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信件的時候,作爲半個政治生物的老李,首先想到的是張亮。
他耳不花眼不聾的,當然知道張亮不受李承幹東宮一系的待見,要不然也不能緊急給他丟出去外放當都督。
但是問題在於,被太子排擠以至於拋棄的張亮,只有一條道路選擇,那就是跟隨魏王。
他沒有別的路選擇,不然等到太子登基以後,他還是要倒黴。
現在的關鍵性問題在於,張亮在登州是手握四五萬大軍的,李象的手中只有兩萬新兵蛋子。
張亮他可太瞭解了,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倒是不成氣候。
再說周邊還有尉遲恭和程咬金二人盯着他,就算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做什麼。
想到張亮,李世民也有些明白,前段時間李象沒有異軍突起的時候,李承乾和李泰兄弟二人到底相爭到了什麼地步。
但是問題在於……李承乾和李泰這倆冤家不在自己身邊,會不會起什麼齟齬。
沒有自己這個當爹的壓制,他們倆會不會演都不演,直接人腦子打成狗腦子。
若是直接把他倆召回,又顯得好像多不信任他們一樣。
思前想後,李世民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他召過人來,讓人傳出去兩道旨意,和一封信。
附信的是一杆純金的鞭子,還是他想到李象當初講的那個“三俠五義”故事。
這封信是八百里加急送的,特批鴻翎急使。
洛陽到登州,原本要跑個五六天的路程,那信使一天半就奔到了。
李象看着那上氣不接下氣的鴻翎急使,眼皮子直跳。
“辛苦了。”李象勉勵了幾句後,讓人扶下他去休息。
“等等,郡王……”鴻翎急使呼哧帶喘地指着一旁說道:“那……那馬上還有一杆金鞭,是……是聖人讓,讓我帶來的……”
福寶不敢怠慢,一溜小跑過去從裡面抽出那杆沉重的金鞭,雙手捧到了李象的面前。
鞭,是我國古代兵器之一,短兵器械的一種。
鞭起源較早,至春秋戰國時期已很盛行。
鞭有軟硬之分,硬鞭多爲銅製或鐵製,軟鞭多爲皮革編制而成。
常人所稱之鞭,多指硬鞭。
其實長得和鐗很像,反正至少李象是有點分不清區別。
他扛着金鞭走回正堂,見他吃力,馮盈盈起身走上前來。
“大郎,我幫你。”
最近馮盈盈和他混的挺熟的,本身她也是個無拘無束的性格,所以在稱呼上也比較親近。
裴雪青依舊坐在原地打毛衣,只是鼻翼稍稍動了動。
“你小心點寶兒姐,有點沉。”
自從知道馮盈盈的乳名後,李象就這樣稱呼她了。
“放心囉,我曉得。”馮盈盈說着,單手便把那金鞭提了起來,衝着他一笑:“也不重嘛。”
李象眼皮跳跳,忘了她是怪力女了。
他坐回椅子上,打開書信,開始閱讀。
李世民那濃濃舐犢之情他是感受到了,並且還說,在阿翁心中,象兒你這個好大孫,可比你爹和你二叔穩重得多。
爲了防止他們兩個人胡亂指手畫腳,破壞你的改革成果,朕,決定賜下你一柄打王金鞭,見鞭如見朕,可以上打庸王,下打佞臣!
李象雙眼一亮,好東西啊這是!
這種傳說中的物件兒,一般都是在各種演義話本里的聖遺物,尋常人還拿不到呢。
有了這個東西,我是不是就可以……
他繼續往下看,後面就是老李的備註了,大概就是另外隨信還有五封餘信,分別給你晉陽姑姑、高陽姑姑、伱阿耶、你二叔和你幺叔。
李象再一拆,果然是,分別還註明了給誰的。
“咦,這是什麼,象兒?”李明達走過來的時候,眼睛還不住地往馮盈盈單手耍的金鞭上瞄。
“這是阿翁賜我的打王金鞭,讓我號令阿耶和兩位叔叔的!”李象叉着腰,給他牛逼壞了。
他現在感覺自己就像是開了大的斯溫——流浪劍客這下牛逼了。
李明達咕唧一笑,她捉着扇子輕輕撲打了一下李象,嗔怪地說道:“小皮猴子,都敢編排你阿耶和兩位叔叔了?”
“喏,你自己看。”李象拿着李世民的書信,遞給了李明達。
李明達接過書信,她的第一反應是不信。
半晌後驚愕地看看李象:“這……真是阿耶所寫?”
“小象騙過你嗎?”李象雙手叉腰,樣子十分傲嬌。
“真是的,耶耶怎麼能如此胡鬧。”李明達扭扭眉毛,還是對這封書信的內容感到震驚。
豈有讓兒子管父親和叔叔的道理?這不是倒反天罡嗎?
“姑姑不與我親近了。”李象故意垂下小臉兒,委屈巴巴地說道。
李明達無奈地嘆口氣,看向李象說道:“好吧好吧,其實你阿翁說得也沒錯,象兒的確是比他們三個要穩重。”
“真噠?”李象擡起頭。
“自然是真的。”李明達舒展眉毛,溫和地說道。
李象得意一笑,拍拍那杆金鞭說道:“如此打王鞭,當有個名號。”
“是啊,叫打王鞭的確是不好。”李明達笑盈盈地看看李象,“畢竟象兒也是個小王呢。”
“嗯……”李象看看那柄金鞭,又想想它的作用。
如果他爹李承幹不聽話,理論上講,是可以用這柄金鞭“盡孝”一下的。
這麼孝順的武器……
“就叫霜之哀傷吧。”李象哼哼了一聲,冥冥之中,頓感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
父親是個君主(太子也是君),兒子有把霜之哀傷,這要素,我特麼何止穩了,簡直贏定了好嗎?
與此同時,遠在海邊沙灘上挖沙子的李承幹忽然感覺後背一陣寒意襲來,猛地打了一個噴嚏,勁兒過大之下,一頭杵在了地上。
“大兄,怎麼了?”李泰關切地扶他起來。
“沒事,也許是海風硬了點,總覺得背後生寒呢。”李承幹揉揉鼻子,拿起地上的鏟子說道:“接着挖接着挖,剛纔看到好大一隻蟶,打了個噴嚏竟然看不見了。”
“啊也,那可真是可惜了。”李治叫了一聲,這些天吃下來,他最喜歡吃蟶子了。
今兒大早上天剛矇矇亮,李承幹就帶着李泰和李治來海邊趕海,眼見着趕到現在,已是收穫了滿滿一大桶。
其實李世民還真是想多了,脫離了李世民視線,並且還來到這種偏遠地區的李承乾和李泰二人,腦子裡想的根本不是爭鬥,而是好好玩一玩。
在海灘上跑來跑去,抓一些魚鱉蝦蟹,也找到了久違的童年時光。
“這些夠了吧?”李泰呼哧帶喘地拎着兩個小桶。
“夠了夠了。”李承幹頷首道。
雖說是他不吃海鮮,但看別人吃他挖出來的海鮮,還是很有意思的。回都督府的路上,李承幹三兄弟有說有笑的。
走進院中,就感覺氣氛不是很對。
怎麼大夏天的,感覺冷氣森森的?
面前的李象右手握着金鞭,將其杵在地上,擺了一個坐在冰封王座上的阿爾薩斯姿勢。
李治眼尖,看到李象手裡那杆金鞭,放下手中小桶,蹦跳着走過去問道:“咦,象兒,這是什麼?”
畢竟年紀和李象相仿,李治的心態還很少年。
再加上最近和大哥二哥關係越來越好,李治的心態也越來越年輕。
李象四十五度望天,目光堅毅得如同站在游龍位一般,聲音沉穩有力,又帶着氣泡。
“這,就是阿翁賜下的打王鞭!”
聽了李象的話,三兄弟不禁虎軀一震。
什麼?打王鞭?
多麼不俗的名字啊,一下就讓他們仨有了不好的預感。
只是……李象這個姿勢,還挺帥?
李象看向一旁,氣泡音再次發作:“姑姑,把信給他們看看。”
聽到這話,李明達掩嘴輕笑,從一旁拿過李世民的書信遞給了李承幹。
“嗯?阿耶有信來此?”他不敢怠慢,連忙接過書信。
邊上的李泰和李治也好信兒地湊上來,打算看看李世民到底寫了什麼,纔會讓侄兒如此。
然而那書信越看,三兄弟越覺得上頭。
什麼?我們三人在阿耶的眼裡,竟然不如李象這小兔崽子萬分之一穩重?
竟然爲了防止我們搞個大新聞,不惜賜給李象這小兔……一根兒打王鞭?
讀到這一處的時候,三兄弟一齊擡頭,不善的目光看向了還在大馬金刀坐在座位上的李象。
看到三兄弟看向他,面色彷彿如同吃了二斤夜香一樣,李象擡起金鞭,用力在地上一懟,再次用氣泡音沉穩地唱名。
“聖人御賜打王鞭,而今撐住半邊天!百萬軍中能護主,匡扶大唐萬萬年!”
“打王鞭是吧?”李承幹獰笑着擼起袖子,轉頭看向李泰和李治:“青雀,稚奴,隨我一起修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李明達掩嘴輕笑,低聲問李象:“象兒,如今你該怎麼辦?”
“我自有辦法。”李象緩緩地站起身,淵渟嶽峙地看着三兄弟。
看到李象那怡然不懼的樣子,三兄弟被唬了一下。
難不成……這小子真敢和我們仨動手不成?!
而後,就看到李象把金鞭一扔,拔腿就跑。
“溜了溜了!”
三兄弟大吼一聲,撲向逃跑的李象。
……
李漱惡行惡相地伸出手,拍在了李象的屁股上。
“嗷嗚!”李象吃痛,喊了一聲。
“啊哈哈……”李漱幸災樂禍地笑着。
李象惡狠狠地白了李漱一眼,他現在的確有點後悔,爲什麼招惹三個打不過的人。
裴雪青坐在邊上,細心地給李象換藥。
“嘶……”李象吃痛,吸了一口氣。
“你說說你,連長輩都敢戲弄。”李明達坐在不遠處,憐憫地看着李象。
“莫欺少年窮!”李象咬牙切齒地說道。
“怎麼,你還想還回去嗎?”李漱笑嘻嘻地調笑道。
李象想了一下,磨牙一笑:“哼,我自有辦法!”
當然是不能還回去,畢竟那可是他的長輩。
但是添點堵嘛……自然是可以的。
孝順可是我大唐李家的傳統,萬萬不可丟棄。
李象在牀上趴到第三天的時候,衛老漢那幾家也剛剛從海上歸來。
在聽說這件事情的時候,馮清甚至連衣服都沒穿好,就急匆匆地趕了出去。
這可是模範啊,若是衛老漢在海上豐收的話,將會給漁民們帶來無窮的榜樣力量。
“大郎——”
李象迷迷糊糊地擡頭,剛纔他小小地眯了一覺,睡得正香呢。
強行睜開一隻眼睛,是馮盈盈。
“是寶兒姐啊。”李象打了個哈欠,半睜着眼睛問道:“怎麼了?”
“衛老漢一家已經從海上回來了噻,我老漢兒方纔衣服都沒穿好,就跑了出去。”馮盈盈語氣急促地說道。
“什麼?”李象骨碌一下就從牀上起身,連忙去趿拉鞋。
結果坐到了屁股上腫起來的傷,倒吸一口冷氣。
“慢些,慢些。”馮盈盈上前,幫李象穿着鞋,口中還說道:“大郎莫急,車馬已經備好了。”
“我姑母呢?”李象問道。
“晉陽公主在午睡,高陽公主在車裡等着你呢。”馮盈盈如是說道:“至於太子和魏王還有晉王,已經過去看熱鬧了……”
好吧,看熱鬧。
定位的還真是準確。
李象現在也摸清了三個長輩來登州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了。
就是單純過來度個假,完全沒有幫他幹活的意思。
李象倒也無所謂,他們仨在長安洛陽憋了那麼久,總該是要放鬆放鬆的。
蘇意由於有孕在身,也沒怎麼往外跑。
本着妯娌之間共同進退,閻婉和王慶蘭天天陪着她在都督府中打麻將。
到達碼頭時,碼頭周圍已經圍上了裡一層外一層的人。
不光是看熱鬧的百姓,還有都督府的人,以及登州的上下官吏。
沒多少人想到衛老漢能回來,就算想到他們能回來,也不覺得能有多少收穫。
然而令他們感到吃驚的是,衛老漢這一趟回來,可以說收穫得盆滿鉢滿。
無他,就算不看那船上,光看衛老漢那笑得像皺起來的菊花一樣的老臉,就知道他這次的收穫有多大了。