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賢的心情很好,因爲今天就是最後決戰的日子,李貞必須在自己給出的兩個選擇中選出來一個,不過在他看來,李貞肯定是不會選擇退去這一條路的,畢竟按道理來說他纔是大唐的太子,他纔是大唐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如今卻是李治得到了皇位,甚至李貞都不知道……
換做齊賢是李貞,他也不會這麼容易善罷甘休的,何況他還有嶺南那麼大的基業在,今天退卻了,以後儒家必然會步步緊逼,難道到時候他連嶺南都要放棄嗎?而沒有了嶺南,李貞一家將會迎來什麼下場,根本想都不用想——李治是絕對不會允許李貞一家活着的,哪怕是追殺他到天涯海角,都會要了李貞一家的命的。
所以就算不爲自己心中的那口氣,哪怕只是爲了自己的家人,李貞都不會放棄皇位的爭奪的。
“這樣也好,有儒家和世家的支持,晉王未必就會輸掉這一場戰爭啊……”齊賢喃喃自語了片刻,開始在僕人的幫助下穿戴衣服,冠、冕、衣、裳、履、裙、裾所有的衣服都是全新的,也是他能穿的規格最高的衣服,也就是禮服,因爲今天就是他死去的時候,當然要穿最好的衣服。
而就在他穿好了衣服,拜別了家人(齊賢是滑州當地人,家族在韋城市,現在只是居住在白馬城內的別院中),準備走出院門的時候,突然一個‘妖怪’跑了進來,將齊賢差點沒有嚇暈過去。
“呔,你是何方妖孽,光天化日之下,膽敢逞兇作惡?”說實話齊賢心裡還是很發憷的,畢竟能在大白天裡出現的妖怪一定都是不得了的大妖,這樣的妖物只怕是打個噴嚏都能讓自己灰飛煙滅。不過一想到自己今天就是去要送死的,齊賢心裡立馬就安定了下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他連死亡都看開了,區區妖怪又有什麼可怕的?唯一的問題就是……
齊賢回頭看了看滿臉恐懼的家人,又對妖怪道:“你此時來我家中,定然是爲尋仇而來,我不知你的仇人是誰,但我希望你能只殺仇人,不要傷害無辜……”
“我不是妖怪,雲鶴(齊賢字)兄,是我啊,計良計明臺啊啊。”‘妖怪’帶着哭腔,將頭湊到齊賢的面前,露出了一張齊賢略微熟悉的面孔。
“明臺兄,你怎麼這幅樣子?”齊賢大吃了一驚,來人真的是他的熟識,而且兩人的關係很好,只不過現在他的臉上佈滿了紫黑色的水泡,也正是這些紫黑色的水泡,導致齊賢第一眼看去將他誤以爲了妖怪。
“爲兄也不知道啊,昨天只是睡了一覺,今天早上就變成這樣了。”計良的聲音都快要哭了,他這個時候跑過來就是過來求救的。
“而且不止是我,武兄、藍兄、鶴山先生都是如此,可是周兄和齊兄你卻沒有被出現這種情況……”計良說的這個幾個人都是和他一起去見了李貞的人,原本他懷疑出現這種情況應該是李貞搞的鬼,但現在看來卻只有一部分人得了病,這樣子李貞的嫌疑頓時就去了一大半。
“怎麼會這樣?”齊賢心中下意識的就將這件事安在了李貞的頭上,不過他卻沒有切實的證據,只能安慰道:“現在具體情況我們都沒有弄清楚呢,我們先一起去見太子吧……對了,你看過大夫了沒有?”
“看了,滑州城所有有名的大夫都被我們請來了,但沒有一個人看出來是什麼毛病,只是說這是一種皮膚病,應該不會致命,但有沒有傳染性目前還不清楚。”計良都要哭出來了,雖然大夫是這麼說,但這也只是他們的一面之詞,誰知道這水痘會不會往身體里長啊?
“不管這些了,反正今天差不多就該我們上路了,感染了就感染了吧。”齊賢倒是看得開,就像是他說的那樣,今天就是他們的死期,有沒有病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就怕這是太子搞出來的把戲,如果是這樣的話……”計良被他這麼一說,情緒也逐漸平穩了下來,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現在說這些還早,咱們先去軍營,看看司馬兄他們的情況如何再下定論。”齊賢說道,所謂的司馬兄同樣是他們一夥兒的,只不過這些人都是從別處而來的,有的甚至是從登州開始就跟着李貞了,並不像是齊賢等人一樣是當地人,因此李貞便在軍營中給他們特意開闢了一片地方居住。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計良也沒有別的辦法,只有跟着齊賢先去和我大夥兒匯合。
“老爺,不好了。”兩人剛準備出發,一個僕人打扮的人就突然衝了進來:“城中爆發了瘟疫,好多人都被傳染了……”
“什麼?”齊賢再次一驚,急問道:“是什麼樣的瘟疫,有多少人感染了?”
“好像是一種水痘……就和計老爺臉上的一樣。”僕人看到計良,連連後退:“老爺,快離計老爺遠一點,他已經感染了瘟疫……”
“真的是瘟疫?”齊賢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離開計良遠了一點,雖然他今天就要死去,但既然能囫圇的入土,誰願意滿臉破爛的下去見祖宗啊?
計良見狀,立刻爲自己自辯:“齊兄你不要緊張,我這個真的不傳染的,不然給我看病的吉春堂李大夫,一品針王先生,空山道長……他們怎麼就沒有感染呢?”
“那個老爺,計老爺說的那幾位大夫都已經被感染了。”那個僕人還沒有離開,聞言立刻插嘴道:“小的出去採買,結果聽到傳言,說幾位大夫從計老爺家回去之後沒多久,渾身就起滿了水泡,水泡一碰就爛,裡面的膿水流到哪裡,哪裡就會起同樣的水泡……現在街上是一片恐慌啊。”
“好可怕的瘟疫。”齊賢這一回是真的不敢相信計良了,離得計良遠遠的,要不是顧及計良的面子,他現在就要回去重新洗漱一番,將渾身一層皮搓掉之後才能放心了。
“齊兄,我們快走吧,藍兄他們應該已經在城門口等着我們了。”計良也不顧齊賢的嫌棄,生怕一會兒又要出什麼幺蛾子,立刻催促道。
“也好,不顧在走之前,我們得先做一些準備……你快去給我們準備兩條面紗出來。”最後一句是對僕人說的,畢竟計良的臉上如此可怕,一旦出去肯定會引起恐慌。而他剛纔也和計良有所接觸,因此一張面紗也是很有必要的,否則萬一在路上的時候發病,那就太難看了。何況他和計良兩人同行,一個帶面紗,一個卻什麼也不帶,這樣的組合未免也太怪異。
很快,兩人便蒙着面紗走出了齊家別院,兩人的裝扮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因爲此時滑州城爆發瘟疫的消息已經小範圍的傳開,雖然官方還沒有確認,但百信們已經開始恐慌起來,因此很多人出門都帶着斗篷或者蒙面巾,齊賢和計良二人最多也就是穿戴好了一點,但在衆多蒙面的人羣中,並不顯得有多麼顯眼。
很快來到了城門口,果然齊賢看到有大概十多人正聚集在一起,雖然所有人都蒙着臉,但從身形上齊賢還是認出了他們的身份:“武兄、藍兄、鶴山先生……你們來的都好早啊。”
“哎,發生了這種事情,我又哪裡睡得着?”武鬥,也就是齊賢口中的武兄嘆氣道,他也是被感染的人之一,而且他算是發現被感染的最早的了,昨天夜裡他回去剛睡下沒多久,就覺得渾身不舒服,結果點亮蠟燭之後就看到了身上的水泡……於是,他一家人都被驚動了,從昨夜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合過一次眼……
“我說這肯定是李貞的陰謀,聽說他爲了穩定南洋,就曾經不止一次的用過散發瘟疫的招數,害死了不少人,這一次肯定也是他在搞事情,否則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鶴山先生一臉的憤怒,他同樣是中招之人,再加上他原本就對李貞的印象不好,自然就將屎盆子扣在了李貞的頭上。
“哎,鶴山先生這話就不要說了,這種事情光靠猜測可不行,咱們又沒有證據。而且不要忘了李貞可是皇族,咱們沒有證據,那就是編排皇家,這一旦讓李貞抓住把柄,以他的性格是絕對不會饒過我們的。”藍平之苦笑道,他同樣也中招了,好在他的心態比較好,因此理智還在。
齊賢連忙終止了這種無意義的討論:“這話大家就不要說了,不管如何,今天都是我們離去的日子,生不生病又有什麼意義呢?而且如果這真的是李貞的陰謀,那麼我們就必須要更快的去見他,破壞他的陰謀才行,否則晚了的話可就來不及了。”
“對,齊兄說的很對,我們還是趕緊出發吧,破壞李貞的陰謀纔是最重要的。”周泰,也就是周兄開口道,他是所有人中少有的沒有被感染的人之一,說這話自然是毫無壓力。
“也好,那我們走吧。”
“……”
李貞的大營距離白馬並不遠(滑州的治所就在白馬),或者說大營就在縣城之外,這也是昨夜血龍衛的人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潛城內下毒的原因。
也因此,齊賢等人只不過走了不到一刻鐘,就來到了大營之外,只是今天的大營看起來貌似和往常有點不太一樣……
在所有的老人中齊賢的眼睛是最好的,甚至比很多年輕人的都要更好,按照後世的標準來說的話,那就是兩眼都是1.5的,因此他也是最先注意到大營的異常的——遠遠的就看到守備要比以前森嚴的多,光是門口守門的軍卒就有三十個,周圍崗哨箭塔之上更是佈滿了精銳,所有崗哨都是鋼刀出鞘,弩箭上弦,就連平時藏起來的大炮都被拉了出來,擺在了大營的最外圍,嚴陣以待……更重要的是,齊賢分明看到,在大營的正門口,有一個將領打扮的人,此人正是李貞的心腹大將程處亮,只見程處亮全副武裝,滿臉嚴肅,站在門口彷彿一座鐵山一般不可撼動。
“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齊賢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不由得加快了幾步,其餘人見狀也只好跟上。
“程將軍,你這是……”要放在別的時候,齊賢哪裡會對程處亮這麼客氣?他們平時都是以名字稱呼的,包括李貞在內,都是直呼名字的,爲的就是想要激怒李貞,可是李貞從來就沒有上過當。
而今天的情況有些與衆不同,齊賢有一種不詳的感覺,他感覺到自己的謀劃或許會失敗也不一定,因此不自覺的在語氣上就客氣了許多。
程處亮卻並沒有理齊賢,而是在所有人的蒙面上掃了一眼,冷笑道:“果然,你們纔是罪魁禍首……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
“是。”士卒轟然應諾,這一次再也沒有和他們客氣,直接一擁而上,將包括齊賢在內的所有人都抓了起來,而且下手之重,齊賢分明聽到了旁邊的武鬥胳膊發出了清脆的嘎嘣聲,也不知道是骨頭斷了,還是隻是脫臼……
“你們這是幹什麼?想死不成?”
“程處亮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如此對待我們。”
“李貞呢?讓李貞來見我,我要問問他,這就是他的好手下?”
“如此不尊老,李貞果然是好教養,難怪會做這亂臣賊子。”
“你們完了,你們死定了,今天之後你們就等着聲名喪盡吧。”
“哈哈哈……我就知道李貞不是什麼好鳥,現在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
“……”
那些老頭子們自然也不是好惹的,一見自己被如此對待,自然是破口大罵,也有出聲威脅的,更有大肆嘲笑的,唯獨聽不到一點害怕求饒的,因爲程處亮此時的舉動正附和了他們的心意,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