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寒塘憶隻影

這年冬天雖是個暖冬,卻沒來由的叫人從心裡一陣陣泛着冷意,偶爾微風吹來,水榭下寒潭中的一彎清冷月影便離離碎碎。倚在窗邊的少年眉頭略皺,眼神如同夾帶着遼東的風雪一般,有些落寞憂傷,只默默的看着外面。

他雖連日奔波趕回久違的家鄉,卻已經是人去樓空,那日小雪初落,看着院內屋內打掃的乾乾淨淨,地面上的掃帚的痕跡一絲一絲清晰可辨,如同王婆在日一般,耳畔彷彿還有略帶嗔怪又滿懷疼愛的聲音,回想起來,真是數載茫茫若夢,雖然留戀,卻已不可追回。

他本不想再回杭州,可自己的親人俱都一個一個的莫名離開,能去的地方竟只有當初被迫掠來的江南,便將家中的物件收拾了一番,仔細將門鎖好,方帶着滿車的書重又踏雪而去,臨行時久久看着這院落,回想當日梨花盛開如雪,卻不知何時能再歸來。

林劍瀾身後則站立着一中年男子,臉龐瘦削,看着那少年的目光帶着幾分讚賞與關愛,過了半晌,林劍瀾方輕聲喟嘆了一下,道:“原來青叔這邊也有這麼多煩心之事。”

那中年男子苦笑了一聲,道:“我知你心地純厚,但即便不與萬劍虹夫婦開脫,以幫中如今之境,也不能親自去那裡問罪。”

此人正是林龍青,自白雲山下與林劍瀾分別之後,因成大夫之事,本想在東都和長安附近打探兩位堂主的下落也不能成行,向南行了幾日渡過黃河,生恐幫中有變,連夜催馬返回杭州總堂,幸喜並無什麼變故。

那少年低頭道:“沒想到成大夫在幫中分量如此之重,我今天剛到這裡,便覺總堂氣氛十分古怪,幾位叔叔伯伯見了青叔,也不像往日同兄弟一般,反而透着些畏懼。”

林龍青嘆道:“就是這點,我始終參不透,成大夫臨行之際倒彷彿並無倒戈之意一般,將一切都安排的妥帖之至,他走後數日,方堂主便按原定計劃派了幫中數名高手會同丐幫在杭州的分舵兄弟截了朝廷的糧草,在何處動手、如何轉移俱都被成大夫安排的滴水不漏,那時我剛從三原返回,他們正在慶功,見成大夫卻未曾一同歸來,紛紛發問,言道此次理應是成大夫功勞最大。”

林劍瀾道:“青叔雖將白雲觀之事說出,各位叔叔伯伯嘴上雖並不再多言語,但他們心中未必相信。”

林龍青點頭道:“正是如此,我原以爲幫中只曹書劍暗中收買人心向朝廷邀好,卻不料成大夫也另有圖謀,但看他所圖卻不像是爲着朝廷,我們不在幫中這段時日,他並不曾做什麼危及幫中利益之事,反而盡心盡力會同江湖各路豪傑,不斷支援太湖義軍,不知他背後到底是何人指派,也不知目的何在。”

林劍瀾道:“武后亂政,天下皆怖,這廟堂之上,難免有誰動了什麼心思,武林中人雖不與朝廷來往,但若能掌握手中,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恐怕成大夫的目的便在與此。”

空對着夜色如水,林龍青長嘆一聲,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這些暗刺卻都是早已安**來,我和我父親都毫無知覺。若如你所說,不知各幫中還有多少這樣的暗刺,平日不覺,等到疼痛難忍時卻已經深入肺腑。到如今匡義幫不過表面堂皇,恐怕內裡卻已經是千瘡百孔搖搖欲墜了。”

林劍瀾見他語氣甚頹,正要好言勸慰,卻見折橋那邊負責守衛之人急急走了進來,張望了一下,見林龍青這邊水榭處仍舊亮着燈光,忙快步奔來,到了門外並不叩門,只低低道:“幫主,長安丐幫總舵派了人來。”

林龍青心中一驚,道:“若無要緊之事年老前輩萬無必要派人來,只需將消息傳至丐幫在此處的分舵即可,難道……”急忙向外沉聲道:“快將所派之人帶至此處!”

那人應了一聲又復出了總堂大門,林龍青在水榭之內卻來回踱了幾步,聽到扣門聲急忙快行幾步打開門將那人延請至內,沉聲對那守衛之人道:“你先下去,此事先莫要驚動其他人。”說罷將門關上,回頭望去,見那人皮膚黢黑,衣衫破爛,手裡拿着一根竹棒。

幾經亂世,唐時丐幫已經初具規模,卻並不單以長街乞討爲生,多有手執花棒竹枝者,站在各家門前跳舞吟唱以供人圍觀耍樂,以此乞討飯食或銀錢。丐幫之中則用竹棒兩端之鈴數辨識此弟子身份地位,同時若是與敵交手,鈴聲便會預先示警,以表丐幫子弟人雖破爛貧窮,卻是光明正大,不屑爲暗中偷襲之意。

幫中懸九鈴者便是長老,長老又各司不同職責,懸八鈴的是護法,往往負責幫中刑罰等事務,二者在丐幫中地位俱是極高。最高可懸十鈴,便是幫主了,唐時將區域分爲十道,懸十鈴則意味着十道通吃之意。

這漢子的竹棒兩頭各栓着三個鈴鐺,卻是林龍青以前曾見過的,姓雷名闞,在丐幫中地位並不高,不過是個執六鈴的弟子,但爲人忠誠幹練,是年永壽極爲貼心之人,丐幫中其他人乃至護法和長老也都對他頗爲信任。

雷闞見了林龍青急忙躬身而拜,卻被林龍青一把扶住道:“不必多禮,年幫主遣你千里來此,可是我託年幫主打聽的事情有了着落?”

雷闞一愣,隨即看了看旁邊的林劍瀾,並不開口,林龍青道:“這是我義子,但講無妨。”

雷闞方正色道:“我並不清楚林幫主委託我們年幫主打聽什麼事情,此次我來此是年幫主讓我傳話,他無意中得知了一樣事關匡義幫幾年前的驚天秘密,此事不便多做傳揚,恐對貴幫不利,本應親往相告,但幫中事務繁雜,無法脫身,請林幫主務必速來長安一行。”

林龍青心中詫異,卻不知年永壽打探到什麼重要之事,卻要自己前去長安,自己剛回總堂不多時日,人心浮動,實在不便前行,因此面露猶豫之色。

雷闞見狀,拱手道:“年幫主料林幫主必定也是事務纏身難以前往,因此我臨行之時多有囑咐,一定勸林幫主移駕長安,否則幾年前之事恐成不解之謎。”

林劍瀾在旁見年永壽傳話之中兩次暗暗提及幾年前匡義幫大變之事,恐怕真有什麼線索稍縱即逝,又見林龍青臉色十分急切,插話道:“事情如此急切,青叔,不如你手書一封信箋交與年幫主,說明讓我替你同雷大哥前去見面可好?”

林龍青稍一思索,對雷闞道:“請先至客房休息,待我連夜商議一下,不管如何,明日定會有人隨你啓程!”

雷闞點頭道:“如此甚好,因事關重大,幫主已然定好約會之地,幫主若不親去,務必委託極爲可信之人,到時候我會親自帶人前往。”說罷出門而去。

林劍瀾道:“青叔,幾年前的事情我現在大體也有點明白了,此刻你萬萬離不得總堂,不如瀾兒替你走這一趟,年老幫主當日也曾見過我,應該認得。”

林龍青沉聲道:“我不知長安之行是否危險,你的東流雲步功力幾何了?”

林劍瀾露齒一笑道:“青叔可要考考我?”

林龍青見他並不把這些前路不明的危險放在心上,頗有膽量,便也是一笑,道:“那你跟我來。”說罷掠出屋去,林劍瀾急忙飛身趕上,卻是向方錚所住之處急急奔去,見屋內燈光尚未熄滅,林龍青頓時停住腳步,朝着屋門那處使了個顏色,林劍瀾會意,心中卻是一笑道:“我道是如何考校,原來是讓我去聽壁角。”腳下卻不敢放鬆,因方錚的功力也十分不俗,稍有不慎被人揪住,可是大大的尷尬。

見他腳步微錯,步法與自己教時稍有不同,卻剛好避開枯枝衰草,瞬時已到了門外,不由面露微笑,足下也輕輕一輾,跟了上去。卻聽裡面有人道:“張護法,你怎樣看待成大夫之事?”正是方錚的口音。

他們二人站在門外,聽張連濤嘆了口氣道:“唉,說句實在話,我怎樣也沒法相信成大夫會對幫主下手。他一輩子都爲匡義幫做事,幫主和曹夫人都是他看着長大的,就是此次臨行之前,還……唉!”

方錚道:“我無論如何都相信成大夫不是朝廷的人,否則又豈會聯絡江湖中各個門派和禦寇司對着幹?”

又聽一粗獷口音道:“你們這意思不就是說幫主說的是假話?”卻是秦天雄的口音。

林劍瀾想不到寅夜三人在此秘密議論青叔,回頭看了看林龍青,心中暗歎道:“這也難怪,當日成大夫露出他的本來面目,卻只有端木道長、我和青叔三人知道,又不能將端木道長請至此處,實在爲難,即便我再複述,各位叔叔伯伯未必肯信。”轉念又想:“這三個和青叔關係極好的都心有懷疑,何況幫內其他人?”

裡面方錚又道:“這幾年幫中實在是不安寧,先是曹總管亡故,幫主在外待了三年,好不容易有了點頭緒,幫主又說成大夫是潛伏在幫中多年的奸細,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實在難以分辨。”

張護法接着道:“幫主心思極其敏銳,我們心裡的這些懷疑,他又豈會不知,難的是我們日後如何與他相處。”

秦天雄怒道:“我是聽出了你們的意思,幫主先是除去了曹總管,又藉故將成大夫除了去,凡是幫中威望人氣蓋過了他的,或者是勞苦功高的現在都不在了,你們怕幫主也瞧着自己個兒不順眼對不對?”

張護法道:“難道秦兄弟不怕?若是真有那麼一天又該如何?”

林龍青在門外不禁嘿然一嘆:“雖然秦天雄心思粗糙,這話說的倒極爲尖銳,在他們眼中恐怕我是變得性情古怪,喜怒難測了。”想到這裡,輕輕點了點林劍瀾肩膀,二人反身飛出數丈,復又走近,卻將腳步是高高擡起重重落下,一步步走了過去。

臨近房門,裡面果然不再有什麼談論之聲,林龍青輕笑了一下擡手叩門而進,見三人悠然而坐,面上俱都未露端倪,方錚起身道:“幫主和小公子趕的巧,我剛煮了一壺好茶,你便到了!”

林龍青笑道:“既然是茶,我可就不怪罪方兄弟了,若是一壺陳年好酒,你們膽敢三個人不請我同品便偷偷喝了,我可是要重重的責罰!”

這幾人中林劍瀾與秦天雄最爲熟悉,今日剛到此處,還未拜會,團團作揖後便奔到秦天雄身邊,三人知道林劍瀾經脈已經調通,寒暄了一陣,頗爲熱鬧。

林龍青正色道:“今夜我來此並不爲了品茶而來,瀾兒,你將晉州分堂之事說一說吧。”林劍瀾便將遭遇萬劍虹夫婦下藥禁閉一事大體說了一下,三人聽完之後俱是面色凝重,半晌方錚才問道:“不知幫主如何處理晉州分堂之事?”

林龍青道:“瀾兒遇到了南海派那小妮子也是碰巧,我們都和萬堂主夫婦相交頗深,他二人也是醫治阿秀心切,若是拿到了金冠褶紋蚌原本不會傷及他們性命。只是瀾兒信中提及的那神秘之人要萬堂主夫婦將他囚禁起來,卻是詭異之至,不知目的何在。”

秦天雄道:“聽幫主口氣,倒並不太責備老萬他們?”

林龍青點點頭道:“想當初萬兄弟有了阿秀的時候,我還去喝過滿月酒。”說罷長嘆了一聲,看了看旁邊的林劍瀾,心思卻回到了阿秀滿月的那天,衆兄弟開懷暢飲,江湖中豪傑聚於一堂,自己酒酣耳熱之時,問二人若自己有子,可願將阿秀嫁與林家,那時真是歡快到了極點。

此時一陣冷風吹過,林龍青方回過神來,道:“成大夫之事已經摺我匡義幫臂膀,萬堂主事出無奈,我又豈能再自毀兄弟之情?既然瀾兒無事,就比什麼都好,若有他日和萬兄弟相逢,我會親自詢問,此時若派人前去,反而有追究怪罪之意,只怕撕破了臉皮,再難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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