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蝶戀花

林劍瀾看她自從到了沙漠中與他同行,常不經意間流露微笑,如同冰雪融化中綻放點點春花,讓人爲之怦然心動。林劍瀾只癡癡看着她,卻聽她靜靜道:“也不知他走出大漠沒有。”

原來曹殷殷仍在擔心“冠世墨玉”的生死,想到或許從此刻算起的“餘生”就要在沙漠中拋舍,林劍瀾不禁問道:“殷殷,他是你什麼人,到了今天,還不能告訴我麼?”

曹殷殷猶豫了一下,那邊李隆基卻頻頻向林劍瀾揮手喊道:“林公子,到我這裡來,我有話說。”

林劍瀾只得對殷殷笑了一下,輕聲道:“回來你講給我聽。”便向李隆基走去。

李隆基滿腹心事,來回踱步打轉,看到林劍瀾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才拍了一下腦袋道:“我若不跟你說,又叫你來幹嗎?”說罷將林劍瀾遠遠拉到一邊。

林劍瀾笑道:“唐兄究竟有什麼事情?慢慢說。”

李隆基道:“我只以爲還能回到中原,而今看來,生機渺茫,若再不說,便沒有機會說了。林公子,我……”他將心中最後一份猶豫和心高氣傲也拋卻開來,把他與萬秀之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全盤托出,終於常舒了一口氣,只覺得異常痛快,恨不得在沙上打幾個滾翻幾個跟頭,嘴邊嶄露出得意的微笑,道:“林公子,我這可算是完璧歸趙麼?”

一擡眼,李隆基所看到的林劍瀾卻全然沒有高興、激動之意,當日在白雲觀中那種外人都能體察得到的、滿溢的傷情,似乎在這沙漠中完全枯竭了一般。

半晌,林劍瀾方顫聲道:“多謝唐兄高義。”聲音中夾雜着許多難以名狀的情感,分不清是傷感,懷念,遺憾還是懊悔。

李隆基道:“你……”卻見林劍瀾雙手緊緊抓住心口,緊咬着乾裂的嘴脣,浸出幾絲血來,眼中已是淚光瑩瑩,似乎疼的再也說不出話來,連退了幾步才道:“何人負卿……何人負卿?唐兄……我,我好恨,原來竟是我不經意間負了她……自己一廂情願的把她推到你的懷裡,給她安上一個‘王妃’之份,就……更可以對自己辜負她的一片真心毫無愧疚……我……”

林劍瀾心痛欲裂,喃喃道:“落花流水,一場相識原是錯……”

李隆基實實沒有想到林劍瀾竟然是這樣的反應,急忙向前,握住林劍瀾的手道:“林公子,現在也還不晚啊!我爲何會放着好好的王爺不做帶着萬姑娘深入沙漠尋你,就是因爲你書信上‘善待阿秀’四字!萬姑娘就是你心中最最牽掛的人!你敢說你對萬姑娘無情麼?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

林劍瀾猶豫良久,本來握緊在心口的雙手慢慢垂下,搖頭道:“我已負了一個,你讓我還要再負第二個麼?”

李隆基驚道:“你……你和曹幫主……”

林劍瀾道:“我要照顧她一生一世。”

話音剛落,一人道:“你欠着我的,在對‘冠世墨玉’施恩的時候已經全部還清,說過的話……不必太過當真。”

林劍瀾愕然回頭,見曹殷殷站在不遠處,既不歡喜,也不憤怒。林劍瀾道:“殷殷,你太看輕了自己。”說罷上前拉住曹殷殷的手道:“你那般孤傲敏感的性子,我若是因爲欠着你的情,或是對你內疚,你會察覺不到麼?即便你察覺不到,我自己都會覺得對你憐憫,其實是玷污了你。”

這番話算是說到了曹殷殷性情最緊要處,就連李隆基都不免動容,又聽林劍瀾道:“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我只是鄉下什麼都不懂的土包子,你卻如同小仙女一般,一身白貂袍子,梳着兩個髻都用金環兒束住,一圈毛茸茸的白色抹額,中間一滴像你嘴脣那樣紅豔豔的寶石,可是你的眼睛卻冷冰冰的,有無奈,也有哀傷。”

曹殷殷側過臉去,道:“你還記得……你小小年紀懂什麼無奈哀傷……”

“後來你在船尾偷偷的哭,我想去安慰你,又覺得你那時肯定因爲青叔的緣故恨死了我,沒準我去勸你,你哭的要更兇。”

曹殷殷笑道:“我纔不會,八成會把你推到江裡去。”

林劍瀾柔聲道:“你若當時把我推到江裡淹死了,後面還有誰爲你行功運氣助你療傷?唉,你不知道,那時看你如同在冰雪中一般,我心裡難過的要死。只盼着你這身該死的功力什麼時候沒了纔好。”

曹殷殷道:“這下可遂了你的心意了,我……”

林劍瀾道:“殷殷,你莫要怪我想的卑劣,我只是想着,這時候我才能配的上你這個冰雪般晶瑩剔透的女孩兒,只准讓我捧着,寒冷也只有我能體會得到,你要融了,也只能融在我的手心兒裡。”

李隆基見他二人卿卿我我,旁若無人,饒是自己這樣府中收有許多美人的情場高手也不覺臉紅,偏生林劍瀾說出來卻誠懇之至。李隆基嘆了一口氣,看來這種情話果然不能多說,說的多了就沒人信了,只有像林劍瀾這樣平日從不吐露的人說起來才頗具感染力。

林劍瀾道:“若說我對萬姑娘做了臨淄王妃一點兒也不難過,這騙不過你,只是在我心裡,你要是有什麼意外,我的心會比此時難受百倍千倍。”

這句話卻是對李隆基說的了,話到這裡,已經是明明白白的做了了斷。李隆基嘆了口氣,看林劍瀾扶着曹殷殷回到紮營處,猶豫了一下,還是向附近一個小沙堆後面繞去。見萬秀正掀開面紗,就着習習涼風倚着馱轎門觀望月色,李隆基訥訥道:“萬姑娘……我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我真後悔,每次都因爲自己心高氣傲,當着陸姑娘的面兒不肯說出實情,結果,結果……”

萬秀搖了搖頭,臉上不見淚水,更沒有什麼難過之色,向車裡指了指道:“你惹了禍了,我倒沒什麼,蔓姐姐可難過死了。”

“啊?”李隆基萬萬沒想到陸蔓也在萬秀車廂之內,他本想在“完璧歸趙”之後對一直傾心的陸蔓表白,也算是不讓自己死的時候留有遺憾,誰知道陸蔓將林劍瀾對曹殷殷那通話聽了個完完整整明明白白。

李隆基正不知所措,陸蔓從車內走了下來,雙目微紅,看着林劍瀾去向無奈一笑,捋了一下發絲,豐潤的嘴脣倔強的緊緊咬着。李隆基暗道:“陸姑娘行走江湖,並無一些小女兒的扭捏樣兒,卻只有對林公子的一片情意始終不願說出,而今只落得自己暗地裡難受。”正想間,看陸蔓已向一旁走去,急忙攔在前面。

陸蔓一愣,又向另一側走去,卻再度被李隆基攔住,她心情本就黯然,而今被李隆基糾纏,更加急惱,道:“你讓開。”

李隆基道:“你爲何不說?”

陸蔓臉色一變,仍是咬牙道:“你讓開。”

李隆基道:“人說情場如戰場,陸姑娘戰還未戰,便認輸了麼?”

陸蔓被他激的又羞又惱,眼中本強自忍住的淚又翻涌上來,手中拈了一把太陰針道:“快讓開。”

萬秀嘆了口氣道:“王爺,你又何必故意這樣跟蔓姐姐將話,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我……”李隆基臉上一紅,道:“我只是替陸姑娘着急,這樣一番情意,那個呆瓜卻一點兒也不知道!唉!今天才知道什麼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陸蔓被他逗的一樂,道:“等你以後做了皇帝,不知道哪個小太監爲你急死了呢!罷了罷了,前景未卜,這短暫時光,還是應放寬心渡過。”

李隆基看着陸蔓笑顏綻露,想是又將一片癡情深深埋起,卻不知她到底明白自己的真心否。

陸蔓道:“王爺還要攔着麼?”

李隆基訕訕的讓出路來,萬秀卻道:“蔓姐姐,你回來,我跟你說句話你再走。”

陸蔓回身,萬秀輕輕在陸蔓耳邊低語幾句,陸蔓臉色頓時變的通紅,道:“與我何干?”說罷轉身急奔而去。

李隆基頗爲好奇究竟萬秀說了些什麼,又疑惑萬秀的態度竟比陸蔓還要坦然平靜,萬秀看着他一臉詫異,輕聲道:“也不知道我這月老,能不能成就一件姻緣。”

李隆基這才知道萬秀必定在陸蔓耳邊說了自己的好話,大是感激,正要相謝,萬秀又道:“只希望能報答王爺厚誼之萬一。王爺,你是王室貴胄,卻爲了說出真情放下那麼大的志向來到這裡,若真的再也不能回到故土,萬秀就是下十八層地獄也不能償還罪過。”

李隆基搖了搖頭道:“總歸這是命運定好的,我從來沒埋怨過誰。”

萬秀聲音更加低微:“王爺,那日偶遇林公子暈倒在地,把他放到我的車內,因此我這裡還得有近乎一滿袋子的清水,別人並不知道,如果……真是有什麼好歹,王爺請不要忘了,一定要取來自用,能多活幾日,便有生還的可能。”

李隆基低呼了一聲,擡眼看向萬秀,已經緩緩挪進車中,不再說話。顯然剛纔那番話已是認定自己活不到那個時刻,在她一直低微的話語聲中,只有“取來自用”四字稍稍擡高了音量,難道這是她在報答當日救命的恩情麼?

李隆基心下感慨萬秀善解人意,無時無刻不替別人着想,相比之下,卻將她自己的安危看作微不足道的秋草一般。李隆基對她雖無情份,卻也似乎能瞭解爲何當初林劍瀾對萬秀那般愛護。

夜色漸白,李隆基在迷迷糊糊中睡去,似乎一夜之間解開幾許心結,又似乎仍有什麼無法甘心,再睜開雙眼,身下一顛一顛,駝轎已經在行進當中了。

雖然衆人總不死心,在行路之時還要仰天四下觀望是否有什麼訊號傳來,但見連日的大晴天中,一輪烈日似乎將藍天都要烤白了一般,那裡看得見什麼彩色燃彈?

當阿依木問出一句“誰那裡還有水”的時候,衆人紛紛搖了搖頭,同時也知道這一刻終於到來,阿依木嘆了口氣道:“要殺駱駝了。”

可是一個生命也只能換取一日的生機,數日之內,本來數目頗多的駱駝只剩下不到十匹,李隆基等人早已和衆人一樣自己行走,只留着萬秀那一擡駝轎。當阿依木再度舉起砍刀之時,林劍瀾攔住了他,顫聲道:“等等,阿依木,你若是都將駱駝殺死,我們怎樣回去?”

阿依木看了林劍瀾一眼道:“林公子,到了此時,你還覺得能回去麼?現在所作的也不過是讓大夥兒都活幾天罷了。”

林劍瀾道:“我知道情勢嚴峻,可從未覺得沒有希望。現在是能多活幾日,可若是將駱駝宰殺殆盡,那樣我們即使真的找到了羅海,卻不能再走出這片沙漠,豈不更加冤枉?”

衆人都覺得他在癡人說夢,艾曼嘆了口氣道:“林公子,此刻由你說了算,殺多少,留多少。”

林劍瀾道:“留着萬姑娘這兩匹,還有那拉着水桶的四匹。”

只沙輕塵一人忍不住反駁道:“那水桶是空的!”其他人已經無意也無力爭辯,艾曼點點頭道:“好,就按林公子說的辦。”

話音剛落,年小俠已經啞着嗓子哭道:“不許喝大黑的血。”

林劍瀾看他嘴角還掛着乾涸血跡,笑道:“你只心疼黑兄弟,駱駝卻能狠得下心啊。放心吧,我們只在說駱駝的取捨,並沒有說你的大黑。”年小俠才又破涕爲笑,圍着黑驢又蹦又跳。

衆人看他還這樣有活力,不禁也是一笑,隊伍中稍微有了些活泛的氣氛。這輕鬆的氣氛也不過才維持了不到一個時辰,跋涉在大漠中,越是心中忐忑,身體便越容易疲倦,練武之人還好,李隆基簡直是苦不堪言,只想撲倒在地上再也不走了。

厄運在阿依木宰倒最後一匹駱駝時突然降臨,老人先是用手緊緊的揪住心口,然後整個身軀就如同坍塌的小山一般,頹倒在地,濺起無數沙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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