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暗夜無常歸完壁

這院子幾經林劍瀾探訪,又與老家一樣,自是極熟,見孃親那邊已經是漆黑一片,右邊那屋子則隱隱透着柔和的燈光,成大夫正悶聲走在他後面,卻聽他忽的停住了腳步,四處張望着輕聲道:“成大夫,這院子,你第一次來我家時,沒覺得似曾相識麼?”

林劍瀾問出這話來,心中卻是十分酸楚的,這院子是母親一到了花王府第二年便已修建,成大夫如此爲韋素心死心塌地的辦事,恐怕也早就被他收買,既是心腹,若干年來,進出這院落恐怕得有百餘次還多。幾年前與林紅楓同去東北,在自己家的院中看到林龍青,對一座一摸一樣出現在遼東的小院心中不可能毫無訝異。即便第一次有事煩心,未有察覺,難道第二次將外婆接走也毫無疑問麼?而今外婆不知去向,成大夫更是對自己頻頻下手,想到以往種種都原是出自韋素心的授意,他卻仍能與自己那樣如慈祥長輩一般諄諄而談,不禁一陣心涼。

問出來卻原本也沒指望成大夫回答,這院內漆黑寂靜,韋素心耳力過人,他自然不能隨意回答或透露什麼,況且任務屢次失敗,還哪敢多嘴,林劍瀾只一笑,推門而進,聽裡面熟悉的語調柔聲道:“輕着些,莫要吵醒了你娘。”

提起旁邊屋內沉睡的人,林劍瀾的一腔憤怒和原本冰冷如鐵石的心才稍微柔軟了下來,輕輕掀開簾子,那不知什麼材料打造的門並未關上,一推便開了,雖厚重卻無聲無息,燭光下韋素心正揉着太陽穴,擡眼看過來是兩道溫潤的目光,道:“怎麼是你?本不想讓你知道成大夫在我手下,你既然遇到了他,也瞞不住了。”

林劍瀾對他這副假惺惺的模樣恨到了極點,道:“你既然派他殺我,自然不必再隱瞞。”

韋素心面色大變,又恐說話聲音過大驚醒對面屋內的人,仍是輕聲道:“你我之間,怕不是有什麼誤會?我派他殺你作甚?”

林劍瀾嘲笑道:“到如今前輩乾脆利落的認了,我還視你是個敢作敢當的豪傑,不是你讓他取這件東西麼?若是有什麼阻攔,自然是殺了我也要拿到手!”說罷將懷中的玉佩放在手中,徑直伸到韋素心面前。

韋素心一看,錯愕不已,連連乍舌道:“沒想到……沒想到這東西竟然在你的手中!”

林劍瀾見他反而面露困惑,似乎對成大夫搶奪玉佩之事絲毫不知一般,氣道:“韋前輩,事到如今,你總不會說成大夫並不是你所差遣吧?他自己卻已經都承認是你的手下了。再說我在這花王府中,插翅難飛,你又何苦對我一個束手就縛自己送上門的人說謊?”話音剛落,韋素心苦笑着搖搖頭,步出門去,低聲交待了幾句,回身道:“林公子,我若知道這物件在你手中,何必派成大夫前去?”又上上下下端詳良久,道:“你與成大夫硬對了幾掌,竟能撐到現在,不想你的內功進境若斯!”

林劍瀾早知道或可詐過成大夫,卻瞞不住韋素心,這一路他都在強自忍耐,只怕露了破綻給成大夫看出對自己下手,方纔更是一股急怒攻心,這時候已到了極限,只慘白着臉搖搖頭,咬牙不語,此刻被韋素心說破,再也忍不住,終於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韋素心急忙走到林劍瀾身後,一掌抵在他身後,助他平復,林劍瀾見他這般關切自己,方覺剛纔的發問太過唐突,暗道:“啊,是啊,他或許並不知道這東西落在什麼人手中,因此纔派了成大夫,他若直接跟我討要,我還真的不知道怎樣拒絕於他。只是若是別人,就可隨意搶奪麼?江湖中人的行事倒也是向來如此,我卻怎樣也不能贊同。”又想到來了此處,往日那麼多疑惑和恩怨不問,竟只追究這些旁支末節,大大的不該,然而事發突然,來不及等得到唐子慕的反饋,此刻真是不知該將一切挑明直接質問,還是隱忍不發。

韋素心見他慢慢平復,道:“你的這身功力原不是成大夫的對手,只是他又犯了**病。越是年長,越是不敢與人拼命,心若怯了,十成功力也只能打出一半成效,你也算是有急智,若是不與他硬碰,恐怕你和那位白雲山的小弟子今晚難逃一劫。”

正說話間,早有人悄聲進門,遞了一碗不知什麼湯藥過來,想是剛纔韋素心交待別人速速熬製,林劍瀾接在手中緩緩飲下,韋素心見他皺眉沉思,知道方纔的事情已經說通了過去,站起身來,道:“既然出了今晚這檔子事,成大夫的身份已經暴露,很多事情我知道你心中有疑問,對我更有諸多不滿,今日你但問無妨,我一定一一回答。”

林劍瀾啞聲道:“即便沒有今晚之事,我也大概猜得出來了。你十數年來六次邀約白雲觀主的花王帖都被端木道長一一留存,你處心積慮想讓他離開白雲觀,他卻還興致勃勃,只等不必再受着這玉佩時下山見你這位奇人一面,他哪裡想得到你這位‘奇人’就是派了成大夫,趁他與青叔給我療傷內力全無之時陡露殺機的主使?韋前輩,早先成大夫曾與林紅楓母女去東北搜尋我義父下落,我不信他見過我家小院同此處一模一樣時未曾報知過你,若是仍對我父親當年之事有所記恨,韋花王拿了晚輩這顆頭顱去便是,何必百般施計,又行小人之道?”

韋素心渾身一振,道:“我若真的還記恨當年之事,便不會跟你提那許多往事,直接殺了你又有何難?有一句老話,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成大夫與其說是我的手下,不如說是我重禮求之而來。他雖問過我你老家那院落之事,卻被我搪塞了過去,後來他說我苦尋多年的物件有機會拿取,卻並未告訴過我那白雲觀中有一個是你。”

說到此處,韋素心聲音漸漸高了起來,卻又自己壓低了過去,眼角已是一片晶瑩:“你父親的事情又豈能怪在剛降臨世上的你身上?我知道有你,又見了你少年有爲,別提多麼欣喜,哪裡會有暗藏殺機之心?”

林劍瀾見他說的傷感以致潸然淚下,道:“韋前輩,你說的有道理也罷,沒道理也罷,我都不想與你爭辯,只是你爲何又差遣了成大夫將我外婆拐走?你將我外婆還來,讓我祖孫三人回老家去,晚輩感激不盡。”

韋素心又極驚愕道:“你外婆?怎麼……”想到此快步走出屋去,低語了幾聲,片刻又進了來,身後卻跟着成大夫,林劍瀾見到他自是憤恨不已,道:“你將我外婆安置在什麼地方了?”

成大夫一愣,道:“你外婆?當初林紅楓劫去了你,又不曾劫走你外婆,我怎麼會知道!”

林劍瀾急的眼淚都要流了出來,顫聲道:“我和青叔出了幫,不是你說接我外婆照顧麼?”

成大夫“嘁”了一聲道:“那時我已決意不在匡義幫久留,不過說句話應付你一下子,沒想到你卻當了真,誰會替你照顧那老太婆?”

林劍瀾方知他說的應不是假話,一時間呆在原地,暗道:“那外婆去了哪裡?”心中種種不吉利的想法紛涌而至,看韋素心擺了擺手,成大夫方又步出門去。

韋素心道:“林公子,我初時見到你娘跟着羅、秦二位少年俠士一路,坎坷到了長安一帶時,那時徐公失事不久,我本該極痛恨林霄羽和與林霄羽有關的一切,可是見了她神智已經昏迷,口中只會叫你父親的名字時,再也無法恨她。因我一人,以致你們好好的一家子分崩離析,我除了盡全力照顧她,再無別的念頭,又怎麼可能對你外婆動什麼不好的心思?或許你被劫江南,她自己按耐不住,去尋你了?”

林劍瀾見自己滿腔的怨憤與質問,竟都是對韋素心的誤會,若是陌生的沒有什麼交往的人,以他的行事風格,爲了目的達到殺上幾個又有什麼奇怪?謝仲舉就是死在他的謀劃之下,他有他自己的“大事”要做,人命根本不放在他的心上,更別說挑起當年匡義幫的大亂。

韋素心似乎猜着了他的心思一般,微笑道:“當年的匡義幫,勢大招忌,彷彿三方下棋一般,有兩方都想將第三方吃掉化爲己用,最後便演變成了那場大亂,林公子那時還是個普通的遼東少年,這一切都與你無關,你也不必對你義父心懷內疚,你若遇到林龍青,只說成大夫背後之人是我即可,他若是條漢子,可直接找我報仇,定不會遷怒與你。”

林劍瀾怔怔道:“因那場大亂,匡義幫根基到今日都不曾穩固,殷殷的爹爹死了,幾個堂主也因此事……到底是爲着什麼?”

韋素心道:“你可冤枉了我,曹書劍的死並不是成大夫所爲,那些堂主死傷的緣由恐怕也是由曹書劍而來,當初我這邊勢小,只能看林龍青與曹書劍內訌,從中牟利罷了。”

林劍瀾點點頭道:“是了,難怪你又要救青叔,青叔死了,匡義幫就要落在玉劍門的手裡,最好青叔永遠在外面活着卻回不來,匡義幫永遠是亂糟糟的,成大夫便可獨掌大權,可惜你沒料到曹夫人報仇心切,這仇恨幾年都未曾消除,反而更爲濃烈,終於給她找到了青叔,以後的事情卻一步步脫離了你的掌控。”

韋素心嘆道:“我最沒料到的就是你,報信之時,你可記得我看了你好久麼?後來向成大夫求證過方纔知道,你確實是林霄羽的兒子。”

林劍瀾道:“韋前輩,即便我願意提青叔向你尋仇,他也不會高興,這不是我該管的事情,我會原原本本跟他說明白,只是從此以後,我也不能再幫你完成大業,希望你輔佐的那個人是個值得韋前輩花費這許多心思的人。”

韋素心黯然坐下,燈光忽明忽暗,此刻他彷彿老了許多,嘆道:“少年人自然是好的,拿得起,放得下。我就不同,揹負着數萬死難志士的遺願,不能說放就放。”

林劍瀾聽他說的蒼涼,心中也是極爲難過,他初見韋素心之時,便對他極有好感,聽聞唐子慕說起當年之事,一邊對自己的父親不恥,另一邊對“亂鬆”其人欽佩之至,見了幾重身份的韋花王,雖然他行事老練狠辣,頗有些不擇手段,然而對自己從來都是包容有加。想到此從懷中掏出那玉佩道:“韋前輩爲何要苦苦尋找這塊玉佩?”

韋素心復又站起身來,走到旁邊桌旁,從一個小櫃中拿出了一樣東西,站到林劍瀾對面伸出手去,林劍瀾定睛一看,驚道:“這……”

韋素心道:“這便是玉佩的另一半了。”說罷遞到林劍瀾手上,林劍瀾想不到他對自己這般放心,便將玉佩並在一起,對着燭光看去,見那半邊玉佩上似乎也刻着文字,卻並不是漢字,彎彎曲曲,形如蝌蚪,兩塊合在一起當真是嚴絲合縫,但也不過是一般的美玉,內中也沒有夾層,上面的漢字詩歌則是情歌一首,實在看不出韋素心有什麼必要一定要弄到手。

林劍瀾心中疑惑,又將那玉佩還給韋素心道:“這玉佩再普通不過,韋前輩爲何這般執着?”

韋素心道:“我這半塊,乃是我祖上流傳,到我父親這代,家道中落,爲了供我讀書求學,許多值錢的東西俱都典當一空,唯有這半面玉佩,據說是我母親與父親的定情之物,捨不得賣。說也奇怪,既然是定情之物,理應我爹孃各執半塊,可那半塊卻不在我父母手中,我父親臨終時要我將這玉佩湊整齊,我做兒子的也只好應允,因此自他去世以後,我到處遊訪,後來在徐公軍中才打聽到可能這樣物件在白雲觀中,便留了心。”

第二十回 南柯子第四十二回 凝思百難論沙場第四回 定風波第二十三回 訴衷情近第二十八回 入塞第四十回 暗夜無常歸完壁第一回 將軍令第八回 情非自已憑添惱第五回 捺袖梨淚盈第三十七回 東風至 千頭萬緒慎理第三十五回 假做真亦假 運自來時第四回 妙手換容形第四十八回 青衣素顏舊時樣第三十回 遠別石徑斜第一回 雪中遁跡險逃生第十七回 今遊多歧路第二十一回 滿庭霜第十九回 手執令兮風雲散第三十八回 醉蓬萊第一回 寒塘憶隻影第二十三回 訴衷情近第二十一回 牽絆本無故第十五回 沉波未及述離別第三十九回 更深重訪梨花院第三十一回 雨夜傳驚變第四十六回 借茶語歉然第二十八回 入塞第二十八回 入塞第四十回 清波引第八回 君不悟第三十四回 觀案如牆草第四十四回 旁人感念是舊傷第十五回 巨船豪艇 無意窺瀅瀅第三十三回 小飲會英豪第四十二回 青衫溼第十七回 臥暖衾第四十一回 千里人未還第二十五回 陽關引第四十五回 論烹鮮 詡讚辭第四十二回 凝思百難論沙場第二十四回 和戰徘徊兩難決第三十三回 再見期何日 荒山路稀第十七回 臥暖衾第四十三回 雙劍初綻雪第十三回 丹鳳二喬兩零落第二十一回 滿庭霜第三十八回 雙鉤斷劍夜相峙第十一回 避刑竟遺恨第二十二回 雖揭奸邪心難悅第十一回 往事難釋終嘗苦第二十五回 陽關引第三十七回 拋卻情絲只言志第五回 湖中風動小歸舟第四十一回 如此心牽腸掛 再分離馬倦路迷第五回 遊曳不改色第八回 情非自已憑添惱第三回 煙焰空落第二十三回 訴衷情近第五回 湖中風動小歸舟第十四回 一江春水第三十九回 花徑聞幽語第三十三回 相見歡第十五回 巨船豪艇 無意窺瀅瀅第四十回 清波引第三十八回 雙鉤斷劍夜相峙第二十二回 雖揭奸邪心難悅第十九回 手執令兮風雲散第四十回 終有別 臨行且輕傳秘第二回 且從少年行第三十九回 蝶戀花第十九回 鬥修行第二十五回 陽關引第二十七回 傷情怨第八回 情非自已憑添惱第十三回 花自落第三十回 遠別石徑斜第四回 妙手換容形第二十七回 弄巧反成拙第二十五回 圍火共夜話第三十二回 過澗歇第十七回 臥暖衾第二十一回 牽絆本無故第二十六回 愁懷滿眼一江秋第三十四回 觀案如牆草第十八回 脈亂經奇 恐負衆意盛第三十六回 鬥百花第十八回 聚義廳中待一搏第五回 王孫信第十四回 一江春水第二十八回 黃泉何處系歸舟第四十二回 風雷雨驟 嬌容名花 似有相識第四十三回 尋幽探密五王宅第四十一回 回身遠望赴長安第十五回 下兵詞第三十一回 踏莎行第三十九回 濤聲平 畫中佳色麗第四回 重遇故人心如潮第三十六回 丹心報聖朝第四十六回 破字令第十一回 避刑竟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