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是在次日中午返回了洛陽,武承嗣的意外出現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小插曲,只需盯着武承嗣,然後再慢慢考慮如何利用他,這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李臻把這件事交給了趙秋娘。
而他現在要面對之事卻是內衛擴大,這不僅僅是增加五百人的問題,而是將徹底改變內衛性質,原來內衛只是一個組織,屬於千牛衛管轄,而一旦人數破千,它就將獨立成軍,正式成爲和千牛衛、羽林軍並列的宿衛。
內衛將發生一系列的變化,首先是稱呼會變,李臻已經從統領改稱爲將軍,其次手下武士的稱呼也將改稱爲士兵或者衛士,最重要是,內衛將有獨立軍營,而不是像從前那樣借用千牛衛的軍營。
但最讓李臻心情愉快的是,一直困擾他的手下提拔問題也得到了解決,兵部批准了他的設軍方案,將軍隊設爲三個營,提拔三名郎將,每營三百人,另有百人由他直管,由跟隨他去遼東並立下功勞的劉洪烈統領。
這樣一來,他的提拔困擾也就迎刃而解了,趙秋娘、呂晉和張黎提升爲郎將,另一名老資格的校尉王宗懿調到千牛衛,也升爲郎將。
接下來是要招收新的衛士,李臻決定還是和從前一樣,在京城各衛中招募,這件事由三名郎將負責,李臻並不用操心,作爲內衛將軍,他只負責搭建框架,確定規則,然後由手下來執行規則。
傍晚時分,李臻包下了整個左岸酒肆,宴請所有內衛士兵,慶祝內衛正式成軍。
五百名內衛士兵濟濟一堂,開懷暢飲,笑聲不斷,喧鬧異常。
在三樓的一間寬敞的雅室裡,七八名校尉以及郎將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興致格外高昂。
李臻瞥了一眼坐在下首的酒志,笑問道:“老酒,聽說你在新婚之夜被娘子打了,這是什麼緣故?”
李臻之所以沒有把酒志帶去遼東,就是因爲酒志的婚期訂在八月,這是雙方父母決定,所以當李臻率軍在遼東和契丹人血戰之時,酒志也迎來了他的人生大禮,他迎娶了自己心儀的女子爲妻,也成爲少年夥伴中第一個成家之人。
酒志新婚之夜被新娘所打之事,早已傳遍了內衛和千牛衛,成爲一大趣談,李臻剛回來便聽人說起,這時他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問到了此事,房間內頓時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都盯着酒志。
酒志滿臉通紅,口中嘟囔道:“根本沒有這回事,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老酒,真是胡說八道嗎?”
張黎端着酒杯笑道:“去鬧洞房的弟兄們都親眼目睹,你被新娘子從洞房裡推了出來,重重摔倒在地上,老盤,你也看見的,是不是?”
李盤點點頭笑道:“確實有,頭上還被打了個包,老酒,事實如此,你不承認可就不對了,是不是逛青樓之事被弟妹知道了?”
酒志無奈,只得苦笑着給李臻解釋道:“這事怪我,我向阿玲保證過不喝醉,結果還是喝得酩酊大醉,阿玲就生氣了,至於什麼逛青樓,統統是無稽之談,我至少已經有半年沒去過青樓了。”
李臻還是有點不解,“其實逛青樓被打我倒能理解,可成婚喝醉酒不是很正常嗎?阿玲怎麼會生氣?你小子還有什麼瞞着我吧!”
“當時有點喝多了,又拉弟兄們一起進洞房喝酒,結果……”
房間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李臻拍拍他肩膀笑道:“難怪你要捱打,進洞房之事怎麼能和人分享?”
呂晉也忍住笑道:“聽說老酒後來的日子就難過了,所有的錢都歸娘子掌管,娘子每個月只給他三貫錢零花,還要報帳,現在過得縮手縮腳,每天當完值就往家裡跑,叫他去喝酒也不去了,說是家裡有事,其實我們都知道是娘子不準。”
衆人再次大笑,笑得酒志有點惱羞成怒,“老子不喝了!”
他將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頓,起身就走,李臻一把拉住他,把他硬拉坐下來,又對衆人笑道:“大家給老酒點面子,別再笑了。”
這話讓人再次忍俊不住,但都不好意思再大笑,而是扭過頭去悶笑,李臻給酒志倒了一杯酒,安撫他道:“大家心裡都有數,你最大的弱點就是不怎麼管得住自己,有一個能管住你的娘子,對你只有好處,大家只是和你開玩笑,別往心裡去。”
酒志心中稍稍好受一點,坐在一旁喝悶酒,這時,李臻又對一直不吭聲的姚熙笑問道:“姚御醫的心情似乎有點不太好,爲什麼?”
張黎用腳輕輕碰了李臻一下,給他使個眼色,李臻一怔,連忙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姚熙嘆口氣,“李大哥還不知道吧!我師父失蹤了。”
“失蹤?”
李臻有點糊塗了,沈南繆竟然失蹤了,他不是武則天最寵愛的情夫嗎?怎麼會突然失蹤,李臻連忙問道:“失蹤多久了?”
“快一個月了,師父回祖地上香,結果一去就不回來了,師孃帶着女兒也跟着失蹤了,聖上派人到處去找他們,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那連累到你了嗎?”
姚熙輕輕點頭,“我被停職審查,他們想從我這裡追查到師父的去向,我確實一點都不知道,不過昨天審查已經結束了,我估計和你回來有關係,他們放過我了。”
李臻大概也猜到了一二,估計是沈南繆不甘心再做武則天的面首,便借祭祖的機會潛逃了,他們事先做了準備,應該是隱姓埋名藏在某地,以天下之大,武則天去哪裡找他,而且沈南繆醫術精湛,在哪裡不能謀生?
儘管沈南繆失蹤之事是一件令人十分感興趣的話題,但沒有人敢在公共場合議論,所以衆人都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各自喝酒聊天,不敢提沈南繆失蹤的話題。
這時,酒肆掌櫃匆匆走進來,在李臻耳邊低語幾句,李臻點點頭,對衆人道:“你們慢慢喝酒,我有點事情出去一下。”
他起身跟着掌櫃出去了,一直來到酒肆後院,走進一間屋子,只見屋子裡坐着一人,穿着一身黑衣,從容地坐在桌旁喝茶,正是數月未見的李重俊,李重俊見李臻進來,連忙站了起來,拱手笑道:“很抱歉,打擾李將軍的酒興了。”
“哪裡!我也正想找個藉口出來透透氣。”
李臻笑着一擺手,“請坐!”
兩人坐下,酒保給他們上了茶,李臻笑問道:“令尊身體可好?”
“父親身體不錯,他聽說將軍在遼東立了大功,他很高興,讓我替他向你表示祝賀。”
說實話,李臻現在並不想聽到興唐會之事,他從師父那裡得到了令他無比震驚的結論,他李臻居然也是皇族,甚至還是建成之後,這着實讓他有點難以接受,他儘量不去想這件事,但此時看到李重俊,這件事又不可避免地從他心中跳了出來。
李臻端起杯子慢慢喝一口熱茶,掩飾心中的一絲不安,李重俊沒有看出李臻的不安,又笑道:“父親和四叔聽從了你的建議,取消了所有和興唐會有關的活動,我就對父親說,把李將軍招入興唐會,是一個很明智的決定。”
李臻見他不提自己身世之事,心中稍稍鬆一口氣,李重俊似乎並不知道這件事,連李重俊都不知,那知道的人就更少了,這樣也好,省得給他添一些莫名的煩惱。
李重俊來找李臻是另有目的,最近幾個月李臻的強勢表現令李氏皇族刮目相看,所以李重俊纔會說,把李臻招入興唐會,是一個很明智的決定,同時李臻深得聖上的信任,居然讓他統領了盧龍軍,並不受武攸宜節制,這讓李氏皇族看到了另一種希望。
也正是這個原因,李臻剛剛回到洛陽,李重俊便上門找到了李臻,這實際上也是李顯的迫不及待,他生怕李臻被李旦搶先拉過去,李重俊緩緩又說道:“父親讓我問問李將軍,有沒有興趣向軍隊方面發展?”
李臻頓時明白了李顯讓兒子來找自己的深意了,他是想讓自己領軍,爲將來李氏皇族從武氏手中奪回政權埋下伏筆,這個消息來得有點突然,令李臻沒有準備,李臻沉吟一下笑道:“這恐怕不是由我來決定吧!聖上如果想讓我領兵,就會讓我留在遼東了。”
“這個問題不需要將軍考慮,父親只是在徵求將軍的個人意見,如果將軍願意,我父親會想辦法安排。”
李顯能想什麼辦法,無非是透過上官婉兒來說服武則天,這時,李臻卻想到了上官婉兒,自己回來後還沒有見到她,如果是從前,他昨天面聖後,上官婉兒的貼身侍女小娥就會出現,暗示自己去找她,或者直接派謝影來找自己,到現在爲止,上官婉兒都沒有半點消息,她似乎在刻意迴避自己。
難道是因爲聖上?從前上官婉兒和自己關係親密,一方面固然是想籠絡自己。
另一方面也是爲了幫自己擺脫武則天的窺視,現在自己在仕途上春風得意,上官婉兒更會拉攏自己纔對,她怎麼會刻意迴避自己?一定是她看出了什麼事情。
這時,李臻忽然想起剛纔姚熙所言,沈南謬逃走了一個多月,又想起昨天武則天對自己格外熱情,居然把百雀山莊賞給自己。
當時他還以爲武則天是爲了彌補武攸宜的搶功,但現在看來,武則天似乎是另有深意,李臻後背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怎麼樣?李將軍願意走軍方路線嗎?”李重俊又低聲問道。
李臻心中有些煩亂起來,他沉默一下道:“這件事讓我再考慮一下,然後再給王爺一個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