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的心神提升至古井無波的狀態,心靈澄澈空明,天地在一剎那變得圓滿起來。
以他此刻的狀態,一切均瞭然於心,超乎聽覺、觸覺、視覺的靈應,讓他一絲不漏地捕捉到周遭所有的人事變化。加上他體內強橫至極點的真元,誰配作他的對手?
神動意到,體隨心行。這種渾身充滿力量、可以掌控世間萬物的動人感覺實難用任何言語來表達。
數丈外的趙德言眉頭大皺,嘴角露出苦澀的表情,沉聲道:“明兄真的要與我們一較高下麼?”
不知不覺間他們在氣勢上已經居於絕對的下方,因爲他這話便是要一羣人對付凌風一個!
偏偏他們一行十一人都是理所當然的樣子,每個人下意識裡早把江湖上公平對決忘的一乾二淨。這也是認定單打獨鬥絕非凌風對手的緣故了。
凌風點頭道:“既然諸位不給明某面子,那麼明某當然要討回場子,手底下見個真章!請!”
淡漠的目光掃過衆人,令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升騰起一股猛烈的危機感,無不心神凜然,遍生寒意,全身都密密麻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凌風的神情悠閒自在,渾身卻散發出一股邪異莫名的懾人氣勢,彷彿是君臨三界的神帝,忽然現身人間。
許開山踏前一步,雙目閃起前所未見的光芒,大喝道:“明兄,得罪了!”卻沒有發動攻擊,而是旨在消去凌風陡然暴發,施加在衆人身上的巨大壓力,可惜徒勞無功。
凌風渾不介意,仍是如俯瞰衆生的模樣,淡然笑道:“好說。幾位打算怎麼動手?”
大明尊教的水奼女嬌叱道:“廢話,當然是一齊動手了。”
許開山、趙德言等人都是老臉一紅,真是太丟人了,枉他們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輩,心裡想是一回事,任人說出來挑明又是一回事,面子上實在過不去。
闢塵把拂塵一揚,自覺地站到一角,他傷勢未愈,上陣的話徒然自取其辱罷了。
當然,在他眼裡,他們這方除趙德言與許開山、莎芳勉強可與凌風一爭高下外,其餘都是累贅。他們方經歷久戰,未死已是僥倖,真氣的恢復速度明顯無法與那三人相提並論。這點他卻難公之於口。
幸好許開山也料到這種狀況,道:“你三人退下。我與善母、趙兄一道領教明會主高招!”
烈瑕立即領命,水火二女小嘴一撅,不忿之色流於表面。四個突厥武士亦是聞言一震,投目向趙德言,見其默許後,纔不甘退後,但心裡莫名地有種難言的放鬆,都暗中慚愧不已。
廳內一剎那間寂靜地落針可聞,肅殺迫人的氣氛浸染到每個人的骨子裡。
所有人都爲在場四大高手留下足夠的空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向中央,除對己方人員擔憂外,都有種無以名狀的興奮。這種級別的戰鬥可不是常見的,今能親眼目睹,對日後武道修爲進境的益處不言而喻。
凌風功參造化,名動九重,對面三人均不敢輕視,同時晉入無悲無喜、明月當空的空靈境界,呈三角陣勢站立,面露凝重神色。
凌風心裡卻不由輕嘆,見莎芳在短暫猶豫後毅然加入對面陣營,對他殺機迭起,他自然清楚箇中緣由,只有他死,她才能得到解脫,不然今生今世都難逃他的手心。畢竟他把她當作自家女人,這時要辣手摧花,於心不忍。
正沉思間,趙德言舉手道:“明兄不打算用兵器嗎?”
餘人均暗罵他無恥,自明宗越出道以來從未用過兵器,不過現在就算知道了他與風清揚同爲一人,仍然熟悉其稟性,素來空手應敵,最拿手的武功可不是劍法。
凌風不以爲意,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搖頭道:“自然不用。”
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趙德言突然大喝道:“動手!”
兩道黑黝黝幼加尾指的鋼,從他的左、右袖內毒蛇般鑽出,子頭是菱形尖錐,疾如流星的向凌風戳來,陰損毒辣至極點。
這對奇門兵器在魔門與西域均名震一時,名爲百變菱槍,可軟可硬、變化無窮,有鬼神莫測之機,是趙德言仗以成名的兵器,非但不懼神兵利器劈削,還是刀劍的剋星,給他以特別手法纏上,幾乎難逃甩手被奪的厄運。凌風不用兵器,已使他的這種優勢失去不少。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趙德言是想在凌風促不及妨下,佔盡先手之利!
這時衆人才明白,原來都低估了這傢伙的無恥指數,他這句問話竟是爲偷襲所作的註腳。雖然鄙視這廝,但站在他的角度上一想,又覺得無可厚非。若他們知道寧道奇在與凌風對決時也曾耍過類似的花招,定不會再對他有任何看法。
同一時間,莎芳的逍遙拆與許開山的拳亦宣示戰局的開始!
眼看菱槍照着面門電射而來,凌風眼中沒有半分異色,因爲三人出手的時機方位完全在他無孔不入的精神感知之下。
以他現在的敏感,全身上下無一不是眼睛,上到天空,下到地下,四面八方無一不察覺,不洞徹,前面的打擊和後面的打擊對於他來說根本相差不多,在他面前也沒有偷襲一說。連數裡外螞蟻的爬行都可以聽的清清楚楚,沒有什麼偷襲是他感覺不到的!
從這方面講,他比之石之軒的不死印法還要出色,因爲不死印法最關鍵的地方在於可以與敵人交鋒時把握到對手體內真氣流動,繼而掌控對手每一步可能的動作,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而他卻連對手的身體也不需接觸就可做到這點,他的精神境界與敵人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料敵機先在對決中是何等重要,基本上要佔決定勝負因素的一半以上,所以雙方的這場比鬥完全不公平,凌風有欺負人的嫌疑。
凜冽的戰意先趙德言的菱槍一步攻至,凌風絲毫不受影響,好整以暇地道:“槍是好槍,可惜使的人差了點。”
語音才落,他像魔法變幻般跨過數丈距離,移到槍鋒外半丈許處,右拳擊出。
場外大譁,沒有一人可以看清他的身影究竟是如何移動的。
因爲圍觀衆人除小孩楊侑外無一不是高手,以他們的體能要陡然之間爆發,瞬移上十幾丈當然沒有問題,但問題在於凌風的移動分明不合乎物理常理,竟然沒有留下殘影,比之縮地成寸還令人意外,視覺上更讓人感到突兀。
場中另兩位當事人又是一番味道,莎芳與許開山配合無間,一個攻凌風左路,一個攻凌風右路,均擬定在凌風的身前三尺處再隨機應變,誰知凌風身形移動太過詭異,使他們的氣機感應完全失去應有的作用,全盤打亂出手的計劃。
然而,他們的身子已經在半空中,距凌風只有四步之遙,不用一眨眼的工夫就會撞到一起,這份鬱悶像罈陳年的老酒灌入肺腑後立即流遍了四肢百骸,飄飄然空落之極。慌忙之下,只得變招,與凌風提前硬拼一記。
他們三人雖然發動進攻,但陣形不亂,互爲犄角,彼此的武功可以互補互惠,進可攻,退可守,端的厲害。正是武林中最爲常見的“天地人”三才陣,暗含宇宙間最樸實的至理,簡單而難破。
哪想下一刻都是大駭地發覺,凌風這輕描淡寫的一拳,既無絲毫拳風呼嘯之聲,亦不帶起半分氣勁,可是三人卻感到所有攻擊路線全給拳勢封死。
不但封鎖了他們進攻閃避的所有路線,更將三人易守易攻的三角陣勢圈入拳力範圍,這看似簡單的—拳,竟把三角陣的攻防能力完全癱瘓,落得被個個擊破的下場,只餘後撤一途。
三人心神震撼,剛想轉氣後撤,異變突起,凌風五指張開,僅是隨隨便便地在虛空中一握,閃電交擊,風雷纏繞,無窮無盡的力量都在他的手掌中心流轉,三人竟猛然覺得凌風握住的是整個天地的力量。
接着,面前的空間開始塌陷,三人都生出身不由主要向前撲跌過去的可怕感覺。
忽然間,後撤變得再無可能!
如此情境之下,必然是趙德言先面臨凌風的雷霆一擊,然後才輪到許開山與莎芳。
趙德言不愧是梟雄本色,出盡渾身解數,竟收菱槍入袖,一掌拍出,迫凌風硬拼內功。
這一掌看似平平無奇,其實正是趙德言畢生魔功的精華所在。把敵手完全緊鎖籠罩,五指箕張,似緩似快,拙中見巧,變化無窮,乃趙德言壓箱底的本領歸魂十八爪的起手式——朱雀拒。所謂“朱雀不垂者拒,如山高昂,頭不垂伏,如不肯受人之葬而拒之”也。
但凡比武打鬥時,除初入江湖的雛兒外,幾乎都會避免陷入對拼內功的局面。
一來,若非有巨大的功力差距,雙方全力攻內勁入對手體內,兇險處不亞於走火入魔。二來,這樣必會落得一方不死不休,不符合比武會友的宗旨。三來,很容易把內力耗盡,損及真元,一旦真元受損,恢復起來太過困難,稍有不慎數十年苦修便會就此報廢。四來,拼招式時擊殺對手機會多多,方便輕鬆,誰會舍易求難?
趙德言此舉可謂無奈之作。這招原是用來對付石之軒的,用這招纏住對方,使其一時半會兒不能擺脫,如此他未必沒有戰勝的機會,不想用在了凌風的頭上。
在趙德言這時想來,與凌風對決內力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別說憑他數十年深厚的魔功要擊敗打孃胎開始練功也最多不過二十年工夫的凌風根本不會有什麼懸念,即便不敵,他身後還有莎芳與許開山兩個實力可觀的幫手,勝利並非難事。越想越靠譜,他都有些佩服自己了。人才啊!
凌風看穿了趙德言的用意,不由暗笑,以他體內真元的強大破壞力,還敢與他拼內力,那不是找死嗎?卻也不願順他的意,雙手在空中劃過一道複雜難明的弧線,高舉過頂,似是結了一個手印!
當他的雙手在達到了頭頂上的最高點的那一刻,豁然停頓了一下。隨後,他的手掌翻了過來!
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在場每個人都直觀地感受到廳內陡然又出現了一片天,一片青灰色的天!
這一片天剛剛出現的時候,只不過僅有凌風一隻手掌大,但是隨着他的手翻下來的幅度,這一片天以無與倫比的速度放大着,當他的手終於完全的翻過來之時,這一片天已經大到了方圓十丈的地步。
沒有人知道這一片天是如何形成的,當他們發覺有異時,頭頂上已經多了這樣充滿了無窮威壓的一片天。
十丈之內,頓時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風雨雷電,跳躍不息,彷彿是世界末日到來,散發出的恐怖氣息讓所有人的腦袋都略略發暈,只覺眼前一黑,好似一座大山要壓下來一般。
呼嘯的烈風平地而起,狂卷而至,勁氣瞬間劃破他們的頭皮,不知誰叫一聲,外圍衆人都慌亂地迅速後退,牀榻上婠婠與李秀寧也不自覺地後仰,忙運功抵抗,水火兩奼女與楊侑更是尖叫不休。
場中趙德言心神悸動,一顆心似火燒冰澆一般,眼看着這一片天整個兒壓了下來,他卻無能爲力。什麼招式內力全然沒了用處,四肢發軟,全身的勁道不知散到了哪裡了,唯一能做的似乎唯有閉目等死。
許開山與莎芳亦莫不如是,懊悔、恐懼、悲憤等等各種情緒一瞬間涌上心頭,萬般滋味無不嚐遍,這時候想要換氣後退已經沒有可能了!
肝膽欲裂,神經崩潰,三人心中再也沒有了任何鬥志,在空中奇蹟般停頓了身形,慘叫之後,均噴出一蓬血霧,轟的一聲重重跌跪在地面上,木板破碎,翻卷狂積,居然生生砸出三個坑來,差點貫穿與下層的空間。
衆人驚顫的當兒,只等着那片天落下,把幾人砸成肉泥,屍骨無存,怎知倏然間天朗氣清,室內又恢復光明,好像剛纔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大家產生的幻象。
但沒有人會這麼想,君不見趙德言三人仍是狼狽倒在地上,均無了風雅之色,面上恐慌依然無法掠去。其中許開山本人的黑色面罩更是被震得粉碎,化爲片片蝴蝶在空中飛舞,現出他昂藏英武的容貌,看去只有三十來歲,鼻子較中原人稍長,這時噙着苦澀,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
只出一招,三人竟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就被逼到如此境界,這種滋味,簡直連想都沒有想到過,旁人更是看得呆了。趙德言、許開山、莎芳皆是當世絕頂高手,衆人本以爲他們即使不敵,三人聯手也仍有一戰之力,誰能料到與凌風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好可怕的手印!怪不得今晨能夠與李玄霸引得天象大變,這種似乎代表了整個天地的力量有誰能抵擋?
看着不遠處身上猶在澎湃着強大氣息的凌風,所有人的靈魂都是一陣顫抖。此時的他給人的感覺就像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真神,無所不能,無不可爲!
凌風收手後真恨不得仰天大笑三聲,換作旁人斷然無法使出這麼強的一招,因爲除了他,天底下還有誰體內能有一片天?就算能使出,又有誰能放又能收?
這手印蘊含精湛的水木二力,方寸之間自成天地,威力究竟強到何種地步,他也有心瞧上一瞧,但這時戰場不在廣闊的平原上,真的全力發出的話,這艘船怕是要報廢了,只得打消這個念頭。
當然,最要緊的原因是招到半途,他發現體內真元消耗之巨,實非他可以忍受,若待這一招使完,體內真元勢必賊去樓空。此刻大敵當前,隨時隨地會有危險發生,他自不會輕易陷於不利的境地。
“嗯,這招叫個什麼名字好呢?”凌風思忖片刻,想到了廣成子,便有了主意。
翻天覆地,是爲翻天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