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姚元之夫婦倆一起在林白家裡蹭了一頓,當然這一頓飯吃的姚元之和林白二人很是鬱悶,菜沒吃上幾口,全低個頭在碗裡數着飯粒。
林白這人要是讓李敏那丫頭訓了肯定不會是這種反應,關鍵是李敏這丫頭居然是教育方面的天才,居然還知道‘交叉式教訓法’。李敏和周敏兩家的教育方式完全不同,李敏在家裡正常是以訓導爲主,體罰爲輔;而周敏家裡恰恰相反。
對於李敏訓導現在基本已經對林白不起作用了,每次李敏訓人的時候,林白總會最大限度地撐起耳朵,當然不是爲了聽,是爲了更好的流通,從左耳朵聽進去的話,馬上以音速從右耳朵出來。
不知是之前商量好的,還是兩位夫人有默契,李敏口誅了姚元之,周敏則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女人的運動能力並不比男人差。
論起力氣,林白不會變得這麼慘,慘的是,周敏身上掛了公主的牌子,林白怎麼也不敢下手,無端端地捱了數十下。當林白用着顫抖的手夾起第一塊肉時,才明白原來世上還有姚元之這樣的可憐的男人,然後同情心只是稍縱即逝,林白髮誓吃完這塊肉,有了力氣一定幫周敏好好**下姚元之。
下午兩人還是老老實實地去了太學,上半天學總比不去好,至少能在那裡避避風頭。
到了太學,更讓林白鬱悶了一把。
原本下午開課的經學博士當授《周禮》,不知何故忽而變成了《禮記》,學些什麼東西,對於林白來說都無所謂,反正上課時也是帶聽帶不聽,聽了也白聽的那種,完全聽不懂,有時候想想都後悔,爲什麼不入‘算學’:《九章》、《海島》、《孫子》、《五曹》、《張丘建》、《夏侯陽》、《周髀》、《五經算》、《綴術》、《緝古》這些東東,未必都懂,有的甚至沒聽說過,但總歸有基礎在那裡,《微積分》《高等數學》以前老掛紅燈,但多少也懂一些,總比現在在太學裡學得這些東西聽得稀裡糊塗的強,沒準還能在數學領域大展拳腳。
教授《周禮》的老頭,林白一直沒時間打聽他叫什麼名字,每天授課時也不自我介紹下,每天上了堂就講,講完就走,根本不關心下面倒底有幾個人聽得懂,或是幾個人在的問題,因而,學《周禮》是太學這幫子學生最受歡迎的課,累了你可以在裡休息一會,困了可以睡一會,有精神了,立馬走人——至於那位教授《禮記》的人,林白來時已有耳聞,雖然從未見過面,林白到這,這位‘老博士’好像退居二線,不在教育界混飯吃,據說是給皇帝家當保姆,當了太子侍讀,學生們一直議論今年終於能過上好日子了,沒想到,山不轉水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還沒到三十年,這位‘老博’又轉了回來。
‘老博’其實不老,林白估計下他的年紀應該只有三十以上,四十不到的樣子,在這年頭還可以劃入青年才俊之流,斯斯文文的模樣,但訓起人來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何故姍姍來遲?”這是開訓的第一句,一般訓人的都會用這句話來啓發一下當事人,意思無異於:你怎麼來遲了!
林白沒說話靜候着下文,總爲一位資深的‘受訓人士’這點基礎常識還是知道的,果然——“先帝於貞觀二年,停以周公爲先聖,始立孔子廟堂於國學,以宣父爲先聖,顏子爲先師。大徵天下儒士,以爲學官。汝以爲何?”
“不解,”這話林白是很想跟着說的,不過最好不要和老師對着幹,這也是‘受訓人士’的常識,林白還是默默地聽着,慢慢低下頭,以示誠意和悔過。
在學校裡呆久了都知道,犯了錯誤,不怕你不敢,就怕你裝B,你要是擡頭挺胸,鬥志昂揚地和老師對雞眼,那你肯定死得相當難看。這個時候最好發揮下‘敵進我退’的戰術,低調再低調,待對方平息怒火後,再跟他一番理論。
“君子處世以何爲本?因何而立?汝知否?”
“由三代而上,治出於一,而禮樂達於天下;由三代而下,治出於二,而禮樂爲虛名。古者,宮室車輿以爲居,衣裳冕弁以爲服,尊爵俎豆以爲器,金石絲竹以爲樂,以適郊廟,以臨朝廷,以事神而治民。其歲時聚會以爲朝覲、聘問,歡欣交接以爲射鄉、食饗,合衆興事以爲師田、學校,下至里閭田畝,吉凶哀樂,凡民之事,莫不一出於禮。由之以教其民爲孝慈、友悌、忠信、仁義者,常不出於居處、動作、衣服、飲食之間。蓋其朝夕從事者,無非乎此也。此所謂治出於一,而禮樂達天下,使天下安習而行之,不知所以遷善遠罪而成俗也。
國何以治民,兵者;國何以教民,禮也。何謂禮者,曰誠,曰信,曰義,……
……此所以爲之者也。”
這一通話說了足有大半個時辰,先時林白還有反抗之心,慢慢的,雙腿麻木以後,也隨他說了,心裡想:說吧,慢慢說,累死你!
“晚生受教了——”林白長揖到地,面前這人說了這麼久,總得有所表示,林白表示了一下,就要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不料那人茶水沒喝一口,又接着開講。
“‘古之慾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聖人之言,欲天下平,須齊家;欲齊家,則身修;身修須心正;意誠方可心正,知至而後意誠,歸根到底還是知物——無以學,何以知物乎?”
林白忙低下頭,心中暗罵,孔子要說過這話,老子先用磚頭把你‘乎’一頓先!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一下午,林白什麼也沒做,光站這挨訓了,好不容易等到這人說了句:“德仁,汝當好自爲之時。”擡頭一看,已經夕陽西下,太學裡已經沒幾個人了。
對於這位太子侍讀,隔了幾天,林白纔打聽出他的底細,說起來,這位還真不簡單,書香世家,林白落他手裡,算是報應,還真是個惹不起的人物。
此人姓郎,名餘令,定州新樂人。從他爺爺輩算起,郎楚之、蔚之弟兄倆,隋大業中,蔚之爲左丞,楚之爲尚書民曹郎。煬帝很看重這兄弟倆,稱爲二郎。
高祖李淵,武德初年,郎楚之位列九卿中的大理卿,和太子少保李綱、侍中陳叔達一起專門爲大唐編寫律法。
郎餘令的老爹現爲貝州刺史,哥哥爲萬年令。刺史不用說,那是地方大員,單單這個萬年令,地處京畿道,富民之地,油水多,福利好,不是皇家信得過的人可沒這好差事。
郎餘令進士出身,剛開始在霍王元軌府裡做參軍,他的從父郎知年是霍王的好友,因霍王的舉薦做了幽州錄事參軍,這幾年調入京城,任了太子待讀兼着太學博士。
對於這麼個人物,林白隱隱地感覺到,以後還得和這位發生一些不得不說的故事。
說話間,到了馬球比賽的日子,這天,林白一早起來,精心地打扮了一下,雖然自認爲不打扮也足夠帥,不過爲了在公主面前取得絕對的好印象,還是從裡到外的換了身新衣衫,頭也梳得油光粉亮。
今天不用去太學,心情很爽,前日被郎侍讀一通訓話,林白現在產生了厭學情緒,儘管那位郎大人一個月去不了幾次,但林白心裡總一直拎着,還好今天沒有《禮記》這門功課。林白還沒出門,姚元之的夫人周敏已經帶着姚元之殺上門來。
兩位夫人一聲令下,一衆人浩浩蕩蕩地向着皇宮的方向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