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前往疏勒鎮的路上,趙子良都是渾渾噩噩的,隊伍勉強靠楚歌整頓維持,走了三天才抵達疏勒鎮。
疏勒鎮北城門口站着一大羣人,有文官和也有武將,疏勒王磐成、夫蒙靈察、邊令誠等人都來了,這其中當然要數磐成最爲傷心,盤珠雋秀的死讓磐成在這幾天之內幾乎老了十歲,此時他滿臉的蒼老,頭髮白了很多,可見他最寵愛的小女兒盤珠雋秀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
“將軍,我們到疏勒鎮了,疏勒王磐成和鎮守使夫蒙將軍都在城門口!”侍衛長楚歌策馬上前提醒趙子良。
連續消沉了幾天的趙子良此時終於回過神來,他彷彿經歷了長達一個世紀的美好夢境,這幾天他的腦子裡不時的出現他和盤珠雋秀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內心的潛意識總是不願意醒過來,而現在,他不得不面對現實,卻無法向磐成交代。
到了城門口,趙子良舉手叫停隊伍,整理了一下情緒,翻身下馬上前幾步向夫蒙靈察和磐成下拜,聲音沙啞、語氣悲傷道:“將軍、大王,末將無能,中了都摩度的埋伏,沒能保護好公主,致使公主中了暗箭身亡,請將軍、大王治罪!”
疏勒王磐成和他的王后此時早已經雙雙奔向隊伍後面的棺槨,棺槨被兵士們打開,王后看見棺槨內躺着的盤珠雋秀的屍體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磐成雖然沒有哭,可神色卻極爲悲傷,眼淚止不住一直往下流。
城門口上千人,沒有一個人說話,悲傷的氣氛極爲壓抑,屬於疏勒國的官員們此時全都跪下了,不管是真心因爲盤珠雋秀的死而悲傷,還是假悲傷的,此時都哭做一團。
等磐成等人哭了一陣,讓他們的悲傷之情發泄出來之後,夫蒙靈察才上前將趙子良扶了起來,又走過去向磐成拱手道:“大王,公主已經斃了,大王和王后還是節哀順變吧!”
磐成抹了一把老淚,出聲道:“來人,將公主的靈柩擡回王宮,等本王回去再做處置!”
侍女們拉開痛哭的王后,王宮侍衛們從兵士們手中接過靈柩,在一個疏勒將領的指揮下向疏勒王城方向而去。
鎮守府。
夫蒙靈察坐在主位上,疏勒王磐成坐在他的下首,其他文官和武將們分別跪坐在兩側,邊令誠也在其列,趙子良低着頭站在中間述說着事情的詳細經過。
待趙子良述說完畢,邊令誠立即用他那刺耳的公鴨嗓子說道:“趙子良,這次你是主將,大軍遭到伏擊,致使公主遭到暗箭射殺而死,如果不是你失察,大軍怎麼可能遭到埋伏?你該當何罪?”
趙子良不言不語,這讓站在他身後的楚歌大急,楚歌立即上前向夫蒙靈察下跪行禮道:“將軍,埋伏之人只有幾人,他們在葭蘆道兩側崖壁頂上堆積了大量的石塊,但這幾天一直下大雪,天氣寒冷,大雪覆蓋了石塊,他們也藏在雪中,因此我方夜不收在探查時沒有發現他們,這才讓他們得逞,此事絕非我家將軍之過,還請將軍明鑑!”
衙將遊騎將軍畢思琛起身行禮道:“將軍,葭蘆道那地方通道狹長,地勢極爲險要,大軍通過耗時很長,趙將軍已經連續兩次在那兒遭到埋伏了,如果有歹人在那兒埋伏,不僅軍隊,就是來往行人和商旅也會遭到不測,末將以爲不如在葭蘆道設下一座關卡,以來維護葭蘆道的通暢,二來防止有匪人利用那兒的險要地形做出不法之事!”
夫蒙靈察想了想,點頭:“不錯,此事可以議一議!”
邊令誠正要置趙子良於死地,卻被畢思琛打斷,而且還轉移的話題,正是惱火至極,現在夫蒙靈察又要順着畢思琛的話題要深入研究,這讓他更加惱怒,他立即打斷夫蒙靈察:“夫蒙將軍,咱家看此事不急,可以容後再議,現在是卻是要如何處置趙子良!”
說到這裡,邊令誠扭頭看向趙子良,“趙將軍,就算你失察之罪致使公主中了暗箭而死是因爲敵人太過狡猾所致,咱家可以不追究,但是你違抗軍令、擅自殺死那麼多俘虜,又該當何罪?咱家如果記得不錯,夫蒙將軍讓公主帶過去給你的命令是讓你押送俘虜前來疏勒鎮,可你又是怎麼做的?不但沒有把俘虜押送過來,還下令把俘虜全部殺了!是誰給你的膽子抗命、擅自殺死千餘人俘虜的?”
趙子良擡起頭來用血紅的眼睛看向邊令誠,冷冷道:“邊大人,你說末將擅自殺戮俘虜,這一點末將承認,但你要說末將抗命,末將不敢苟同!末將並不是沒有執行將軍的命令,而是在執行的過程中遭遇了意外,如果末將不殺了那些蠢蠢欲動的俘虜們,只怕末將和剩下的三百多兵士都會被俘虜們殺死,末將等身死事小,讓那些突騎施俘虜在安西四鎮到處逃竄危害各地的百姓就事大了!”
衆人見趙子良如此反駁,又看家邊令誠一陣語塞,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樣子,都心下大悅,暗中都向趙子良豎起大拇指。
邊令誠腦筋轉得快,他扭頭看了看其他人反應,臉上有些掛不住,當即冷哼一聲:“哼,巧言令色、一派胡言!你這些話說得好聽,就好像你又多心懷百姓似的,不過你騙得了將軍和其他大人們,卻騙不了咱家!按照你這麼說,你不但沒有罪,反而有功勞嘍?”
趙子良拱了拱手道:“邊大人如果向朝廷爲末將表功,末將自然是受之無愧!”
“噗嗤——”在場將吏之中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邊令誠氣急,用那蘭花指顫抖地指着趙子良:“你······”
“呼呼·······呼呼·······”邊令誠氣得喘息不止,“好好好,咱家也不跟你計較這事,但你擅自下令殺戮俘虜,這又該當何罪?還有,當日你得知突騎施來襲,爲何不事先派快馬稟報鎮守府,卻要私自帶兵出城迎擊敵軍?你不會不知道撥換城這樣的駐軍的職責是守衛城池吧?沒有軍令就擅自帶兵出城迎敵,我看你的膽子是太大了!你自己說,該當何罪?快說,你不說,咱家就要向朝廷上奏治你的罪!”
趙子良左右看了看,看了一圈,再次面對邊令誠道:“邊大人,末將只是一個遊擊將軍,在場的將軍們每一個都比末將的軍階高得多,像末將這樣的遊擊將軍,整個大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您可是有向皇帝直接密奏之權,如果您的密奏上的彈劾對象只是一個我這樣的遊擊將軍,您不覺得有點太浪費密奏之權嗎?平白無故的把您自個的層次都降低了,您應該去彈劾那些大將軍、特近、皇親國戚纔對,密奏之權用在我這樣的小小遊擊將軍身上,太浪費了!再說了,皇帝會對我一個微不足道的遊擊將軍在意嗎?只怕您的密奏送上去之後,皇帝瞟了一眼後隨手就丟在了一邊,反而還說您做事不知輕重,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上奏?您說是不是?”
邊令誠的臉色更白了,身體搖搖欲墜,顯然是氣得不輕。
趙子良纔不管他,繼續道:“咱們一件一件來說,先說突騎施人來襲的事情,邊大人您說末將不該擅自帶兵出城迎敵,而是應該先稟報鎮守府再聽令行事,我說邊大人,您到底懂不懂兵事?您不懂就別裝懂,別瞎嚷嚷,如果按照您說的去做,只怕我撥換城早就被突騎施人攻破了,城內百姓也會被屠戮殆盡。戰場之事,瞬息萬變,稍有遲疑就會兵敗如山倒!當然您會說,規矩就是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不成體統,但是您應該知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某些特殊情形之下,主將絕對不能墨守成規,否則就會全軍覆沒,我想這也是夫蒙將軍讓末將鎮守撥換城的原因!
再說末將下令殺了那些俘虜之事,這個邊大人您說得沒錯,末將是擅自下令殺了他們,只不過末將想問一句,如果是邊大人您,您會怎麼做?您該不會眼看着那些俘虜們掙脫繩索衝上來殺你和所有兵士吧?如果是這樣,那我真的不得不對您說一聲‘佩服’!”
衆將、衆官員們聽了趙子良這番話都左右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看向邊令誠的眼神都帶着戲謔,邊令誠如何受得了趙子良的嘲諷和這些眼神?他本身心胸狹窄之人,氣量狹小之人,當場就昏倒過去,弄得鎮守府內一片大亂。
夫蒙靈察面帶笑容地起身一甩袖子道:“來人,把邊大人擡回去請名醫好生醫治!今日之議就到這裡吧,明日繼續!對了,趙子良和高仙芝留下,其他人散了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