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燕祖母的房間堪稱古董聚集之地,脫了漆的坐榻,快要散架的箱子,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藺草坐墊,已經快要磨通了,還有一張小桌子,至少也有三四十年曆史。
不過李臻卻被牆上掛着的七八隻馬球杆吸引住了,別人都掛名人字畫,她這裡卻掛馬球杆。
狄老太太見他對自己的馬球杆感興趣,便走上前,指着一支球杆笑道:“這是二十年前,太原馬球隊奪得馬球大賽魁首時用的球杆,就是這支球杆打進了制勝一球。”
“還有這支。”
她又指着另一支稍微新的朱漆球杆道:“去年太原馬球隊背抽打歪,結果連前三十名都沒進,創有史以來最差的戰績,他們把球杆送給我,我本想扔掉,後來想想也算是紀念吧!”
“老祖母好像很喜歡太原馬球隊?”李臻笑問道。
“那是家鄉馬球隊嘛!其實阿燕的祖父纔是馬球迷,我就是被他帶入門,年紀大了,心中也有個寄託。”
李臻見老太太至少七十餘歲了,但耳不聾,眼不花,腿腳麻利,精神狀態極好,難怪她可以千里跋涉去彭澤。
這時,狄燕端了兩杯茶進來,見他們還在說馬球,不由又好氣又好笑道:“祖母過來喝茶休息吧!”
狄老太太這才意識到自己疏忽了,連忙笑道:“快來坐下!”
她讓李臻坐下,喝了口茶,又笑眯眯問道:“李公子馬球打得這麼好,是在沙州馬球隊嗎?”
李臻連忙欠身道:“晚輩暫時沒有參加馬球隊,現在宮中當侍衛。”
老太太‘哦——’了一聲,慢慢吞吞道:“宮中不是好地方,年輕人還是應該去地方上做點實事,或者去邊疆保家戍國。”
李臻發現這個老太太似乎不太喜歡皇宮,這是爲什麼?
狄燕卻很瞭解祖母的心思,連忙笑道:“老祖母放心,他和宮裡不接觸,是在外圍當侍衛,明年初要參加武舉,然後就不當侍衛了。”
老太太點了點頭,這才直言不諱道:“本來李唐就不懂禮儀,這個武氏當權後更將宮內鬧得烏煙瘴氣,倫理喪盡,我就告訴阿燕父親,還不如回老家教書去,至少可以清清白白做人。”
李臻又和老太太寒暄幾句,見老太太要休息,便告辭而去了,狄燕的母親正在午休,也不便打擾,李臻便離開狄府,兩人並駕在大街上緩緩而行。
狄燕低聲道:“我祖母姓王,出身太原王氏,高宗時被廢的王皇后便是她的族姊,所以她對當今女皇帝成見極深。”
李臻輕輕‘哦!’了一聲。
狄燕又繼續道:“不過祖母還算開明,並沒有堅決反對父親在朝中爲官,她對父親因堅持原則而被貶黜很支持,所以她一定要去彭澤看望父親,怎麼勸也不聽,父親只好由她了。”
李臻默默點頭,原來老太太出身太原王氏,難怪她不喜歡武則天,不過老太太雖然酷愛馬球,但實際上原則性極強,在大是大非上一點不含糊。
“李大哥,我後天就要出發了,你能來送送我嗎?”狄燕又滿懷期待地問道。
李臻想了想,後天應該沒有什麼事,便欣然點頭道:“那好,我後天一早來送你。”
……
兩天後,狄燕一家老小離開了洛陽,前往彭澤去和狄仁傑團聚,李臻一直將他們送出百里外,才返回了洛陽城。
韋團兒伏誅後,薛懷義老實了很多,太初宮內漸漸安靜下來,當侍衛的日子枯燥而無聊,每天不管有事沒事都要去宮中報道。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就要到新年了,這天下午,李臻在皇宮跑馬場上教李隆基練習騎射,不光是李隆基,一些酷愛騎射的侍衛也跟在他身後練習,連他的上司武崇訓也抽空過來聽他講解要領。
“騎射的關鍵在於手、眼、身體三者協調,身子在動,眼睛要看準,手要跟隨眼睛走,尤其是手眼默契,這就需要下苦功,至少一到兩年時間纔會有收穫。”
“其次在於放箭,手要快,拉弓要滿,這就要求意志堅定,不要猶豫,就算射歪也沒有關係,但這種果斷一定要練出來。”
李臻放高了聲音,周圍十幾人都聽見了,他們一邊聽一邊拉弓,默默記在心中。
李隆基這是第十次跟李臻學箭了,他本來就會一點騎射,加上他天資聰明,進步神速,在第十天時,他便能在奔跑中扭身射箭,一箭命中二十步外的靶子,連侍衛們都爲他鼓掌。
李隆基興奮異常,收弓對李臻道:“師父,我想換八斗弓,你覺得可以嗎?”
李臻卻搖了搖頭,“這才十天就要換弓嗎?你現在只是射中靶,但距離射中要害還遠,再繼續練,三個月後你能連續十箭射中草人頭部,再考慮換弓,如果三個月辦不到就半年,總之沒有達到我的要求之前,你不準換弓。”
“可我馬上要隨父親去相州。”李隆基小聲道。
“不管你在哪裡,只要記住我教你的要領,繼續苦練,就會有所成就,現在繼續練習!”
李隆基無奈,只得繼續在馬場上奔馳,不斷地拉弓放箭,李臻並不需要一直陪同他,只要指點半個時辰便可以了,剩下就是他自己練習,有專門的侍衛陪同。
這時,李臻遠遠看見上官婉兒出現在訓練場外,他連忙催馬迎了上去,翻身下馬,躬身施禮道:“李臻參見舍人!”
“李公子這個師父當得不錯嘛!他進步很快,昨天連聖上都誇獎他騎射不錯。”
昨天不是李臻當值,他不在宮中,但他也聽說了此事,他也笑了笑道:“他天資過人,加上他訓練刻苦,據說晚上也在練習,這樣的話,進步就會很明顯,大概半年後,他的射技就會停滯,這時候就需要力量上的突破,一共要突破三次,才能真正有所成就。”
“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領他入門,剩下就要靠他自己摸索了,不過我估計相王不會讓他太沉溺於騎射,畢竟讀書纔是他的主業。”
李臻點點頭,上官婉兒說得不錯,李隆基將來要考慮繼承帝位,他哪有時間苦練五年,尋求騎射上的突破,他還是要把更加精力放在讀書之上。
他牽馬跟着上官婉兒緩緩而行,上官婉兒又笑問道:“你祖父是州學博士,你怎麼不學文,偏偏要習武?”
李臻苦笑一聲道:“原因在於我父親,父親雖然學文,但身體羸弱,三十歲就去世了,對我祖父的刺激很大,祖父就下決心讓我跟隨師父練武,同時也讀書,他希望我能文武全才。”
“你確實也算得文武全才,爲什麼不試試科舉?”上官婉兒又笑問道。
李臻苦笑着搖了搖頭,“舍人也知道,能考上科舉之人,哪個不是文曲星下凡?像我這樣學文不精的人能讀完州學已經是不錯了,還敢妄談什麼科舉。”
“嗯!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上官婉兒話題一轉,笑問道:“我聽高延福說,你很會打馬球,是吧?”
李臻愕然,“舍人找我,是爲了馬球嗎?”
上官婉兒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今天上午,聖上和我閒聊,她要我組建一支馬球隊,我還以爲她是說着玩,結果中午她便向我推薦兩個馬球手,一個是駙馬楊慎交,一個是武延秀,我才知道她真是讓我組建一支馬球隊。”
說到這,上官婉兒又嘆了口氣,“可明年二月底就要開始馬球大賽了,現在組建馬球隊哪裡還來得及,我只好在侍衛中找一找,第一個就想到你,據說騎射不錯的人,馬球也打得好,怎麼樣,幫我這個忙如何?”
李臻想了想又問道:“楊駙馬和武延秀答應了嗎?”
上官婉兒搖搖頭,“楊慎交是太平公主馬球隊的首領,武延秀替薛懷義打球,宮中有名的馬球手早就各有歸屬,只有我這個笨女人現在纔開始找,哪裡找得到?”
李臻倒是希望她這樣回答,這樣他就不用和那些權貴子弟一起打球了,他便笑道:“這樣吧!我來幫你找,一般五個人就夠了,再加兩個後補,七個人足矣!”
上官婉兒大喜,“其他事情由我來,你只管替我找人,這件事我就拜託你了。”
就這樣,李臻又接到一件新的事情,替上官婉兒組建馬球隊,他當然是隊長,剩下的六個人要他一一去找。
馬球是大唐國球,在大唐盛世,馬球尤其深受大唐人歡迎,無論是普通庶民,還是宗室高官,基本上人人都喜歡,連狄燕七十多歲的老祖母也酷愛馬球。
每年春天科舉後不久,大唐會在洛陽舉行全國性的馬球大賽,以州建隊,每個州都會組建馬球隊來參加比賽,其次還有各軍的馬球隊,還有大唐權貴的馬球隊,林林總總,有上百支隊伍趕來洛陽參賽,那段時間,全城上下都會沉浸在節日般的快樂之中。
去年的馬球大賽被千騎營奪冠,太平公主的馬球隊獲第二,第三是甘州馬球隊,時隔一年,所有的隊伍都憋足了一口氣,要在今年的大賽中奪取好成績。
侍衛大都配了馬,基本上人人都會打馬球,但打得好的人卻不多,李臻找到了武攸緒,請他給自己推薦幾個馬球好手,本身千牛衛自己就有馬球隊,十個馬球手都是頂尖高手,武攸緒不會給他。
武攸緒想了半天,點出了三個人,一個是李林甫,這傢伙雖然喜歡鑽營,爲人油滑,但馬球着實打得不錯,在宗室內很有名氣。
另一個是裴寬,聞喜裴氏子弟,袁州刺史裴無晦之子,也是今年剛當侍衛,五月份的千騎營新秀賽獲得第一,雖然他在千騎營,武攸緒和千騎將軍馬崇關係極好,可以把他調過來,況且是上官舍人的馬球隊,這個面子得給。
再有一人叫做孫林,李臻和他哥哥孫禮很熟,他去年剛入千牛衛,去年千牛衛內部選拔賽,他獲得第三名。
這三人都只有十六七歲,加上李臻就是四人,只要李臻自己再找一人,另外再找兩個替補,就可以完成組隊了。
雖說再找一人不難,但那是相對武攸緒而言,對於李臻來說,再找一人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