭栩,便問道:“何事慌張?”
郭栩側目向孔署令看了一眼,並不言語。
那孔署令見狀,忙笑道:“二位大人請便,下官有些公務要處置,便先行告退。”言罷便自顧的往正堂行去。
郭栩見那孔署令離去方纔開口道:“回稟魏王,崔玄英一事出了些岔子。”
武承嗣聞言登時惱怒,提起桌案邊茶盞便砸向郭栩道:“廢物!出了什麼岔子,快快道來!”
北鑑司,正堂會議室內,喬凌菲正思忖着武承嗣及那孔署令所透漏的關於這公廨本錢之中暗藏的貓膩,究竟幾分真假之時,門外忽的傳來幾人腳步聲。
喬凌菲擡頭向門外看去,正是林笑愚等人折返北鑑司。
未及林笑愚踏入堂內,喬凌菲便問道:“可有收穫?”
方鶴臨搶先嘆氣道:“哎,又是一宿徒勞。”
衆人先後進入大堂各自坐定之後,林笑愚方纔說道:“並無任何異樣,只是些行商經過,那蘭桂坊中亦是如同往常一般,這閉市之後便緊閉大門,不再經營,直至鬼市閉市,方纔開啓。”
喬凌菲看向葛薩洛拔問道:“葛薩常年於這利人市中行走,可有異常之處?”
葛薩洛拔聞言自腰間取出紙條,隨即寫道:“亦是未見異常,需得白日裡再探一番。”
喬凌菲忽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隨即便順口問道:“可有察覺亞歸士動向?”
衆人聞言皆是一愣,竟是將這亞歸士行蹤忘卻了。
葛薩洛拔思忖片刻又寫道:“今夜再探。”
喬凌菲看向葛薩洛拔道:“須得謹慎,敵暗我明,着實不易。”
“凌菲可有收穫?”林笑愚自顧的倒了盞茶水,看向喬凌菲問道。
喬凌菲搖頭道:“並未得見顧酒郎前輩,倒是與武承嗣碰見了。”
林笑愚當即心內一緊急忙問道:“可有傷害凌菲?”
喬凌菲疑惑道:“並沒有加害的意思,只是引我往西市署中去了,頗有點協助查案的意思。”
林笑愚不解道:“協助?”
喬凌菲點頭道:“正是,據武承嗣所言,這長安城公廨本錢由京兆府令史經營,令史與這利人市中富商合作經營,月料錢分月按人發給,可這令史卻不善經營,雖是富商擅於管理經營,可是敵不過這令史主官手中的權力,故而這長安城公廨本錢便是連年虧損,以至這長安城衆官員月奉便是不及下發。一度惹衆官員心中不滿,幾番往朝中上疏奏本。”
林笑愚聞言點頭說道:“這公廨本錢前朝便已有之,自七年前高宗同當今聖人一併遷往東都之後,這長安城公廨本錢便不由朝中主官把持,交由京兆府經營,想想這七年間北鑑司幾乎斷了俸祿,這魏王之言倒是有幾分道理。”
喬凌菲搖頭說道:“並非如此簡單,你可知這京兆府令史是何許人也?”
林笑愚道:“不知。”
喬凌菲起身,轉身向身後白板走去,提起筆寫下一人姓名——馮士元。
隨即又於這馮士元一旁寫下三個字“薛懷義”。而後將二人姓名圈起連線,於線條之上寫下,姑表兄弟。
待喬凌菲閃開身形,這白板上的字映入堂內衆人眼簾,堂內衆人皆是一驚。
“怎的又牽扯至這鄂國公?”方鶴臨不解道。喬凌菲眉頭微蹙,看向衆人,半晌纔開口道:“若是不提及此人,這武承嗣的話倒是有幾分可信。可偏偏這武承嗣就提到了此人。”
藥羅葛牟羽不解道:“有何不妥?”
喬凌菲坐回原處看向衆人吐出四個鏗鏘有力的字眼:“借刀殺人。”
方鶴臨一拍腦袋嚷道:“凌菲果然聰慧,爲何我卻未思及此處?”
林笑愚緊皺眉頭看向喬凌菲說道:“凌菲是擔心這武承嗣暗中使計,欲借我等之手除去這薛懷義?”
喬凌菲看向林笑愚道:“只是不得不防,眼下並無實據。”
正說話間,門外忽的傳來一陣急促腳步。尚未見這衙役的身影便先傳來了聲音:“喬繡衣,衙外來一館驛使攜一無頭男屍報官。”
喬凌菲不解道:“館驛使?報案?不當報京兆府麼?爲何來我這北鑑司?”
那衙役當即將手中書信遞與喬凌菲道:“來人手持李司丞手信。”
喬凌菲拆開信函,其上字跡正是李珩手書,喬凌菲看罷便轉身對方鶴臨道:“喚老白來,”言罷又與那衙役道:“開了後門喚那館驛使自後門至驗屍房。”
那衙役隨即向衙外跑去,帶那館驛使往後門行去。
其餘衆人皆是向後院中驗屍房行去。
喬凌菲到底是姑娘家,心細如髮,將這整個北鑑司打造成了自己喜歡的樣子,同時又兼顧了各項功能,驗屍房便是專門爲白辰海準備的,內里布置倒是較之前並沒有多大變化,只是喬凌菲細心的將這驗屍房內參照現代化解剖室的那般做了功能分區,並且還細心的訂製了一匹羊腸手套。
白辰海對喬凌菲對這驗屍房的改造甚是驚喜,尤其是那驗屍臺頂端懸掛的那盞燈燭,以輕薄的琉璃作爲燈罩,即便是夜間驗屍,也能將這屍身細節看個清楚明白。再也不似之前那般秉燭細探。
待那袁映寒及衙役將車架自後門簽入院中,而後者袁映寒及白辰海二人將這無頭屍擡至驗屍房內之後,這袁映寒才拍拍身上泥土,看向衆人問道:“不知哪位是繡衣執事大人。”
喬凌菲正與白辰海檢查這無頭男屍,並未留意着袁映寒的話。
方鶴臨指向喬凌菲背影說道:“這位便是北鑑司繡衣執事,喬凌菲。”
那袁映寒一臉訝異,吞吞吐吐道:“竟是位女郎君。”
方鶴臨道:“可不止那般簡單,這整個北鑑司復建修葺便是依照凌菲意願所建。”
可能是這一路的顛簸及這心內所想之事,袁映寒初到這北鑑司衙門也並未留意這院內佈局及這樓閣建築,經方鶴臨提及,這才四下裡觀察起眼前這驗屍房。
“袁啥來着?”喬凌菲一邊檢查屍體脖頸處斷痕,一邊問道。
袁映寒聞言急忙回道:“回喬繡衣,末官袁映寒,乃是陰盤驛館驛使。”
喬凌菲繼續道:“說說。”
袁映寒一愣,隨即明白喬凌菲的意思,便將這斷頭屍體自出現,至一路探尋,再至遇見李珩之事和盤告知喬凌菲,而後,又將問詢結果及驛長將這屍身自馬匹上擡下之時這屍體狀況照驛長之言告知喬凌菲。
喬凌菲聞言,停下手中動作轉身向袁映寒看去問道:“自這斷頭男屍出現,你便沿官道往長安城趕了過來?”
袁映寒回道:“回喬繡衣,正是如此。”
喬凌菲又道:“據你所斷,這屍身當是自昌亭驛之後才返至官道之上,可有依據?”
袁映寒道:“回喬繡衣,末官於陰盤驛兩載有餘,故而熟識這陰盤驛至長安城中官道及私道線路,下官自昌亭驛尋至長樂驛,中途驛站皆未聽聞馬蹄之聲,再者,若是半夜出城,這陰盤驛據長安也不過七十里路程,當是不至於這近處驛站打尖或更換馬匹。由此末官便斷定,這馬匹當是由私道行至陰盤驛。”
袁映寒看向喬凌菲繼續道:“而自長安城出城,這私道便是有不少南衙及北衙駐軍於私道周圍,故而便是不可能出城之後便行私道,而長樂驛至昌亭驛私道,多爲山路,道路並不如官道坦蕩,夜間出行少有行商往私道同行,可偏偏這無頭之人卻走了私道。據老劉所言聽聞這馬蹄聲響之時,約摸一里地外。而據陰盤驛一里外不遠處便由岔口可同往私道,這屍身於馬匹之上並未跌下,故而末官猜測,此人當是自這私道轉出之時便已然遇害,不過”
喬凌菲聽聞這袁映寒分析有理有據,全然不似這尋常館驛,心內不由對眼前之人多了幾分欣賞,聽及這袁映寒話鋒一轉便問道:“不過什麼?”
袁映寒思考片刻回道:“據李司丞所言,這屍身怕是已然身亡一日有餘。”
喬凌菲聞言轉身看向白辰海問道:“可否斷定這屍體死亡時間?”
白辰海已然將這屍體衣着退去,檢查身體諸多細節,聞言之後看向喬凌菲道:“當是不足半日,”言罷又看向袁映寒問道:“李司丞如何斷定這屍身亡故時辰?”
袁映寒答道:“李司丞聽聞驛長言及這屍身自馬匹上擡下之時周身僵直,且這周身並未見血跡,方纔斷定此事。不過,許是李司丞要事纏身,未及詳細查探,怕是出了紕漏也未可知。”
喬凌菲對眼前這袁映寒更是高看了幾分,第一,遇事不慌,有條不紊;第二,思維敏捷機警,做事有理有據,這第三嘛便是這最後一句爲李珩判斷失誤留了臺階,要是李珩在此處怕也是會有幾分欣賞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