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說的“經濟的重心”這個概念是很玄奧的,在不同時期,它有不同的含義。
在後世,這當然就是指貿易熱點地區,比如知名貿易城市義烏之類的。
而在古代則不是,“經濟重心”主要指的是產糧區,什麼地方能產出海量的糧食,什麼地方就是朝廷的治理重點,是最大統戰對象。
而柴紹和駱賓王.
這兩個傢伙本來無疑是在農業社會中的人,對於他們所學的文韜武略而言,經濟重心這種東西當然就是關中,蜀中,總之產糧多,同時又比較容易調運來確保國防的這麼幾片產糧區了。但因爲李盛的亂入,這兩個傢伙被拖着跑步進入工業社會。
雖然大唐現在的情況還明顯稱不上“工業國”,但柴紹和駱賓王也不是普通人——這兩個傢伙是大唐的精英,見識遠比一般人多,自然能理解新的經濟重心和過去不同了。
也可以說,正是因爲這種理解,這兩人才有了此刻的巨大驚駭感。
畢竟,這種經濟形態的變化是最近這幾年纔出現的,這個問題,在人造訪史書時自然也會顯得陌生!而越是陌生,越是未知,也就越是恐怖。
“捲起來,聖侯,這是什麼意思?”
駱賓王一下子沒聽明白,不過心中的驚懼感消退了一些,因爲李盛這表情看上去似乎對這種問題相當有把握。
而他這麼一問,柴紹也頓時安心了不少,說不定,說不定就真有什麼思路呢。
未來的,沒有發生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這樣的想法是一般人的想法,而按道理而言,如駱賓王和柴紹這樣的軍事精英,一般不會這樣想——既然搞軍事,當然是任何細節都不能放過,而這需要大量的思考,以及比大量的思考更高一級的東西。
也就是,養成大量思考的習慣,對於任何事情上。
但此時此刻,因爲是在李盛面前,於是駱賓王也好柴紹也好,這思維還真就下意識的,自己都無所察覺的懈怠起來,對於事情毫無警覺。
並且下意識的就認爲,大唐的這個明明就屬於結構性問題的深刻矛盾,是一件“自己可以不管,反正不用思考也沒關係”的事情。
這一幕如果李二能看到,一定會感到極爲欣慰,畢竟能讓臣下腦子放空的君主就是無敵的君主——因爲有了這種本事,就意味着帝國永遠不會有內亂,任何事情都做得成。
不過這種事,雖然客觀來說還真挺離譜,不過李盛早已習慣,完全不以爲意的當場就是,輕嘆了一聲,露出了些許恍惚的,彷彿是在回憶什麼的神情,悠然道,“這個‘卷’字的意思,當然是內捲了。”
“意思就是說,當一國人才不足,文無謀士武無勇將的時候,往往生存成問題,畢竟自家沒有,別人家可是有,比如什麼之前的高句麗之類的。”
“而當一國人才太多的時候,那就更要出問題,因爲這些人才本事大了野心自然也不會小,這個時候卻沒有什麼整體性的收益用來給這些傢伙分食……於是事情就會變得麻煩。”
李盛這麼一說,駱賓王也是當場驚呆了。
我靠,自己擔心了半天的這種可能性,搞了半天連李盛也明白。
好吧,這似乎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既然連李盛自己都明白大唐的未來會出現這種內部矛盾,那幹嘛還。
不過駱賓王疑惑之中,轉頭瞥眼看了一眼柴紹,這一看就覺得有些詫異,因爲明明是有危險,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危險的潛在矛盾,但被李盛這樣一說,柴紹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卻見不到什麼擔憂的感覺。
這就……
有點奇怪了,駱賓王一陣懵然,難道柴老對此事,沒有什麼看法嗎?不對吧。
老前輩不是應該比自己這個小年輕更有遠見,更能注意到自己注意不到的東西,也就是這種潛在矛盾麼。
不過駱賓王正一臉呆萌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柴紹已經思索着開口了,“聖王的意思是說,神州的英秀之纔多了,在沿岸濱海之地聚集過度,則這般聚集,收益就會下降,在沿岸之地謀生就會變得困難?然後便會,流向其他方向?”
柴紹感覺自己應該是把握到了李盛的意思!
不過儘管有這種感覺,但柴紹臉上還是不確定的神色。
畢竟,在李盛面前。
整個大唐,誰敢說,不對,是誰敢認爲,自己掌握了真理!
不過柴紹話音一落,李盛聳了聳肩,還真的點了點頭。
“不錯,正是如此。反正大唐未來的路線,無論如何肯定是兩條線,一條從西北走向歐陸,另一條就從陸地走向美洲,並且美洲的分基地和歐陸的分基地當然也會通過大西洋在建立物質交流,以此完成閉環。”
“這三條路線孰輕孰重,其實都重,因爲收益都很巨大。”
這些東西還真不是李盛信口雌黃,畢竟後世的神州發展起來。
最初的工業化,靠的是自身的卓絕意志,而這工業化的最初果實,或者說種子,能夠開花結果,也正是靠了與海外的物質交流,靠了貿易的收益反哺滋養。
當然了,雖說是靠了海外貿易的收益滋養,但這個階段還是離不開自身的意志,不過話又說回來。
一個人無論意志力有多強,都必須通過意志力不斷獲得收益,不斷感覺到快樂——否則,人的本我也好超我也好,就會開始認爲意志力是沒用的東西,大腦的腺體也會拒絕在人類付出努力時釋放多巴胺。
故而貿易還是必須的,因爲有收益的努力纔是可持續的努力,在李盛的經驗而言,人之所以無法努力許多時候並不是人本性出了什麼問題——人人生而平等,正經人哪有攻擊人家本性的?
說白了,還是感覺不到收益,於是就開始出現“努”不出力的情況了。
而因爲這種原因,李盛就有了這份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