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蓋蘇文敬酒,王景這一回敬,衆人相互致意,紛紛大笑。
歡聲笑語,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突出一個春風得意馬蹄疾。
痛飲之間,王景不由忽然一聲感嘆。
這一次,依然是舊事重提。
實際上,哪一次的宴飲酒酣之際,不是舊事重提?
其實也不完全是舊事,就是這一兩年的事。
自打李盛這個妖徒出現之後,五姓七望,天下門閥,這日子可太難過了。
簡直是不給機會,這李二完全不當人了。
淵蓋蘇文目光敏銳的一凝,意識到王景他們要聊點認真的了。
這可是個瞭解敵國的好機會,淵蓋蘇文怎麼會錯過,當即滿臉關懷的微笑,“王兄弟,裴兄弟,你們怎麼了?”
“喝酒喝的好好的,何故忽然嘆息之?”
“唉。”
淵蓋蘇文這一問,不是一個王景,也不是王景加裴寂,而是王景連通裴寂,還有李天城,崔白鶴,鄭太山等人,齊刷刷的全都嘆了口氣。
何故嘆息?這個何故,他們簡直都無從談起。
王景這下談興大發,自然便也說了大唐國中諸多變故。
自打李盛這個妖孽出現,在唐國國內不知生出了多少事端。
科舉,印刷,造筆……
這些一條條一件件,哪一樣不是衝着他們五姓七望來的?
現在整個唐國朝廷,那簡直是……
“朝堂之上,朽木爲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狼心狗行之徒滾滾當道,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
“而我等真正的君子風骨,如今卻只能埋沒蒙塵……”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王景簡直痛哭流涕,瑪德,黃鐘譭棄,瓦釜雷鳴啊這是。
難怪屈原要跳江。
“唉,今日方知屈子之恨,唉!”
王景等人這般哀嘆了一聲,接着紛紛喝起悶酒來。
不過衆人沉痛之間,淵蓋蘇文反而來了興趣。
在他看來……
這個李盛這些操作,看上去反而好像,有點東西……
頓了頓,見衆人喝起悶酒沉吟不語,於是主動道,“王兄,裴兄,這李盛除了科舉,可還有其他舉措?”
“弟在高句麗之時,曾聽聞唐國有聖人出,如今唐國之國力大有進展,莫非也是此人……”
“這方面……”
王景聞言一怔,接着不由苦思起來。
半晌之後,終於露出一個不屑的神情。
“對了,這李盛的確還搞了不少奇技淫巧。除了引種土豆紅薯,又有哪一樣是有用的?如今唐國奇物滋生,這李盛簡直就是禍國!”
人多技巧,而奇物滋生。這是道德經之中,關於治國一事的講述。
不過太清道祖說話微言大義,這話本來指向的是類似後世“鬱金香泡沫”這樣的社會現象,當然,泡沫除了鬱金香,也有其他的……
不過總體而言,這個講述的主要指向就是泡沫現象,是人非理性的追逐價值虛無的東西的現象,最後反而動搖國力,並非字面意思看起來的那樣。
但是此時王景這麼一引用,卻反而引起了淵蓋蘇文的興趣。
聽這幫唐國失勢貴人所言,這個李盛應該並非是鬥雞走犬的那種弄臣。提拔底層人才,這可是開發國民潛能,同時又能抑制貴族規模膨脹的不二法門……
淵蓋蘇文雖是胡人,除了兵書也不讀什麼漢書。但正因爲是胡人,他也十分清楚……當年的後趙天王石勒能崛起於晉末超級亂世,和他發明了“科舉”這件事關係極大。
後趙,羯族……
這玩意毀滅了漢人最拉胯的朝廷晉,但另一方面,胡人之間也不總是朋友。
石勒在當年,也是鮮卑一族的生死大敵!
既然這樣……
這個聽描述好像是個紈絝公子,但聽其行爲卻分明所圖甚大的……
另一個石勒,怎麼可能真的沉迷奇物?
而緊接着,淵蓋蘇文便又問了,“這個李盛還搞了什麼?奇物滋生,這的確是禍國啊……”
“唉,你們唐國能生出這等奸臣,真乃大不幸啊!”
“豈言非也哉?”王景種種的一哼,“這妖徒搞得奇物可多了去了!”
淵蓋蘇文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鋪墊的差不多了。
可以……開始打探了。
“哦……這可真是,唉!……”
“不過,這紅薯土豆是何物,爲何弟從未聽說過?”
“紅薯,土豆,其實都是一種糧食。”
王景舉杯飲了一口,“不過區區糧食,我神州物產豐富,又不是沒有。但憑這等物事便能登上朝堂,這簡直是!”
“土豆紅薯……糧食……”
王景一聲喝,怒斥起了李盛的累累罪行,而接着身邊的其他人裴寂,李天城,崔白鶴等人也是同仇敵愾,紛紛痛罵起李盛來,這貨簡直是標準的倖進之徒。
當然,也罵李二,這昏君特孃的就因爲土豆紅薯這等玩意,就將一個出身鄉野,毫無郡望的野人拉進朝堂。
這河裡嗎?
這簡直太不合理了!
但……
衆人滿臉憤然的同時,一邊的淵蓋蘇文卻是悄然皺起了眉頭……
等等……
不對勁啊……
這李二也是能征慣戰的厲害角色,如果不是這貨,自己早就揮軍南下了,這傢伙之前用的人,什麼魏徵,尉遲恭……這一個個可都是厲害人物,隨便來倆到邊關就能讓自己的南下計劃做不下去。
李二會弄個混子到朝堂上?
這羣人的話裡……淵蓋蘇文略一思索,就感覺漏洞什麼的簡直太多了。
而且還有關鍵的一點,這個“糧食”……
太讓他介意了。
這可是糧食……一國之內,可以沒有珠寶珍玩,錦繡美女,可以沒有良臣勇將,甚至國君也不是不能有但是……
絕對不能沒有糧食,沒有糧食,政變和暴動眨眼之間就能反覆發生無數次,無論多強盛的勢力都會隕落,幾十萬大軍的軍容頃刻之間就會變成人間地獄。
那麼,李二這是……
“這土豆和紅薯……聽來也不甚了了,有甚獨特之處?李二怎會如此賞識?”
淵蓋蘇文嬉皮笑臉,“莫非這李二終於當上皇帝,高興的昏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